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雲清曉本來打算坐自己靖安侯府的馬車、跟在應津亭的後面進宮,然而等他這邊行囊都放好了,老管家和丫鬟小厮們都擺出了恭送的姿态後,應津亭才悠悠地讓他那邊趕車的侍衛過來說話。

“雲少爺,宮禁森嚴,等閑不讓尋常馬車出入,宗室王爵乃至文武百官入了宮門也都得下了車駕自己走,陛下讓屬下告知您一聲,若是不想待會兒在宮門口停下馬車、衆目睽睽之下搬動行囊,您這會兒就可以差人把行囊放到陛下的馬車後邊了。”侍衛一板一眼地說,“陛下還說,體恤雲少爺身子虛,您可上車與陛下同乘。”

雲清曉:“……”

雖然聽上去的确挺體貼,但陛下您敢不敢早一點說?

于是剛收拾好的行囊又重新搬動換地方。

雲清曉來到了應津亭這邊的馬車跟前,踩着上車用的梯凳撩開了車簾,然後迎着應津亭的目光鑽進車內,在坐下的同時他悲傷地發現自己還是挺想畫這個脾氣有些莫名其妙的皇帝。

可怎麽才能讓皇帝答應讓他畫呢?又不是給點金子就能辦成的事。

雲清曉若有所思。

應津亭看着他自在得很的模樣,假咳了一聲,然後面無表情地提醒:“你坐下之前是不是該行個禮?”

雲清曉回過神,眨了眨眼:“……學生、不是,臣散漫慣了,規矩沒學好,陛下恕罪。”

然後他老老實實站起身,幸好這馬車內部足夠寬敞,夠他俯身作個揖:“參見陛下,謝陛下恩典允許臣同乘一車。”

說話人模狗樣的,也能屈能伸,好像剛才那個因為一句揶揄就鬧性子,說“要生個萬兩黃金的小病吓唬皇帝”的人不是他雲二少爺。

應津亭扯了扯嘴角:“坐吧。”

雲清曉又坐回去了,心想這皇帝怎麽又難伺候又好伺候的。

馬車一路不慌不忙地駛進了宮城,停在皇帝的寝殿琅玕殿宮門外了,馬上就有太監宮女一應宮人過來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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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津亭今日出宮去國子監,只帶了一個侍衛,倒沒這麽聲勢浩大。

雲清曉頭回來皇宮,就跟旅游看到了景點似的,新鮮感作祟,雖然知道自己在其他宮人眼裏大概也是個“景點”,畢竟是皇帝出宮一趟帶回來個生人,但也沒妨礙雲清曉自己目光逡巡着打量四周。

一邊打量,一邊跟着應津亭進了主殿,然後雲清曉後知後覺地發現,剛才還積極熱情的宮人們都安分地停在了殿外,沒有人跟進來,殿內本來也沒人,于是顯得格外空曠寂靜。

雲清曉有點困惑,就直接問了:“陛下,我……臣是不是也不該跟進來,該像其他宮人侍衛那樣守在外面?”

應津亭腳步微頓,說:“不,你跟着,就待在朕身邊。”

雲清曉不知道這皇帝是怎麽想的,但比起站在外面肯定還是更樂意待在殿內,于是也不再吭聲。

他打量着殿內的布局,然後發現這裏似乎不像是處理政事的那種需要嚴肅一點的地方……不是辦公室,那難道是卧室……寝殿?

果然是被攝政王控制的傀儡皇帝,大白天都不用工作的。

雲清曉漫無目的地胡思亂想,然後突然被應津亭丢了本書過來,他餘光瞥到就下意識一接,拿到手裏後才發現是本《論語》。

雲清曉不解地擡眸:“陛下?”

應津亭坐在桌案後面,幽幽道:“朕近日無聊,盤算看看書打發時間,但這四書五經啓蒙時便看煩了,有些入不了眼,正好你來了,便從《論語》開始給朕念來聽聽吧。”

雲清曉:“……”

不是,他這是和四書五經尤其是《論語》過不去了嗎!他要是一開始就能看下去《論語》,也就不會有去國子監的事了!

而且應津亭的話讓雲清曉還想吐槽——啓蒙不都是用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什麽的嗎,用四書五經啓蒙,就你早慧!

既然四書五經入不了眼,那為什麽非得看它們,換其他書不成嗎?雲清曉想給應津亭推薦一點話本,那才是看書緩解無聊的正确打開方式!

他在家的時候試過了,看那種打發時間玩的話本,大概是他不怎麽專注、話本本身故事也不費腦子需要記憶,就不會像想要專心看正經書籍時那樣容易頭疼難受。

雲清曉想要拒絕這個差事:“陛下,臣不學無術……”

應津亭從容道:“不學無術到大字不識?那正好,朕替靖安侯府教導你一番,也算不枉你入宮之行。念吧,有字不認識就問。”

雲清曉:“……”

想弑君。

但提不起劍,只能翻開了書。

入宮之前在靖安侯府門外嘀咕說要生個小病吓唬吓唬皇帝,本來只是自娛自樂的玩笑話,但現在麽,雲清曉尋思着怕是要成真,畢竟他稍微離書海近點就要被書香熏得哪哪都難受,堅持不了半盞茶。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雲清曉不慌不忙地念起來。

前兩天才被強迫看了這本《論語》的應津亭此時心情愉快了,甚至越聽越覺得雲清曉聲音挺好聽。

然而,《學而篇》都還沒念完,雲清曉的聲音就已經飄忽起來,因為體弱而本來就偏蒼白的唇色更加慘白,眉間也微微蹙起。

應津亭看着他這神态,尋思着這嬌貴的公子哥是又要開始裝病了?為了不讀書對皇帝裝病,也不知道是純粹膽子大,還是只是不怎麽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裏。

雲清曉頭疼得更加厲害了,他在胸悶氣短中堅持念完了《學而篇》,然後書一合,看向應津亭,聲音發顫:“陛下,臣可能要暈一會兒了。”

聞言,應津亭皺起了眉,然後就見雲清曉說到做到地緩緩蹲下身,接着整個人倒在了地上,被他拿在手裏的書也跟着掉落在地,雲清曉合上眼睛人事不省了。

應津亭:“……”

雖然雲二少爺暈得挺似模似樣,但暈倒之前還能放低身體避免摔得太厲害,這麽娴熟,應津亭還是覺得他在裝暈。

于是應津亭平靜地起身,走到雲清曉身邊半蹲下來。

看着雲清曉即便“暈”了也還是微蹙的眉頭,應津亭想了想,伸出手掐住了雲清曉的臉頰,用了點力道。

然而雲清曉白皙的臉頰都被掐出兩道紅印子來了,人也沒醒。

應津亭微微一頓,松開手,換成兩根手指貼到了雲清曉脖頸間的脈搏上,最後得出結論——好像是真暈了。

這麽弱?

念書都能念暈過去,難怪不學無術只能當纨绔了。

應津亭先前被系統強制看《論語》那次還以為雲清曉就是裝頭疼,現在看來居然是真的。

剛才雲清曉也不是在裝難受,相反他應該還克制了一會兒,強壓了難受的那些症狀,直到實在壓不下去了,再真切地暈給非要他念書的皇帝看。

可惜皇帝本人的良心沒那麽容易受到譴責,膽量也沒那麽容易被驚吓到。

應津亭又戳了戳雲清曉的臉頰,然後就把人扔地上不管,不叫宮人也不傳喚太醫,他自己坐回了桌案後面,在滿殿寂靜中看着無知無覺的雲清曉。

雲清曉出口的言語如同谶語,總是以應津亭無法抗拒的方式報應過來,應津亭也拿捏不準這個滿口散漫的公子哥接下來會說什麽、說的那句話又會變成系統強加他身的“任務”……

所以應津亭想試試,眼下他無意間害雲清曉暈厥卻不管不顧,系統會不會給他什麽強制的懲處。

不過當然,靖安侯府的二少爺若是真在他琅玕殿出了事,應付起來也麻煩,所以如果雲清曉真這麽突兀地有性命之危,應津亭不可能束手看着。但應津亭覺得雲清曉大概暈一會兒就會自己醒,這公子哥久病成醫,不至于為了跟他置氣就傷及自身安危。

應津亭看着時辰,果不其然,雲清曉暈了估摸半個時辰,就悠悠轉醒過來——醒過來時狀态居然挺好,不像是暈了一場,倒像是睡了個好覺似的,從地上坐起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的,還反應慢吞吞地掩嘴打了個哈欠。

就是地磚太硬,這嬌生慣養的公子哥顯然睡得并不習慣,還自己給自己捶了捶胳膊腿。

“雲侍衛睡得可好啊?”應津亭語氣涼涼的。

雲清曉剛睡醒時總是有些懵,反應便慢,聽到應津亭的聲音才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進了宮、反應過來“睡”過去之前發生了什麽。

而他現在是從地板上起來的,也就意味着——這髒心肝的皇帝看着他暈倒,什麽都沒管!不叫太醫,那哪怕叫太監把他擡出去呢!就這麽看着他倒在地上,都不嫌礙眼的嗎……

雲清曉實在領略不到應津亭這個皇帝的行事邏輯,只能一邊起身、整理衣服拍拍灰,一邊在心裏紮應津亭的小人。

然後他又撿起地上的《論語》,恭恭敬敬放回桌案上:“陛下,臣看書久了便頭暈目眩甚至會昏厥,您方才也見着了,臣當真沒有欺君。敢問陛下,臣暈了多久?”

應津亭扯了下唇角:“不久,正好到了可以用午膳的時間了而已。”

聞言,雲清曉從善如流:“是嗎,那臣這便去外面讓宮人傳膳吧!”

應津亭可有可無點了下頭。

雲清曉轉身往外走,本分老實的臉色一拉,仗着離得遠了就開始習慣性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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