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容月歸家

第46章 容月歸家

裴容月回到了裴家, 門前,只有林青宜和裴允城站着,翹首以盼。

裴容月臉上還有未幹的淚水, 裴元逸将妹妹扶下馬車, 林青宜已經迅速走下臺階,她慌忙道:“月兒!”

剛剛拉住女兒的手, 林青宜的淚水便落了下來,在瑞王府被圈禁的這幾個月,裴容月到底還是消瘦不少,釋去釵環華服, 面容素淨卻還是有些憔悴。

林青宜緊緊攥着女兒的手, 淚水漣漣,怎麽也止不住, 裴元逸心裏同樣酸澀, 但是還是勸道:“母親, 先回妹妹的院子吧。”

林青宜慌忙擦了擦眼淚,道,“是, 你哥哥說的對,我們先回去、先回去……”

裴容月被父母兄長擁在中間,一同回到了裴容月的瓊玉閣。

瓊玉閣一如往常, 庭院裏,紅山茶開的正好。

進了瓊玉閣的正廳,林青宜終是落淚, “月兒, 我的月兒受苦了……”

裴容月臉上卻還微微有點恍惚,她回過神來看着母親, 輕聲道:“母親,您別難過,我沒有受苦,我……”

她微微一頓,低聲喃喃道,“我一切都好的。”

裴允城眼睛裏也忍不住帶上濕潤,他道:“月兒回來就好,回來了就沒事了。”

裴元逸這時見裴容月面上深情似乎疲累,想起剛才在瑞王府的情狀,只好忍下話語,勸道:“父親、母親,妹妹今天也累了,不若先讓妹妹休息吧。”

“逸兒說的是,月兒,你且回去睡一會,晚膳母親給你做荷葉湯,”林青宜摸了摸女兒的臉頰,還是扶着裴容月到裏間睡下。

裴容月方寬衣躺到了床上,便覺一陣疲倦湧來,轉瞬便墜入夢鄉。

這一覺睡的雖然沉,可是算不上踏實,恍恍惚惚裏,總覺得夢見了什麽,林貴妃的宮殿裏,每一處都曾是兩個孩子嬉戲玩鬧的地方。

從有記憶開始,她就常常到宮裏去,那時候,趙烨待她很好,春天去摘禦花園裏的杏花,夏天在湖上泛舟……

四五歲的時候,趙烨要住進皇子所,每日還要勤勤懇懇讀書,再不能随意到後宮裏來,她總盼着,能再見到趙烨。

似乎上蒼眷顧,很幸運的,幾乎次次去拜見林貴妃的時候,都能碰上來請安的趙烨。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少年已經身量見長,束起發來,總有一種少年意氣在,裴容月去參加貴女們的宴席時,總能聽到別家姑娘議論他,裴容月總裝作不在意,可是卻忍不住去聽。

趙烨開始上朝後,見面的機會幾乎沒有了* ,他的事,漸漸總是從旁人口中聽到的了。

兩個人都長大了,就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肆無忌憚地在一處瘋玩,實際上,十幾歲的時候幾乎很難見面,也許一年只那四五次。

裴容月漸漸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意,她記得那是一次很難得的賞花宴,她知道趙烨會去。

可是到了宴席上,她卻聽到旁人說,趙烨興許要定親了,陛下和林貴妃都很看重秦相家的女兒。

她很難過,她很想用小心思挑一挑不合适的地方,可是秦家的女兒是出了名的端莊大方,樣貌才氣皆出衆。

有個姑娘說,可是秦姑娘是庶女吶。

裴容月心裏一跳,她想,是啊,庶女怎麽許給皇子呢?可是下一瞬,她就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恥,她怎麽能用一個女子的出身來否定別人呢?

于是這個謠言越傳越真,裴容月感到了坐立不安,她幾乎不敢聽下去了,這時候,她看到趙烨來到的身影,少年玉樹臨風,舉手投足間,是這樣的灑脫端正。

裴容月不敢去聽趙烨會怎麽對待這個謠言,她慌忙裏,只好說自己不舒服,急忙告退了。

那個時候,裴容月幾乎慌不擇路,她害怕聽到趙烨承認的話語,小姑娘一頭走進花林密密間。

她獨自走在石子徑上,撲撲簌簌裏一陣花香,她卻越發覺得難過、覺得委屈了。

裴容月一面在小徑裏走,一面擦淚,可是忽然間,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她慌忙低頭,不願意讓旁人看見自己失态。

她垂着眼睛,可是身後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趙烨,小姑娘的心思太複雜,裴容月只能撐着臉色,仿佛不在意他,強顏歡笑道:“你怎麽來了?你不在席上……”

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少年急急道:“你是不舒服嗎?怎麽這麽快就走了?”

“我,我只是忽然不怎麽舒服,這才走的。”裴容月撐着笑。

少年卻忽然笑了,“月兒,你說謊的時候,總愛攪帕子。”

裴容月一愣,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果然,手指上,淺紫色的帕子已經攪作一團,不知怎麽,那時她忽然覺得好委屈,心裏說不上來的滋味,眼淚就忽然滴落,啪嗒啪嗒地止不住。

趙烨立即就慌了神,他伸手想給她擦淚,可是又顧忌,不敢輕易碰觸她,于是少年手足無措,“你怎麽了?是我不好,你別生氣……”

裴容月捂着眼睛,顫着聲道,“你沒有不好,你、你快回去吧,我得走了。”

“你這樣,我怎麽回去?”趙烨臉上這樣焦急,“是方才誰欺負你了?你別怕,你告訴我,我這就給你出氣。”

“沒有,沒有人欺負我,”裴容月抽噎道,只是下了狠心,轉身就要繼續走。

“那你是最近太累了嗎,你都哭成這樣了,”少年亦步亦趨,就是不肯走,“你若心裏煩悶,且打我幾下出出氣,月兒,你這樣憋悶對身體不好。”

可是他越說,裴容月越難過,越發止不住淚水了,心裏一橫,她問:“你要定親了?”

趙烨臉上忽然茫然,“什麽定親?沒有啊……”

裴容月将帕子拿開,眼睛濕潤而明亮,“可是,旁人說秦小姐的事,是怎麽回事?”

“秦小姐,你是說秦相的女兒?”趙烨恍然大悟,立即解釋道:“是太子兄長,他要和秦姑娘定親了,父皇有意将秦姑娘許給兄長做側妃的。”

裴容月睜着一雙烏潤的眼睛,輕輕抽噎着問他:“真的?”

“真的!我何曾騙過你!”趙烨慌忙回答,幾乎要對天發誓了,“若我敢騙你,便叫我天打雷劈!”

“你這是胡說什麽!”裴容月趕忙去捂趙烨的嘴,“這是什麽能随口說的?”

少年抿唇,臉上帶着點點笑意,他慢慢握住裴容月的手,輕聲問:“你是為了這事才難過的?你以為,是我要定親了,對麽?”

裴容月忽然反應過來,連忙就要收回自己的手,可是趙烨盯着她,卻不肯放手,“我,你,你先放手,你放手再說。”

趙烨慢慢松了手,可是臉上的笑怎麽也遮不住,他輕聲道:“月兒,我的心意你不明白嗎?我心悅你的,月兒。”

裴容月忽然就愣住了,小姑娘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惹得少年再度慌了神,“月兒你別哭,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是我唐突了……”

夢裏看着這一切的裴容月,卻忍不住忽然笑了,那是什麽賞花宴,早就記不清楚,可是少年的臉,那樣慌張的神色,卻怎麽忘,都忘不掉。

可是裴容月的臉上,還是緩緩落下了淚。

大婚的第二日,進宮面見母妃的時候,那條宮道是那樣長,也那樣短,那時候,新婚燕爾,兩心相許。

走着走着,就只剩下了裴容月一個人。

她眼睜睜看着趙烨的身影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終于不見。

裴容月猛然從夢裏驚醒,她滿臉的淚水,慢慢淌下來,沾濕了枕頭。

窗外已經漆黑一片,裴容月心裏一陣煩亂,惹得她忍不住想要哭泣,可是門外傳來了說話聲,似乎是父母和兄長,她只能忍住,慢慢起身。

可是這個時候,她還沒走到門邊,便聽到裴元逸不可置信的聲音,“所以月兒檢舉的書信,你們也知道?”

“你小些聲音吧,當心吵醒了你妹妹。”裴允城低聲道,“左右趙烨是保不住了,總不能讓你妹妹陪着去死。”

“可是,趙烨真的意圖謀反嗎?”裴元逸小聲問,“還有……還有林貴妃,都是怎麽回事?”

“那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這次是林青宜的聲音。

裴元逸沉默了。

裴容月緩緩打開房門,門外的三人起身看她,裴容月輕聲道:“母親,我餓了。”

林青宜聽了,便喚着婢女們去準置晚膳,她迎上來拉住女兒,“餓了就好,你瘦了許多,往後在家裏好好休息。”

裴容月慢慢點頭。

裴允城和裴元逸已經往膳廳走去,裴容月卻忽然停下腳步,拉住林青宜的手,“母親,姨母死了,外祖也出事了。”

林青宜一愣,裴容月卻繼續說,“我們,什麽時候能去祭拜他們呢?”

“如今是不行的,如今都是罪人,我們不必這個時候去惹禍。”林青宜慢慢拍了拍她的手,“月兒,你先顧及好自己,這些事情日後再說。”

裴容月垂下眼睛,輕聲答應。

林青宜帶着她,一起用膳,似乎沒什麽特別的。

可是裴容月卻緩緩在心裏想,那幾幅摔壞的畫,是她出嫁的時候帶去的,裏面的檢舉書信,是怎麽放進去的呢,是什麽時候放進去的呢?

她很确信,那幾幅都是壓箱底的東西,那天之所以拿出來,也是想趁着天氣晴朗曬一曬,趙烨是決計不曾碰過的。

除非,那些書信,本來就在畫裏,

裴容月擡起眼睛,眼前是對她關心非常的父母,她沉默着,又低下頭去。

月色逐漸黯淡,屋子裏依舊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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