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年初 萬物萌發
第03章 新年初 萬物萌發
惬意休閑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整個都城沉浸在鞭炮塵硝和煙花灰屑的味道中,人們漸漸開始掃灑去院子門口的鞭炮刨花,靖城的天氣在此時總是晴朗而舒爽。
夜裏仍有人們熱熱鬧鬧地放焰火,漆黑如墨透着沉沉藍色的夜空上綻放着幾乎占滿天空的花朵,但過了戌時,人們便自覺收了喧嚣的熱鬧;到了白日,街面上已經一日比一日整潔,人們開始恢複平日的秩序。
也許是初七,就有一些莊子上,或是分行的掌櫃們陸續登門,帶着點紅紙包裹的禮品,臉上帶着誠懇的笑意,三五成群在清晨打開裴府的門不久,陸陸續續地走進院子,踩着落在廊下棕褐色木板上的清冽陽光轉向東面。
三房夫婦太過忙碌,年前匆匆趕回,過了初一,就又匆匆到南山去給老家主拜年。南山不像都城,峰巒起伏糾糾纏纏的山峰幾乎在一處相簇,南山別院也不曾選在什麽地勢中等的地方,要到別院去,幾乎要繞過幾座山腰,才能夠順着茂密林間的石板路到達。
靖城的雪向來如鵝毛,漫天飛舞。但是靖城坐落在三山懷抱中,是難得蓄溫少風的地界,尤其城池大多處于平地,陽光輕輕一曬,綿柔的雪花就順應着融化。
但是南山樹木太多,幾乎算得上遮天蔽日,哪怕冬天已經來臨,林中枝桠仍舊交纏緊密,連葉子也落不完全,風能帶走山麓的樹葉,但山腰林海和山頂的參天古樹,往往留下一多半的枝葉,雪花可以見縫插針的落在山間落葉層之上,掩蓋黃綠斑駁的花草。
當城池的雪層很難尋見,南山卻仍舊覆蓋着厚厚的雪,晶瑩的雪層也許受到了點影響,在陽光偶爾投落的間隙,能看到微微融化後晶瑩的雪殼。
南山別院建的簡單,但是瓜果蔬菜倒也一應種植,地窖幾乎可以保存大部分的蔬果,日需的開門七樣幾近自産,清閑自在的日子裏,老家主一年難得下山;前些年子孫年幼,老家主也曾撿着沒下雪的前夕,回到裴府過年,但近些年卻不大回來,說是太過勞頓。
可總不能一大家子都到南山上過年,這并不是什麽易事。但年後一起拜年,也不實際,石板路滑,不說一來一回的艱辛,就是從山腳登山那一段的山路,已經足夠讓年幼的孫輩們吃些苦頭。
于是老家主直截了當:不必年年來,不必全都來,願意的隔年來幾次,總之權當他在南山別院修養,對外不許人打擾。
于是裴府諸位也習慣了逢年過節不見家主,習慣了正堂上座的空懸,習慣了一年偶爾到南山見一次祖父。二房輕易不回都城,只有三房夫婦,從老家主到南山去的七年裏,不拘風雪,初一十五一定要去拜年。
然而拜完年緊跟十五,不必着急回來,又有了慣例,下來南山就到皇城郊北半山腰的普陀寺去上香禮佛。一般至少半月,長的時候也許要月餘不止。
故而年後簡單的查賬拜禮,已經許多年由裴元逸來承擔。初十之前來的,大多是他獨立掌管的産業的掌櫃莊頭。
到了十五往後,正式的十八日,就是裴家浩浩蕩蕩的結賬時候。
一年一次的大賬目,如今還是一擔擔擡到南山去,兩排的裴家家仆開着路,掌櫃們跟着送上別院,經過仔細莊重的掃灑,石板路會在山間露出蜿蜒的起伏,百姓們哪怕站在城中,不單單是城池上,都能看到一道隊伍順着一路而上。大家都說,要知道裴家今年的收成,只要看看那道風景要多久才落幕,看最後的棕色衣裳結尾要落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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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這道結尾前總是長長的青色續接,這是裴家莊頭佃戶的隊伍;再往前望,是長長的寶藍影子,中間夾雜着一排排的賬目箱子,這是裴家的分行店鋪掌櫃們。
靖城裏的百姓,往往感嘆着咂舌,誰也比不上裴家的闊氣生意。一些試圖比肩的商行掌櫃,卻總是搖頭嘆息。
但是年後的這一切,暫時和大房的裴元辰沒有多大的關系,他要等十八之後,才能知道自己确切的安排,究竟是哪幾家莊子、商號會到他手裏。
于是前院零零碎碎接連不斷的人群也惹不起他什麽興趣,趁着陽光正好,裴元辰的平安居裏,雲畫泡了好茶,備了好點心,請公子就座看書飲茶。
平安居的門朝着東邊,越過曾經父母居住的正院,遙遙相對着妹妹的錦繡樓。
錦繡樓裏,海棠樹、綠茶花和牡丹芍藥等花木錦簇,前院忍過一時的寂寞,就能迎來持續三季的潑墨景色。後院大一些,一汪小池子被假山包圍,在幾塊山石峥嵘崎岖的坑洞裏,植上了奇姿奪目的梅花。
綠梅紅梅幾乎是競相開放,昆石的腳跟處,也有幾株黃梅飄香。
但是平安居卻不曾太過多姿繁榮,單一的翠竹占據了院落的大多數,但也有一樣顯目的好處——一年四季的長青不敗。
前院和後院為這茂密的竹林,并沒有多大的分別,不過是幾叢瘦竹的位置略顯不同。也許有昨夜凝聚的夜露,又或是融化的雪水,在高高的翠竹頂上,随風飄蕩作響時,還可看到結冰的晶瑩,仿佛一層透明的冰殼,護擁着其間的細長葉脈。
裴元辰晨起便在院中坐下,就着天邊透過竹林的曦光翻閱着書頁,這個時候裴容詩難得會起來。
和院中植物一樣,他院子裏的人口也簡單。只有一個陪侍小厮,自然是亭竹,另一個管事的大侍女,名喚雲畫,今年十七,是個頂溫柔周全的好人物,往下數還帶着一個年紀更小的,與亭竹同歲的小寧歡,跟着雲畫一起打理一些事情。院子裏自然還有幾個掃灑的人,但是終究院子僻靜,不算什麽人多的地方。
空氣中還有些寒冽的冬氣,裴元辰寬大随意的衣袍外頭,還搭着一件月白鬥篷,邊緣和裴容詩那件衣裳一樣,用的是同一塊皮毛綴飾,少年垂眸專注,半披散的烏發用一只素玉簪子挽起。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雲畫便過來,“公子,該用早膳了。”
“嗯。”裴元辰合了書,微攏了攏鬥篷後站起,此時陽光已漸漸在院中占了優勢,竹影打落在院中青石板上,倒像拓印了哪裏的淺墨竹影畫卷。
早膳用的簡單,老家主時裴家才算真正發跡,于是飲食用度上雖都是撿着好的用,但卻不許太過鋪張。
用過之後,就再次更衣梳洗,一層裏衣,一層夾衫,外面一層雙層的月白外袍。照舊用了祥雲錦繡的發帶束發。
天光已大亮,透徹的陽光滿照,惹的人走到廊下擡頭,也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裴元辰站到門口,往遠處望去,在一片璀璨光暈裏,遠遠的也許也能看到裴家查賬的隊伍。
裴元辰不過看* 了兩眼,就淡淡收回目光,此時外頭傳來聲響,不消仔細辨識,就能聽出來妹妹雀躍清脆的笑音。正是裴容詩要到書塾去。
裴家自有書塾教導子嗣,正在正房西邊的墨池居。這時候不拘男兒女兒,到了八歲都要一同去聽講,只是男子是過了十四歲,要去熟悉産業,于是不再去。裴容詩還有兩年到十二歲,那時也不必再去,而是要專門延請女先生到家裏來教授,統共四年,一直到十六歲及笄。
三房的裴容月已經十三歲了,早請了宮中有名的女官來教導。
原本這一天也許仍舊是在院中打發,但裴容詩的聲音剛剛遠去,就有人來通傳他,是宮中的靜妃娘娘邀他進宮一趟。
十八這日已經沒有什麽大事,進宮的路他也走過太多遍,于是不及半個時辰,他就已經跟着靜妃的大太監走在了宮道上。
靜妃的大太監名叫保祿,算是宮中的紅人,一路上不少宮女太監問好,雖然沒什麽宮規要求對妃子的家眷問禮,但還都是首先行禮問了一句裴公子好。
等轉過了內宮的第二道宮門,已将近辰時末,宮牆上頭的琉璃瓦簌簌流轉着瑩光。路上的人也漸漸少了起來,保祿這個時候才告訴裴元辰召他進宮的原委,“公子記得二房老爺的獨女罷?比咱們小姐大上一歲幾個月,眼瞧着要滿十二了,這次請公子入宮來,就是為着這件事。”
“我知道了,謝公公告知。”裴元辰微微颔首,心裏已經明白了。
當今陛下的原配皇後,早已仙逝多年,現在是林貴妃執掌宮中事宜,靜妃亦有協理之權。
宮中妃子娘娘不算多,大多都是皇上潛龍之時的府邸舊人。有實權有寵愛的,或許也只有這兩位娘娘,故而在靖城之中,凡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大多都會求到兩位娘娘這裏,為自家女兒擇選一位宮中将退的女官來作教引女傅,不僅能學到周全出色的禮儀教習,也算得上女兒尊貴的一種體面表現。
想來二房叔叔也是為了這件事,好歹是自家侄女,姑姑也不必推辭。
言語間,已到了靜妃的雲章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