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冬雪紛紛 家宴齊聚

第21章 冬雪紛紛 家宴齊聚

秋去冬來,雁過無聲。

恍惚間,天地間已是灰蒙蒙素白一片,鵝毛大雪如約而至,紛紛揚揚如夢似醉。

眼看着天氣愈發寒冷,而路上積雪漸深,既便裴家的仆從們日日勤懇掃除,也抵不過深冬冷冽,一盞茶的功夫,便又是沒過腳腕的積雪。

裴容詩已經不需到學堂去念書,她身體弱,剛過立冬就整日咳嗽,莫說行走到墨池居,便是站在檐下看雪,輕易受涼夜裏便要發高熱,于是錦繡樓裏到處裹上厚厚的簾子,但求她能安穩度過一個冬日。

裴元辰越發忙碌,年關将近,裴家的各行各鋪送貨往來忙的不可開交,夥計掌櫃們越發上心,只盼年底能多分些銀子,過個富裕年。

大雪常常阻隔貴人們的步伐,裴家院子裏也不像春夏那般積極走動,各個院子裏的一切,都在有序進行。

寧歡開始學着往年雲畫的做法,操持着一切,分發月例賞銀,采買食材百貨,管着院子裏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事物。

雲畫則一頭紮進醫書裏。

她日日廢寝忘食,只求能在古書典籍裏找出點蛛絲馬跡。

戚妃之事年代已久,當年曾侍奉左右的宮人産婆已無處可尋,就連曾看診的太醫也早已還鄉,從脈案上來看,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場不幸禍端。

到了年底,雪也不曾停過。

雖滿城積雪,但天家之令,莫敢不從,三十年關,宮中家宴,遍邀皇子及幾位高位嫔妃的的家眷入宮團圓。

那日午後,大雪飛揚,而裴容詩年年如此,不必參宴,于是三房夫婦帶着裴元辰、裴元逸和容蘭、容月兩姊妹,乘着陛下所賜車架一同進宮。

家宴選在清晏臺,那處宮殿外引來靖春湖山的溫泉,冬日裏也不至于太過寒冷,建在高處,而四周圍出一片梅花小園。

宮殿外配連通一圈的暖閣,殿內溫暖如春,正是賜宴的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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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舊衆人分席,年長者居左,年幼者居于右,裴家幾兄妹的坐席緊挨着。

入席不多時,天家便帶着幾位皇子和林貴妃、靜妃前來,良妃則因是地方秀女進宮,故而未召家眷,也不來此飲宴。

且坐且賀,殿中歌舞升平,美酒佳肴。

而至一半,皇帝微笑着點了三皇子起身說話,衆人屏聲靜氣聽取。

“烨兒年後便要啓程監工,朕在此佳節,且祝烨兒此行順利。”皇帝舉杯,面上笑若慈父樣。

三皇子長身玉立,笑若朗月,恭敬捧酒:“謝父皇關懷,有父皇關佑,兒臣此行必不辱命!”

裴容蘭微微歪頭看向他,又悄悄轉回去,三皇子坐下後衆人繼續宴飲,她悄聲問:“殿下年後要做什麽去啊?”

“監工。西南充州大江大河頗多,此次要在兩河交彙處的充南平原建一座大壩,恐怕一年內輕易不會完工。”裴容月飲一口酒,淡淡回道。

裴容蘭微微點了點頭,複又坐好。

皇帝興許今日高興,飲酒頗多,不多時便起身走下,衆人連忙擱下手中酒盞,“衆卿不必多禮,朕且回宮,免得衆卿不便與家人敘舊。”

皇帝擺手,便自顧帶着內臣離去,待行禮起身後,殿中氣氛便略微活躍,靜妃與林貴妃相視一笑,靜妃起身走下與裴家幾人談話,那側林家的尚書夫婦也與林貴妃寒暄家常。

與三房夫婦沒說幾句話,趙煜便走過來,而林青宜與林貴妃是一家姐妹,故而寒暄問安後便離去與林貴妃相談。

見自己父母走遠,正顧着談話,裴容月臉上已有些微紅,便向靜妃告罪,離去更衣醒酒。

趙煜上前來問裴元辰:“容詩可還好?這幾日咳嗽好些了沒?”

裴元辰道:“已經好多了,只要不出門,一向都還好些,昨日郎中請脈,說是越過今年好好保養,明年就會更好些,日後或許便可出門。”

“那便好,小小年紀正要好好保養,免得壞了身子,”靜妃聽此,臉上頗有些欣慰安心,“我宮裏陛下前幾日賞了些滋補的佳品,等會走了,你且記得帶一些回去,讓容詩好生将養。”

裴元辰颔首,裴容蘭剛才也喝了兩盞酒,殿內太熱,此時酒氣上湧,也有些暈乎乎的,未免失禮,只好也道:“姑姑,我且出去吹吹風醒醒酒,方才貪杯多飲了些。”

“好,讓你身邊的侍女仔細些,只站在暖閣裏開扇窗子吹吹風就好,莫要着涼。”靜妃微笑着囑咐。

裴容蘭福身後,便帶着蕊珠出去,到了東側隔間廊下,蕊珠微微打開了半扇窗子,清涼之風撲面而來,帶來梅花清香。

不知何時雪花已經停了,夜幕下,只見假山環繞,夜風中溫泉小溪泉水叮咚,影影綽綽裏窺見梅姿芳态。

清曠神怡而吹散了裴容蘭身上的酒氣,她輕輕長舒一口氣,六角琉璃宮燈在一旁微微晃動,落在窗外漾出一片光亮,照映出漢白玉圍欄。

蕊珠已經有些累了,打了個哈欠,有一搭沒一搭地用一面小扇輕輕給她扇着風。

忽而一陣風來,裴容蘭才注意到一旁竟還有樹紅梅占了正生在兩塊假山間的好處,堪堪夠到了窗子,幾枝梅花随風迎過來,卻一時不慎卡在未開的那扇窗隙間。

裴容蘭見了,便叫蕊珠扶好開着的窗子,自己微微探出點身子,伸手去解。

誰知關着的窗子并未合緊,剛解出那幾枝梅花,卻一時靠不住,唬的她一趔趄,蕊珠吓得正要上前去扶她,卻見一側忽而伸出一雙手來,穩穩當當扶住裴容蘭,免得她跌倒。

裴容蘭此時真是三分醉受這十成驚,現下連一分酒氣也不存了,方才雖不至于跌出高臺,但忽然一下也吓得她有些後怕。

蕊珠松了口氣,此時也吓跑了瞌睡,連忙上前查看裴容蘭,見她無事,便向方才那人連連道謝行禮。

裴容蘭餘悸已平,也端正了身子道謝,卻見那人正是個貴氣小姐。

少女年歲瞧着不過十六七歲,眉黛唇朱,眼眸微挑,正一雙水潤潋滟的狐貍眸,而容貌俏麗無雙,烏鬓上簪了兩只金嵌紅寶石雀紋簪子,端的正是一副好樣貌。

一襲水華朱色裳裙,搭了件玉色外衣,身材高挑而腰肢纖細,墨發搭在肩上,脖頸上一串紅寶石米珠項鏈更襯得膚如凝脂,豔麗無雙,雖是有些慵懶地立着,但容态無半分不妥,反而更加娉婷多姿。

少女手中也握了一柄絹畫茶花朱漆灑金團扇,正悠悠轉正。

裴容蘭定了定神,道:“多謝小姐搭救,裴家容蘭,敢問小姐姓名?”

“裴小姐不必多禮,不過順手之事,”少女淺淺含笑,“我是秦家的,單名一個玉字。”

這女子正是秦相家的千金,去歲及笄,如今正是十六歲好年華,早已許給太子為側妃,想來翻過年去,便要成婚。

秦玉又微笑道:“此處風大,夜風寒涼,不如小姐一同與我進殿?”

裴容蘭颔首,正要同秦玉離開,卻忽然在夜風中聽見一道低聲絮絮,竟有些耳熟,她轉頭往外看去,只在燈影恍惚裏望見一抹紫色身影,更要仔細看時,眼前卻出現一面小扇繡花,正是秦玉手中那柄。

而回過頭來,只見眼前少女笑意盈盈而眉眼旖麗,秦玉微笑:“啊呀呀,一點少女心事,蘭小姐且莫看了,權當沒看見可好?”

裴容蘭聽了,立時明白過來其中含義,想來是哪家小姐趁着家宴與心上人說幾句話,無傷大雅,于是便乖乖點了點頭。

三人又順着廊下轉回宮殿,并無餘話。

等回到座位上,卻見裴容月剛剛進來,眉眼間似喜似嗔,裴容蘭看了看她身上的槿紫羅裙,心裏緩緩吃了一驚。

只是此時明顯不是說些姐妹私語的時候,她只好忍下內心好奇,緩緩猜測方才與裴容月說話的人是誰。

宮宴散時,眼見與兩個哥哥一同乘車,裴容蘭也不好詢問,只能等到了裴府,誰知下車後,不等她開口,裴容月便悄悄拉住她,請她今夜同寝。

林青宜見兩個姐妹似乎有話要說,也不多說什麽,只囑咐夜裏不可睡晚,莫要受涼。

裴容月胡亂應下,拉着裴容蘭回自己的瓊玉閣。

等兩人洗漱妥當,侍女們熄了燭火只留一盞,放下帳子後裴容月攬着裴容蘭的肩頭,卻不講話,只先嘆息。

裴容蘭只好輕聲發問,“姐姐這是怎麽了?”

裴容月微微癟了癟嘴,竟難得一番女兒嬌俏,輕聲道:“我知道你看見了,玉兒都告訴我了。”

裴容蘭無言,但靜默幾息,便有些耐不住道:“我是看見了,可我只看見姐姐,沒有看見那人……姐姐,是誰啊?”

裴容月卻只是又嘆氣,她過了年秋末就要及笄,那時候就可以着手議親,甚而京中亦可提早相看,雖不急着出嫁也可定下親事。

思及此,她又是一聲嘆息,此次末尾卻禁不住有些顫抖,竟一時傷懷幾欲落淚,裴容蘭聽了連忙扭過頭來,卻見少女面上已經落下滴清淚。

她一時慌亂,也來不及拿帕子,只好伸手抹淚,裴容月握住她的手,擡起淚漣漣的眼睛看她,語氣中已經有些隐隐的委屈:“他年後就要走,他告訴我秋天一定趕回來,可是誰知道呢?建造水壩這樣的大事,哪裏是一天兩天能做好的呢?”

話說到這裏,裴容蘭已然明白姐姐口中的人是誰,可她無暇驚訝,只好先寬慰她:“現在離秋天還早呢,姐姐不要傷心,若殿下有心,到時候自然有辦法。”

裴容月擡着紅紅眼睛,慢慢往裴容蘭懷裏蹭了蹭,“可是萬一那時候趕不回來了呢,爹爹娘親萬一要給我議親,我該怎麽辦呢?”

“姐姐不要往壞處想,即便那時有旁的人家想與我們結親戚,可是三叔也不會那麽早就讓姐姐嫁出去的。”裴容蘭伸手攬過裴容月,輕輕拍着她的脊背,柔聲寬慰。

裴容月的聲音悶悶道:“真的嗎?”

“真的,三叔和叔母愛護姐姐還來不及呢,哪裏舍得剛剛及笄就要給姐姐議親,”裴容蘭連忙答應,“大哥前幾日還說呢,姐姐婚事要慢慢相看。”

裴容月沒再說話,只是又抱緊了裴容蘭,約莫過了一會,裴容蘭才忍不住又問:“……姐姐跟殿下,是怎麽認識的?”

談起這個話題,裴容月眨了眨眼,輕聲道:“哥哥有告訴過你,我小時候很頑劣嗎?”

裴容蘭驚訝,裴容月噗嗤一笑,繼續道:“六七歲時到貴妃娘娘宮裏,第一次見面,我和他就因為一盤糕點鬧起來,後來趁着四下無人,我倆便趁機打了一架,最後誰也沒服氣誰,反而因此被罰了一頓。”

裴容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反複看了看眼前的金貴小姐,還是有些不可置信,“那後來呢?”

“後來,不打不相識,每次見面總要拌嘴,見一面吵一次……”裴容月回憶着從前的樂事,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兩個姑娘又抛卻了方才的憂愁,開懷暢談,從如何相識再到分享各自幼時經歷,再到各色各樣煩心事,又到喜歡的詩書飲食……一時間也忘卻了叮囑。

夜已深,蓮紅帳子外,搖晃的燭火漸漸熄滅,而月隐無雲,星子稀疏,唯有白雪紛紛,不知何時又漸漸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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