第2章 天色晚 裴府三院

第02章 天色晚 裴府三院

待得亭竹匆匆歸來,天色已暮,街頭小巷已有幾戶商鋪燃起三兩盞明燈,大街上悠游之人三五成群。

歸家之時,裴府長街的白牆已被半面夕陽染紅,古樸府門桃符尚新,大紅燈籠光影矗然。飛鳥檐角上,幾許殘雪消融,些許單薄雪殼在烏瓦上爍着光,遠遠望去,如魚鱗波瀾,晶瑩一片。

幾個新衣打扮的小厮正守在門口,互相聊着春節趣事,更添喜氣自在。

正門未開,只兩側小門供公子小姐們出入,方至側門,迎面便看到裴家三房的大公子裴元逸領着一幹掌櫃門客們出來。

裴元逸較裴元辰大上幾歲,如今剛及十八,身型修長,玉面英姿。俊逸長眉下,一雙瑞鳳眼似笑非笑,鼻梁高挺,不語時唇角亦微微上揚。

長發漆黑如墨,一半以玉金簪并挼藍瑞草雲紋發帶束起,一半披落在肩,這大公子喜穿藍衫,今日一身藍采和寶象花紋大衫,腰帶白玉祥雲雙魚圓佩,更添意氣風流。

裴家的男子大都十四歲開始協理家中商業,由經驗老道的掌櫃們從旁協助,待過得十六歲,便開始單獨執掌部分産業。

裴元逸經過兩年的歷練,規矩經驗較之以往更加熟練周全,行動間進退得宜,氣質如春風拂面,同攜少年貴氣,在如今的靖城一代公子中,是數得上名的美男子。

如今迎面,裴元逸看到裴元辰面上便帶起笑來,兩方站定,便開口詢問:“元辰是去了何處,這時候回來,可用過膳了?”

“午後無事,到茗園吃茶,貪享自在,多坐了一會,”裴元辰微微彎腰行揖禮,眉眼低垂,“還不曾用膳,妹妹今日外出,提早說了晚上要一同在院子裏用膳。”

裴元逸微笑着拱手回禮,“元辰翻過年就要開始執掌茶莊,等開春正是繁忙之時,現在趁年節未盡,确實要好好休息一番。”

“謝兄長關懷,兄長現在是要出去?”

“是,晚上還有幾位朋友約着到豐慶樓去吃酒,”裴元逸微微颔首,笑容不變,“元辰既還未用膳,我也不耽擱了。”

“嗯,兄長慢走。”裴元辰點頭,裴元逸含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便帶着人離去。

裴元辰稍立在原處,看裴元逸一行人離去,自己也回身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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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現在統共三房,在靖城立足多年,原先雖然只囿于一城經商,但也攢下了不少家底,元祖開國定都時于都城建造也有募捐之功,在都城是數一數二、有名望的商族大戶。

裴家前幾代都是一支單傳,現任家主老太爺也不曾有什麽兄弟姐妹,嫡系血脈稀薄,但自己于商途頗有天賦,懷揣雄心壯志,年輕之時敢于孤身走南闖北,膽氣并存,為裴家打通南北商線;

裴元辰的祖母正是家主的嫡妻,雖早已過世,但也曾和老太爺一同帶領商隊,組建裴家運商镖局。镖局于天下休養生息的年歲裏,不單運送自家商貨,人力不足時也替朝廷運送過多次地方物資,先皇在時,曾親授匾額,以示贊譽。

故而種種,名望實力并存,使裴家在如今算得上寸土寸金的都城占有面積頗廣的府邸。

老家主一生三子一女,兒輩男兒從允字,女兒單一個,從文字。現今的孫輩們男子從元字,女兒從容字輩。

長房一子一女,系嫡妻所出。長子裴允澈可謂是經商奇才,天賦異禀,在商業一途中出類拔萃,同行的兒輩們大多難望其項背,自小頗得父親愛重;長女裴文淽更是德才雙全,尚未及笄就得先皇賜婚,許為太子側妃,如今正是宮中的靜妃娘娘,誕育有當朝的七皇子。

只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長子外出經商遇上山賊截路,偏逢雨季山洪,不幸殒命,屍骨難尋;且嘆禍不單行,那時裴元辰的母親正值十月懷胎,突聞噩耗,備受打擊、心力交瘁,早産生下幼妹裴容詩後,便也撒手人寰。

裴元辰年幼時一直跟着祖母在湖州客居,父親出事前後祖母也因舊年病痛而離世,正值喪期,本已可憐可嘆,卻連遭禍端,一朝之間忽成孤兒,只得小小年紀帶着尚在襁褓的妹妹返還都城,繼承長房。

而二房一子裴允瀚,是老太爺的平妻所生。二房叔伯如今管着西北偏遠幾州的裴家生意,攜母定居于漠州上川城,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在孫女輩為二姑娘,名喚裴容蘭。

三房裴允城,是為幼子。三房的姨娘早已離世,如今三房老爺算是府中的話事人,膝下便是孫輩大公子裴元逸,大姑娘裴容月。

幾代單傳,終于到老太爺的兒孫輩人丁興旺。

裴府的格局也順應于此,府門進門為主院正堂,書樓亭閣俱全,并接連單獨的花園別院,在城中抵得上一家獨府,為家主居所。

只是老太爺如今年老喜靜,早早移居城外南山別院,年節時分也少歸此處,故而長年空置;只有族外貴客到來,或是重大節慶,才會于正堂接待置辦。

正房兩側為南北走向的夾道,可經抄手游廊進入,青石板路約占三塊,平坦無塵,兩側夾道高牆樹木。

裴府跟随皇城坐北朝南,兩側分為東西兩苑,內裏再細分小宅;東苑現居三房一家,西苑為二房,同樣空置。

皇城地勢北部較南略高,故長房院落雖座落于府邸後方,視野卻好,院落東西延伸,占地寬廣,地勢通透。順着漸微升高的青石板路,行至兩路交彙,正中與裴府大門處在一條線上的,便是長房正門。

裴府格局對稱,南北通透,院落之中奇美荟萃,花木繁茂,亭臺樓閣樣樣俱全,水榭游廊互成呼應。各房之間相對獨立,夾牆間又有路道門廊互相聯系。

裴元辰進了府,已有長房的小厮提着燈守在門廊處,見了裴元辰便迎上來,正是裴容詩院中備好了晩膳,遣人來接。

行至裴容詩院子時,天色已盡黑,墨藍天幕上,星子閃耀下,遠遠便望見她的二層繡樓燈火通明,在夜間像一盞建築輝煌的明燈,此時萬物尚未萌芽,但院中枝幹舒展的海棠樹在各色琉璃燈的映襯下,仿佛開出了一樹瓊花。

推開門走進院子,便見青石階上也潑灑了一片暖曛燈光,夜風中繡樓門外懸挂的兩盞六角紫檀花鳥畫屏宮燈輕輕搖擺,帶着垂下的紅絲垂縧也微微随風擺拂。

裴元辰的腳步已算得上是輕慢穩重,踩在院中石板上幾不作響。

然而坐在正屋中等待的小姑娘還是立即捕捉到了兄長的腳步聲,于是她立即從房中奔出,裴元辰擡眼間,只見一道小小的青影撲來,迅速便伸出手去,

穩穩當當接住。

“哥哥!你可算回來啦!”小姑娘從裴元辰懷中擡起頭來,仰頭看着哥哥笑道,裴元辰低頭看着,臉上不自覺流露出溫柔之意。

懷裏的青衣小姑娘正是裴元辰的幼妹,裴容詩。

這小姑娘尚且還不到十歲,到新年的秋天,落下第一場秋雨的時候,才能迎來滿十生辰。

這小姐年齡小,個子也只堪堪到哥哥的腰間,卻墊着腳、撐着雙手想要将哥哥抱個滿懷,兩只小手努力的樣子看起來可憐可愛,惹的看到的侍女侍從們忍不住暗暗發笑。

而女孩揚起的面龐上神色喜悅而專注,笑起來原本一雙黑白分明、圓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卻總會彎成月牙。

尚且稚嫩的臉龐,與裴元辰的相貌卻已可見有五六分相似,眼睛已不消說,自然是最像的,同是幾乎标準的杏眼,只是這小姑娘眼睛更圓一些,裴元辰眼睛也許是為着年齡的緣故,更顯的長一些。

她柔軟的鼻尖此時微微蹭着裴元辰的衣襟,而女孩的膚色細膩而白皙,一頭光澤柔軟的烏發用正青色花紋發帶編起,身上是同色的衣裙,青色領口和袖口也綴上了保暖美觀的白狐絨,密密縫織,與絨毛下的綠茶花紋路交相輝映。

這衣衫是去年的,擱置了一年才翻出來,但漿洗認真,反而比新的更加服帖合身,也使這孩子穿的雖不輕便但更行動自如。

裴元辰輕撫着妹妹有些炸出的碎發,眼睛在燈火中潋滟出細膩的溫情,聲音也不自覺溫柔,“哥哥回來晚了,容詩久等,早就餓了吧?”

小姑娘笑眯眯地搖了搖頭,唇角邊小小的梨渦若隐若現:“沒有啦,午後雲香姐姐做了八寶酥,配了紫蘇飲子早吃了一些,等到現在也不覺得餓呢,哥哥回來的正好。”

“那就好。”裴元辰扶着妹妹站穩,伸手拉起妹妹的小手,一齊進到正屋去。

屋中溫暖如春,這個新年的每一頓餐食都豐盛可口,衆人皆是笑盈盈的,不拘冬日凜冽,或是預備開春的平和晴日,呆在這一方院子,都是這樣的其樂融融。

天地壽數無量,人間卻只盼着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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