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宴飲作樂 再見陸良淮

第18章 宴飲作樂 再見陸良淮

錦繡樓和平安居衆人,都圍着裴容詩伺候,終于再過了三四日,裴容詩大好。

小姑娘仍舊能吃能喝,跑跑跳跳,每日到學堂去,楚淇學識廣博,教學認真生動,裴容詩學的既高興又積極;除卻被勒令不可再在晚間吃冰飲,七月內不可貪涼,她似乎也并沒有什麽煩心事了。

裴元辰終于放下心來,天氣熱起來,各處商鋪都需他來回周轉,常常忙的日出外出,日落歸府。

裴元逸和他所管商鋪不盡相同,互不幹擾,只有與同行或是行商時需得打交道的官員宴飲時,兩人偶爾才一同前往。

只是忙碌了半個月,裴元辰也并沒有再和陸良淮碰見過。

到了七月底休沐,裴元逸早早告訴了裴元辰,晚間到豐慶樓參宴,有許多年輕同行一起。

日落時,裴元辰剛在書房與茶莊的總管見完面,眼看着要到約定的時候,便去換了一身月白紋竹常服,雲畫端了一碗蓮子粳米粥來,請他先墊一墊肚子,免得宴飲時喝酒傷身。

裴元辰吃着粥,雲畫又去屋裏取了一個同色香囊來,香藥正是她自己配的,清新解郁,宴飲時免得酒氣熏人。

收拾妥當,裴元辰便到豐慶樓去,夏日夜裏,豐慶樓格外熱鬧,一樓大廳已是座無虛席。

裴元辰方拐上二樓,卻見不遠處裴元逸正與一人說着話,瞧見裴元辰,便揚聲喊他過去。

裴元辰走到跟前,那人轉過身來,卻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子,那女子穿了件青色掐花的束腰長裙,配着短打小衫,衣裙皆繡了鮮豔的紅梅花,兩側留了兩縷長發,餘下的頭發便悉數绾起,只用了一只紅玉的梅花簪子锢着。

而面上不施粉黛,皮膚是淡淡的蜜合色,細膩光潔,眉間一點紅钿,反襯妩媚鮮妍,身材高挑勻稱,氣質正是少見的幹練利索。

裴元逸微笑着道:“這位是江州葉家分行少東家,葉姑娘。”

裴元辰心中微微驚訝,但仍舊拱手行禮道:“裴家裴元辰,見過葉姑娘。”

“葉氏葉臻,見過裴公子。”那女子微笑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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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葉家是有名的香料世家,一貫以子孫天賦出衆而聞名,早先年前已隐隐有消息稱,葉家出了個女東家,做事幹淨利索,于香道上更是天賦異禀。

葉臻垂眸道:“今日與友人一同來此,方才聽裴大公子所言兩位有約,就不打擾兩位公子了。”

裴元辰微微側身讓開路,葉臻從他身邊過去。

裴元逸上前,拍了拍裴元辰的肩膀:“走吧,說好了晚點來,那群人卻早就在裏面喝開了。”

裴元辰随着他一同上三樓去,今日參宴之人頗多,定的最大的包間,擺了四五桌。

進去時果然已經座無虛席,具是年輕人,氣氛格外快活自在,桌上的酒瓶擺的琳琅滿目,見裴元辰和裴元逸進來,便見兩個人上前來問好,一個正是周家綢緞莊的周宏,另一個則是裴元逸手底下一個年輕的掌櫃,姓淩。

裴元逸已經适應這樣的宴飲氛圍,接過周宏手中的酒杯便飲了坐下,裴元辰環顧,進門的三四桌都沒有空位,只有左側帳子有些遮掩處,位于窗邊的席位似乎還是空的。

婉拒了一個同行讓位的好意,裴元辰走過去轉過帳子,卻見此處并非無人,陸良淮支着身子,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着酒。

裴元辰微微一頓,陸良淮擡眸看向他,卻坦然露出一個笑來:“裴兄好,快請坐。”

裴元辰坐在他左前方,勉強也靠着窗子,窗外雖有燈火,但更多的是今夜朦朦月光,婉然灑落。

陸良淮取了個青花酒杯,桌上菜肴微微冒着熱氣,幾乎沒怎麽動,陸良淮一頓,又放下酒杯,取了一個幹淨的碗并一雙筷子放在裴元辰面前。

“裴兄且先吃些菜墊墊肚子,免得喝酒不舒服。”陸良淮微笑,說完卻自顧自又添上了一杯酒喝着。

裴元辰執了筷子,夾了些鮮嫩素菜吃,陸良淮又笑:“那道清蒸魚倒很好吃,裴公子嘗嘗。”

裴元辰聽了,便又夾了一塊魚肉吃,鮮嫩爽滑,幾乎沒有什麽刺,蘸着些相佐的醬汁,格外美味。

略吃了小半碗菜,裴元辰先倒了一杯茶喝了,才拿了杯子倒酒,陸良淮笑着與他碰杯。

兩人你來我往,喝了三四杯,裴元辰臉上便起了一層薄薄的紅暈,但眼神卻很清明,反觀陸良淮,卻不知道裴元辰坐下前他獨自喝了多少,此時已經有些微醺。

此時又來了兩三人,也是靖城的商家子弟,只是不大有名,裴元辰只是看着有些面熟,但不怎麽記得名字。

幾人問好後,便一同坐下,見桌上的酒已經喝的差不多了,便又喚來小二取了幾瓶好酒,正是靖城有名的紅酥飲,入口辛甜回甘,是出了名的烈酒。

裴元辰雖已經練了些時日的酒量,但也不敢托大,去喝紅酥飲,不過幸好其餘幾人也并沒有為難他,倒是陸良淮捧了杯子與幾人喝得暢快。

不多時,送來的五瓶子紅酥飲便喝空了兩瓶,其中一人似乎酒量也并不好,喝的已有些醺醉,搖搖晃晃起身要去解手,另外一個朋友只好起身陪同,免得他一時不着跌倒。

陸良淮喝的高興,似乎沒醉又似乎醉了,一雙眼睛裏噙着薄薄的水光,斜斜靠在椅背上,垂着眼眸,仍舊給自己灌酒。

夏風涼爽,一時不覺,從窗口裏撲進來一陣涼風,正巧把一側的燈盞燭火吹的搖晃,那火苗東歪西倒勉力堅持了一瞬,便霍然熄滅。

一時之間,只有裴元辰身後攬起的垂花帳子在風裏被拉扯,隐隐露出幾分別處燈光,夜風陣陣裏一時之間也看不真切。

桌上另一人起身拿了燈盞出去換個有燈罩的來,一時只剩下斜在凳子上的陸良淮,和對面的端坐的裴元辰兩人。

月色清澈如薄薄雲紗,落在裴元辰面上,忽明忽暗的夜色裏,卻只能看清楚一雙清泠泠的眉眼。

陸良淮此時卻似乎徹底醉了,愣愣地看着裴元辰,一時竟忘了禮數,不曾轉開目光,裴元辰微微斂眉,輕聲喊了他一聲。

陸良淮慢慢坐正了身子,他默默的垂下頭,手裏沒輕沒重地去桌上摸杯子,惹得杯子丁零脆響。

而微風拂過,月隐雲中,黑暗裏傳來一聲極輕的話,只是這次确實是對着裴元辰說的:“我失禮了……只是,只是裴公子的眉眼實在太像我曾見過的一位故人,一時冒犯,還請裴公子見諒。”

裴元辰在黑夜裏沒有應聲,陸良淮剛找到杯子要抓起來喝時,卻聽裴元辰的聲音格外冷靜平和:“天下間樣貌體态相似的人何其多,一時辨認不清,也并不怨陸公子。”

陸良淮聽了,卻忽然頓住,此時去換燈的人舉着一盞明亮燦燦的琉璃燈回來,陸良淮似乎被光刺了眼睛,轉頭看向窗外時,眼睛卻仿佛噙了點淚。

他喃喃道:“公子說的對……是我癡心妄想了。”

語畢,陸良淮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宴席散時,裴元逸也頗有些醉了,走起路來有些晃蕩,裴元辰只好扶他下樓。

而陸良淮則更像是醉的不能起身,只好請小二去喊他的随從來,扶他回去。

陸樨來時,包間裏的人幾乎都被扶走,只剩下他家少爺獨自在角落歪倒在椅子上,閉着眼睛,看起來醉醺醺的。

陸樨許久沒見他喝成這樣,按理來說陸良淮的酒量倒還不錯,只是轉頭見桌子上橫七豎八的紅酥飲,心裏也只好默默嘆了口氣。

拉起時陸良淮卻似乎并沒有喝醉,輕而易舉便站了起來,陸樨又小聲說:“公子,這種場合沒必要裝醉吧?”

陸良淮并沒有答話,走過桌子時卻忽然道:“豐慶樓的熏香怎麽聞起來也有些熟悉?”

陸樨沒答話,兢兢業業扶着他往外走,“公子再裝一會吧,到府裏再自己走。”

乘着馬車回了陸家在都城的宅子,幾乎已經是深夜,月亮也疲倦,沉進烏雲裏。

陸良淮到底是喝了酒,陸樨将他扶進寝房,便喚人給陸良淮端了醒酒湯,梳洗過後才讓他睡下。

只是陸樨安排妥當出去沒多久,陸良淮卻沒有躺倒安睡,而是又坐起,對着窗前漏出的如霜月色出神。

不多時,他又站起到了書案前,取了一副上好的畫卷,慢慢鋪開,磨了些墨,似乎是趁着醉意般,在紙上勾勒。

晦暗裏,少年終究是醉了。

到了三更天,陸樨擔心陸良淮夜半不适,又泡了溫茶進來,只見榻上的公子已經睡熟,不好喊他起來,便又要出去,只是卻見書案前畫筆淩亂,甚而陸良淮還尋出許多名貴顏料用了。

陸樨嘴裏嘟囔着,靠近書案:“公子喝了酒倒有興致,不知道畫的什麽……”

忽然間,這侍從的話戛然而止,連手裏端着的茶杯都差點跌落,他呆立在書案前。

月色忽然入戶,明亮的光彩落在畫卷上。

只見鋪開的畫卷上,少年身骨削正,獨自端坐,一襲月白衣衫,墨發如瀑,而那雙杏眼泠然。

不知是月色此刻适宜添色,還是本就流光溢彩,畫上人正宛如天上寒星,林中清雪,潋滟獨絕。

陸樨如遭雷擊,好容易找回思緒,卻猛然發覺畫上人正是今日宴飲客中的一位,他嘴上似乎在安慰自己,“只是好友,偶然遇見,不妨事,不妨事……”

但行動遠比嘴上要誠實,他幾乎是極其迅捷的卷了畫卷,顫顫巍巍喊:“陸影,你在不在?”

黑暗裏寂靜無聲,良久才慢慢傳來聲遲疑的回話:“……嗯。”

“你聽着,你把這幅畫拿走,我收拾書案,就當咱們公子沒畫過,”陸樨話語不停,手上又去收拾,輕輕吞咽了一口口水,“咱倆,咱倆也沒見過這幅畫,你明白嗎?”

黑暗裏又是一聲嗯,陸樨将畫放在窗臺上,悄然無聲裏,不知從何處落下一人,默默取走了畫卷。

陸樨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了書案,又往架子上補了缺失的顏料,這才慢慢合上門出去。

院子裏寂靜無聲,夜風清涼,卻讓陸樨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完了,老爺只有這麽一個兒子啊。

陸樨站在月光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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