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遇
再遇
栾念一覺醒來口渴難忍,房間裏沒有水,她環顧四周,入目所及的粉色牆紙粉色家具設施差點閃瞎了她的眼。
她深呼吸,半晌才反應過來,這裏不是雲省邊境小縣城,而是繁華大都市嶺城。
嶺城首富陸家,半山腰豪宅。
她徑直拿起自己的保溫杯,穿鞋出了卧室。
憑着印象摸索到樓下,樓下客廳寬敞明亮,新中式裝潢,一水的黃花梨木家具。
客廳裏沒人,栾念直奔擺在茶幾上的不鏽鋼保溫水壺,她拎起水壺掂了掂,還有半壺水,正準備倒水時,客廳的大門冷不丁被人從外推開。
有人不疾不徐走了進來。
栾念慣性擡頭看向來人,卻在見到來人那張臉時,眸光一怔。
十二月的嶺城,零下五六度,男人不怕冷,一身西裝革履,外搭一件煙灰色呢子大衣,身形挺拔,猶如蒼竹。
黑色高領羊毛衫襯得男人脖頸修長,他發絲些微淩亂,鼻梁高挺、眉眼冷峻。
栾念混亂模糊的靈臺瞬間清明,心裏咯噔一聲,面上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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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硯出差剛回來,一路風塵仆仆,正要回卧室沖澡換衣,迎面瞧見一人。
女孩披頭散發站在茶幾旁,她穿着墨綠色沖鋒衣,手裏拎着水壺,正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冬日午後,日光不如夏日烈陽刺眼炫目,陸硯罕見迷了眼,她似乎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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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念頂着男人壓迫性十足的打量目光,腦子高速運轉,陸家人,只是不知道對方具體的身份。
有趣的是倆人都在等對方先開口,看誰先沉不住氣。
直到有傭人拿着拖把進來,傭人見到男人,率先開口招呼,“大少爺,您回來了,可要留在家裏用晚飯?”
栾念微微挑眉,大少爺?
十年前她師父栾許平與虞嫚芬離婚,虞嫚芬到嶺城打工,因緣際會認識了陸家三公子陸建明,陸建明彼時已有妻女,妻子重病卧床,其發妻過世一年後,陸建明娶了虞嫚芬。
這事是昨日夜裏虞嫚芬親口告訴她的。
虞嫚芬簡單介紹了陸家成員情況,陸老爺子坐鎮陸家,他有三子兩女,老大陸建國,老二陸建強,陸建明排行第三,老四陸建芝與丈夫離婚後住在陸家,最小的女兒陸建群是位女強人,年屆四十,至今未婚。
陸建國夫婦是醫生,平時住在醫院附近的公寓,休假才會回來,夫婦倆只有一個兒子。
陸建強與陸建明夫婦皆住在半山別墅,負責陸家裏外內務的皆是陸建強妻子許霜,夫婦倆生有三子,其中倆個還是一對雙胞胎。
陸建明有一女,陸建芝的子女留在其前夫家,假期會過來。
眼前的人是大少爺,那便是陸老爺子的長孫。
栾念的發呆令陸硯莫名其妙不爽,他克制住突如其來的怪異情緒,與傭人交代留在家裏吃飯,之後便徑直上樓回房。
傭人見栾念杵在原地不動,主動問道:“栾小姐是不是餓了?”
栾念立即回神,搖頭表示她口渴而已。
之後她拎着保溫杯回到二樓,透過樓梯間忍不住擡頭看向四樓。
虞嫚芬昨晚提到過陸建國夫婦的兒子住在四樓,他是一位工作狂,平時只有早餐在家裏用,每日都要忙到半夜才回。
這麽巧。
栾念收回視線,她不想節外生枝,熬過這三個月,她就能走了。
半小時後,陸硯換了一套家居服下樓,隐約聽到樓下院子裏傳來說話聲。
“呵,也不知道虞嫚芬給三哥灌了什麽迷魂湯,竟然同意把她與前夫生的閨女接過來,他們把敏敏置于何地?換成我是敏敏,我也發飙。”
“母憑子貴,大嫂雖然沒明說,但從建明那天的表現便能看出來,虞嫚芬肚子裏這胎肯定是個男娃,撇開小姑不談,我們幾家都生了男孩,建明心裏多半也是想要男孩的。”
陸建芝喋喋不休碎嘴,二伯母許霜跟着附和,倆人說話也沒避開旁人。
原來真名叫栾念。
陸硯腳步一頓,腦海裏有什麽東西從記憶深處跑了出來,他手撐着額頭,下一秒瞬間黑了臉,原來是她。
三伯母虞嫚芬與其前夫的閨女。
聽說栾家遠在雲省邊境小縣城。
通通吻合。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罪魁禍首近在眼前。
他一直以為她姓阮。
好樣的。
————
晚上六點半,晚飯開始。
陸伯勳端坐上首,左右兩側依次按照排序入座。
陸建強夫婦的雙胞胎兒子出國去了,大兒子陸淮在家。
陸淮坐在陸硯旁邊,堂兄弟倆在低聲讨論什麽。
陸建芝環視一圈,佯裝驚訝道:“呀,嫚芬,怎麽不喊你閨女下來吃飯?”
虞嫚芬心裏一顫,面上溫和一笑,正要回答,旁邊端菜的傭人搶着回答,“我上樓叫過一次,栾小姐說她沒胃口,不想吃晚飯。”
陸建芝聞言,陰陽怪氣道:“小姑娘家準是在減肥呢。”
陸建強是大學教授,性格溫和,倒是說了句公道話,“孩子或許是水土不服,不要緊,待會兒她要是餓了,再叫人給她下一碗面條。”
陸硯眼皮未擡,餐桌上的交鋒,他權當聽不見。
晚飯後,陸硯陪陸伯勳去院子裏散了會兒步,爺孫倆聊了聊公司經營,話題一轉,陸伯勳提及陸硯母親催他相親一事。
“你爸媽相中了京海沈家千金,就等你點頭替你約對方,你自己什麽想法?”
陸硯沒有任何想法,“爺爺,我暫時無心婚姻,公司事忙,再過幾年再說。”
陸硯今年正好三十,男人四十一枝花,确實還年輕。
陸家資金鏈沒斷,不需要和旁人聯姻鞏固。
陸伯勳年紀大了,有自己的私心,想要子孫滿堂,趁着他還有口氣時,見到孫輩們都結婚。
不過呢,孩子們大了,不聽勸了。
晚飯後虞嫚芬熱了一杯牛奶送上來,問栾念想不想吃夜宵。
栾念沒胃口,套話虞嫚芬,“晚飯前我去樓下倒水,看見一人,傭人稱呼他為大少爺。”
虞嫚芬不疑有他,笑着解釋,“你陸叔叔大哥家的獨生子。”
虞嫚芬誇贊陸硯一表人才,陸家小一輩最出色的,單身至今,乘龍快婿。
“戀戀,你認識陸硯?”
栾念半真半假回答,“不認識,就覺得他好像當過兵,氣質與陸家其他人不同。”
虞嫚芬失笑,“阿姨懂你的意思,他身上罕見沒有纨绔子弟的浪蕩。”
如此一來,徹底與印象中的那人對上。
栾念不承認自己心虛,在事情還未明朗前,她不想節外生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或許是突然見到了陸硯,栾念當夜做了噩夢,夢裏,她被陸硯追逐,倒黴摔下懸崖。
潮濕的密林,追逐的腳步聲,刺鼻的硝煙,喘息聲壓抑在密不透風的口罩裏。
墜落失重感令陸硯猛地醒來,心悸的感覺還在,後背汗濕,他翻身坐起,伸手按亮臺燈,靠着床頭緩沖。
退伍至今,他甚少夢到之前的事,許是今天見到了栾念,壓在腦海深處的記憶被激發了出來。
又歇了片刻,陸硯掀被下床,徑直去了衛生間,待沖完澡出來,他換了套睡衣去了樓下。
經過廚房時,他注意到廚房裏亮着燈,有人在倒水喝。
對方聽到他的腳步聲,下意識轉過身來。
陸硯眸光一怔,好巧不巧,對方是栾念。
她穿着寬松的黑色連帽衛衣,帽子兜在頭上,從背後看身形特別清瘦,島臺高度齊腰,陸硯一開始以為是陸淮或者是陸三□□。
那倆雙胞胎最愛穿黑色衛衣。
今日下午乍見到她,只注意到她的膚色不健康的白,現下黑色的帽子稱得她臉色越發蒼白,看向他時的眼神極其淡漠,沒有任何見到主人家是的尴尬與不自在。
像是午夜幽靈。
陸硯不打算與栾念打招呼,故只拿眼觑了她一眼,便越過她,出了客廳。
清涼的薄荷味驚醒了栾念,她吸了吸鼻子,沐浴乳的香味。
她撕開吸管包裝,戳進手裏剛加熱好的二百毫升盒裝牛奶,不急不慢地喝着,思緒慢慢發散。
陸硯大半夜不睡覺,還特地洗了澡,多半是去與人幽會。
啧,還挺有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