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應津亭懷疑自己上輩子欠了那雲家二少爺的債。

【一千個?他對自己可太自信了,這病秧子剛喝完藥嗎?】應津亭冷笑。

系統并不受他影響,也不理他,公事公辦地倒計時着。

應津亭只能磨牙吮血,打斷了面前正在議事的朝廷重臣們——

托前面的皇帝奢靡荒淫無度的福,自打十年前起,大宛的早朝就從每天都要上變成了五日一次。

昨天剛上了朝,今天本來該無事找他,應津亭又尋思着昨日在禦書房挺自在的,便幹脆一早又來了禦書房,沒想到本該去找攝政王表忠心的幾個大臣突然跑到求見。

應津亭這皇帝一直當得既來之則安之,有人求見他就見,問他意見他就不知道,來的幾個大臣本也就是奉攝政王之命來試探下皇帝的态度、沒真把人放在眼裏,于是說着說着便又互相攀扯起來,又把應津亭給晾在面前了。

“諸卿。”應津亭用手邊的書卷起來敲了敲,“朕有事先行一步,你們若是還想在此議事,自便。”

和前一天在早朝的紫霄殿裏一樣,大臣們剛閉上嘴、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應津亭就已經堪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禦書房。

系統倒計時已經念到了七十。

應津亭步履匆匆,面上表情只是有些冷肅,實則心下正惡聲惡氣地讨伐着素未謀面的雲二少爺。

勉強“慶幸”一下皇帝的寝殿離這禦書房倒不遠,他快些走還來得及回去再做那什麽俯卧撐,比直接在禦書房或是其他莫名其妙的地方就開始要來得好。

剛踏入寝殿的院子,應津亭就對靠近的宮人們一揮手:“都退下!”

宮人們一愣,忙不疊讓開了。

上位一個多月以來,應津亭這皇帝當得其實沒什麽脾氣,雖然比較冷淡,但這段時間下來宮人們發覺新陛下并不愛發火,也不像前面的皇帝那樣規矩多難伺候,新陛下甚至似乎不太喜歡伺候的人太多,比如這寝殿殿內一般是不讓留人的,宮人們都候在殿外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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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看到新陛下這麽冷肅匆忙的模樣,宮人們都有些納悶。

應津亭在宮人們遮遮掩掩好奇打量的目光中,吩咐守在門外的幾個宮人把殿門關上,而他自己則繼續快步繞到了內室。

系統的倒計時歸零,不給應津亭半息休息時間,就接管了應津亭的肢體開始強制他做俯卧撐。

只覺顏面全失的應津亭:“……”

他現在十分惦記那個不知該算間接還是直接害他落到如此境地的雲二少爺。

應津亭問了系統雲清曉那邊的情況、表示要看,系統理解為宿主要看自己完成任務的過程直播:【好的,已投放,祝願宿主在自我檢閱中提高執行積極性。】

應津亭:【……】

應津亭看到,雲清曉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再對比一下自己現在被迫十分标準化地、不停歇地做着俯卧撐,應津亭的心理萬分不平衡。

——雲清曉剛做完兩個俯卧撐。

其實第一個俯卧撐做下去,還沒起來,雲清曉就已經打了百八十遍退堂鼓,懷疑起自己“做俯卧撐鍛煉”這個計劃的可行性了。

但是連一個都沒做完整,實在是太沒用了,雲清曉尋思着劍霜和劍刃還在看着呢,他這點臉還是想要的,于是逼着自己撐直了手臂。

一整個完整的俯卧撐做完了,雲清曉又哄了哄自己,堅持做了第二個。

然後他就無比絲滑地原地趴下了,感覺自己的胳膊在剛才的兩個俯卧撐中受到了莫大的試煉——并且由此得出了試煉結果,武試什麽的還是算了,他體弱多病搞搞文試差不多了。

“劍霜,劍刃!”

雲清曉想明白了,一下又有勁了,翻身坐起來,原地喊道:“找點吃的喝的來,咱們就在這裏‘野炊’!”

劍霜和劍刃跟着這想一出是一出、敢于放棄的少爺主子習慣了,聞言也不驚訝,樂呵呵按吩咐去廚房了。

于是,應津亭只能咬牙切齒地看着雲清曉和丫鬟小厮一塊兒悠閑自在、曬着暖陽吹着輕風,而他卻在系統的強制執行下連水都喝不到一口地俯卧起撐,仿佛先前那“一千個俯卧撐”是他靈魂出竅鬧了鬼說的。

一千個俯卧撐,對于雲清曉這體弱多病的公子哥來說有些難如登天,但其實對應津亭而言尚且還在承受範圍之內,雖然有汗珠沿着他深邃的臉頰往下低落到地上,但身體上的勞累遠比心理上的憋屈好接受。

應津亭之所以滿心憤懑,主要是因為他被迫陷入了這樣一個境地,甚至因此會暫時失去對自己的控制,既奇恥大辱,又讓他覺得後患無窮。

再看一無所知、優哉游哉的雲清曉本人,應津亭便更不爽了。

他一邊做俯卧撐,一邊再次問昨天《論語》之事後已經問過一次的問題:【這種所謂的日程任務,到底按什麽章程來算的?】

系統還是公事公辦不近人情地回答:【抱歉,為了防止宿主刻意規避,此問題的答案不便告知。】

應津亭目光泛冷,心想若是這雲二少爺死了,或許就不用考慮這個問題了……

若能如此,想必也是皆大歡喜,反正他看雲清曉也不像是對活着很感興趣的模樣。

一千個違心的俯卧撐做完之後,系統強制執行結束,應津亭重拾了對身體的掌控,腦子裏雲清曉那邊的畫面也沒了。

應津亭最後聽到雲清曉身邊的小厮說:“少爺您剛才是不是才做了一個俯卧撐啊?”

雲清曉這厮居然理直氣壯地否認:“胡說!我分明做了兩個!”

應津亭被氣得也不顧體統,直接就地坐了下來,緩緩休息、調勻呼吸。

片刻之後,應津亭突然對着空蕩蕩的屋內開口:“對雲清曉的細查,進展如何了?”

影子似的一道身形悄無聲息地從房梁下來,落到應津亭面前不遠處跪下:“禀主子,昨日出宮去查探的阿九尚未回來,不過應該快了……您還好嗎?”

幾個藏身暗處的影衛看着應津亭突然開始不停地俯卧,也是十分驚疑不定,甚至僭越地揣測着主子莫不是被鬼上身了……

應津亭冷笑:“好得很。”

影衛心想,看來挺不好的。

……

“陛下匆匆回了寝殿?”

攬明殿裏,秦王若有所思。

“是。只是陛下不讓人在殿內侍候,您先前也說不用非盯不可,所以尚且還不知陛下是緣何那般匆忙。”前來禀報應津亭動向的太監道。

秦王擺了擺手,讓這太監下去了。

然後他饒有興致地跟身邊的近侍議論起來:“你說,咱們這位陛下這是在做什麽?”

秦王這攝政王當了多少年,身邊這位近侍就跟了他多少年,年紀也不小了,多少有些主仆情誼,說話便不像旁人那麽戰戰兢兢。

“不知,但左右不過兩種可能,要麽是示弱,要麽是示威罷了。”近侍說。

秦王颔首:“說下去。”

近侍:“陛下登基就快兩個月了,此前雖然風平浪靜,但面對的是皇位權勢,怎麽可能全然不心浮氣躁。昨日突然離開朝堂,去禦書房看什麽《論語》,今日朝臣們到他跟前議事,他也驟然離席……大概是對前面一個多月的虛與委蛇不耐煩了,想有點改變。”

“興許陛下他是在委婉地對您說,他胸無大志、對朝政不感興趣、沒有和您争權的意思,以後只想看點派不上用場的書、在寝殿裏安安穩穩虛度時日,也不想再扮做吉祥物摻和政事,嫌累,希望您借此找個理由,直接別讓他再上朝了。這便是示弱。”

“但若是陛下并不似表面這般‘和氣’,興許就是示威了,暗示他畢竟坐在皇帝的位置上,若是他不願意,也可以不配合與您和朝中大臣們維系這君臣和睦的體面。”

秦王笑了起來:“唉呀,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心思太多,你說本王這都快六十了,大半個人都進棺材了,哪還玩得起這麽深的陰謀詭計啊!”

近侍低眉順眼地聽着,剛才還長篇大論的人現在安靜如木頭。

過了會兒,秦王再次幽幽開口:“人老了就不愛把人想得太心懷叵測,所以姑且就當咱們這位陛下只是不想上朝了吧。既然如此,我這把年紀也不好和年輕人計較,便遂了他的願——傳令下去,記得也知會陛下一聲,陛下神思勞頓、不宜操持,往後早朝暫且就不上了。”

近侍領命:“是。”

……

靖安侯府內。

在靶場偷了懶,回到其雱院後,雲清曉先是換了身衣裳——上午穿的一身白衣在木墊上蹭了灰和木屑。

然後屋外有人通傳,說是他祖母老太君身邊的老嬷嬷回來了,幫禮佛的老太君拿點東西,順道來給雲清曉說個事。

“嬷嬷好。”雲清曉一臉規矩。

老嬷嬷笑得慈愛:“二少爺瞧着氣色也好,這些天沒用功念書吧?”

雲清曉:“……”

老嬷嬷又說:“老太君惦記着您呢,便差我以拿東西的借口回來看看,還讓我同您說,若是您實在不樂意念書便算了,您也在國子監裏蹉跎五年了,沒蹉跎出什麽模樣來,不如別再浪費日子……”

雲清曉打起了精神,目光一亮。

老嬷嬷:“老太君說,若是這回小考您還是丁等,那索性就不再去國子監了,反正去不去的也都是吃喝玩樂、沒個正形,不如家裏給您安排個差事做。老太君還說,讓您放心,雖然咱們靖安侯府門庭冷清,但不至于連您這二少爺都庇護不了,回頭有個差事在身,老太君再好好給您相看門親事,也能有和和美美的日子過……”

“等等!嬷嬷,相看親事?”本來聽得津津有味的雲清曉一下子就驚恐了,“這從何說起啊!我上月才滿十八呢!”

老嬷嬷奇道:“二少爺,您雖然還未及冠,但十八可不小了!也就是咱們侯府松泛,不然早該相看,您這年紀成親生子都使得了!”

雲清曉:“……使不得使不得!”

雖然古人使得,但雲清曉覺得很使不得,而且也不光是年紀的事,關鍵是他壓根就沒想過什麽成親啊!

眼下拿年紀來說事行不通,雲清曉只好道:“兄長為先,大哥不都還沒成親嗎,祖母怎麽一下就想到我身上來了,不好不好,嬷嬷勸勸祖母,讓她老人家收回成命吧!”

老嬷嬷被雲清曉如臨大敵的模樣逗笑了:“二少爺,老太君也猜您要拿大少爺做擋箭牌,她叫我同您說,咱們侯府人少排場也少,不講究那些虛的。大少爺靠譜,他自己的事便由他自己做主,二少爺您呢,老太君放心不下,就難免要操心些。”

雲清曉叫苦不疊:“可我不想成親!祖母也知道我不靠譜啊,不靠譜的人怎麽能成親呢,那不是害人嗎!”

“二少爺不必妄自菲薄。”老嬷嬷連忙道,“您雖是跳脫了些,但品性不壞,前些日子那與人因戲子争風吃醋的事傳得不廣、老太君後來也讓人澄清過了,不礙您名聲……”

雲清曉木然:“就算沒那事,我這靖安侯府二少爺的名聲也漂亮不到哪兒去吧,嬷嬷?”

“哪有!”老嬷嬷不贊成道,“咱們家好歹有個靖安侯府的門檻,老太君身為襄宜郡主還有實實在在的食邑呢,咱們府上又人丁少沒那些七繞八拐的宅事,您雖然愛玩鬧但性子豁達不計較,身體弱了點但不也平平安安長大成人了嗎,何況二少爺您院子裏幹淨,不像有的公子哥還沒成親就滿後院糊塗賬,咱們侯府家規寫着不許納妾呢!還有啊,您長得多好啊!滿大宛都找不出比您還好看的俊俏公子了,這些都是長處!”

“老太君說了,給您相看親事的時候,咱們別把眼睛放得太高,家世差些的、模樣普通些都不打緊,性情好就成,便是和您一般性情也行,總歸不能再讓您整日裏再把自己當孩子玩鬧下去,這成了親……”

“夠了夠了,嬷嬷!”這麽細致的盤算,雲清曉聽得連忙擡手發誓,“我明兒就回國子監!我好好念書!嬷嬷您告訴我祖母一聲,我這回小考一定至少丙等,絕不有辱侯府門楣,她老人家可千萬別惦記給我相看親事了!”

老嬷嬷失笑:“二少爺,這成親沒什麽不好的呀,您怎麽像是遇着妖魔鬼怪似的避之不及呢?”

雲清曉匆匆起身:“我這便要去溫書了,明兒一早就回國子監上課去,嬷嬷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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