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誘惑

誘惑

臨近端午，天氣漸漸炎熱起來，臨江城的紫薇花開始吐露芬芳。

這幾天，鹿呦呦照常上班下班，腦子裏卻多了一件事，就是石上流邀她見面這件事。

三天後的晚上，她剛加完班還沒離開公司，又收到了石上流的私信，問她考慮好了沒有。

鹿呦呦還沒有想好，不過她想向他确認一件事，于是給他回消息。

【小鹿亂撞：石兄，你說想和我見面，你打算在哪兒見呢？】

他很快回過來。

【石上流：就在你的城市】

鹿呦呦緊緊盯着手機屏幕，等待着他親口說出那句話。

【石上流：我也是臨江人】

果然，自己猜的沒錯，上次他無意中說漏嘴，問她需不需要他cos樊哙陪她夜赴鴻門宴，雖說是玩笑話，但他的短暫遲疑讓她起了疑心，他可能也在臨江。現在終于确認了。

【小鹿亂撞：是那張晚霞圖嗎】

【石上流：是的】

如她所料，“出賣”自己的正是那張無意拍下的帶有臨江江畔俯瞰圖的晚霞照片。鹿呦呦一時之間說不出什麽滋味，轉頭看向窗外。

黑漆漆的天幕下，臨江城宛如天上宮闕閃爍着明燈，那波瀾壯闊的臨江就是那浩瀚的銀河。

【石上流：你生我的氣嗎？我沒有告訴你，我早就知道你在臨江】

鹿呦呦嘆了口氣。這幾天她一直在複盤他們的聊天，想到他可能早就猜到了自己的位置卻隐瞞不說，隐隐有種被暗中窺探的感覺。

要說一點不生氣，那是假的，鹿呦呦自認為還沒有那麽豁達，可是她又沒有理由怪他，那是她自己發的照片，他看出來沒說，那是他的自由，他沒有義務對她知無不言，她也沒有權利要求他對她知無不言。說到底，他們只是網絡上偶然相遇的比較聊得來的朋友，僅此而已。

【小鹿亂撞：我沒有理由生氣】

【石上流：那還是生氣了】

鹿呦呦沒有回複。

接着他又發來一個求饒的表情包，滑稽的模樣讓鹿呦呦忍俊不禁，噗嗤笑了。

【小鹿亂撞：這樣就想讓我原諒你，哼】

【石上流：那我請你吃飯吧】

【石上流：空中餐廳】

鹿呦呦很清楚，他這是再一次發出邀約，如果答應了，就等于同意了見面，鹿呦呦沒有上當，又不好直接拒絕，于是婉拒。

【小鹿亂撞：在國外的時候吃膩了牛排，等我想吃了再說吧】

【小鹿亂撞：我要回家了，拜拜】

鹿呦呦收拾東西準備走人，他又發來一條消息。

【石上流：剛下班嗎？路上慢點】

鹿呦呦回了個“OK”，拿上包回家了。

鹿呦呦把車停到小區外的路邊，鎖好車，望了一眼對面的牛肉面館，發現燈還亮着，于是過馬路去吃牛肉面。

可能是天熱了，人們的作息也随着太陽落山延遲了，已經八點了，面館裏還有不少人。

鹿呦呦點了份牛肉炒面，然後尋找座位坐下，沒想到意外看到了正在吃面的孔昭。

他今天穿得很随意，T恤短褲拖鞋，看來是餓了直接從家裏遛達着就出來了。鹿呦呦看他一個人占着一張餐桌，浪費資源，便直接坐了過去，跟他打招呼。

“嗨！”

孔昭這才擡頭看見她，勾了勾嘴角說：“是你啊，你也來吃面？”

他的客套話雖然聽上去沒什麽問題，但鹿呦呦看他臉上表情卻不大自然，不像是偶遇熟人的驚喜，更像是躲避熟人沒躲過的不情願的樣子。

他這又是怎麽了？周末一起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忽冷忽熱，變頻空調嗎？

鹿呦呦假裝沒有看出他的反常，回他的話。

“這家的面很正宗，我已經吃過好幾次了。你也經常來這兒吃嗎？”

“偶爾，不想做飯的時候就過來吃。”

他好像不願意多說話似的，說完繼續低下頭吃面。他吃的是湯面，很快汗水就順着兩鬓淌下來。

鹿呦呦抽了張紙巾遞給他，然後打開手機，随意浏覽着資訊，配合他不再說話。

孔昭一愣，然後接過紙巾，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了聲謝謝，擦了擦汗，把紙巾放到一邊，問她：“你怎麽這麽晚才吃飯？”

“加班，剛下班。”

“哦，你們白領都經常加班嗎？”

“我也是偶爾。”鹿呦呦擡起頭沖他一笑。

孔昭聽出她是引用了他剛才的回答，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他大概覺得自己剛開始的冷漠有些不合适，随後開始主動和鹿呦呦攀談。

鹿呦呦見他态度有所轉變，也不端着，他問她就答，問什麽，答什麽，問一句，答一句，也不多說。

“寰宇大廈裏外企多不多？”

“據我所知，除了我們寰宇集團，還有兩家。”

“那外企裏是不是有很多國外留學回來的員工？”

“不少，也不多。像我們集團有五個吧。”

“男女比例是多少？”

“4：1”

“只有一個女生？”

“嗯。”

“那她很厲害吧？”

鹿呦呦聽到這個問題，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有些為難地說：“這個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如果我說她不厲害，那是在說謊，如果我說她厲害，那就是在自誇。”

孔昭一時沒反應過來，問她，“怎麽講？”

“那個人……就是我呀！”

鹿呦呦說完笑着看他的反應。果然他驚訝地都說不出話了，鹿呦呦心裏很滿意。

老板把炒面端來了，鹿呦呦愉快開吃。

孔昭望着低頭吃面的鹿呦呦，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也繼續吃面。

鹿呦呦本以為孔昭會等她一起走，沒想到他吃完說自己有事直接溜了。

鹿呦呦只好一個人郁悶地走回家。

剛回到家，表弟周行就屁颠屁颠跑過來問她要薇薇安的聯系方式。說是他有一個朋友要來臨江出差，他要盡地主之誼，帶人家出去玩玩，到時候好讓薇薇安給他打個折，省點錢也有面子。

鹿呦呦只想着自己的心事，沒有辨別他話裏的真假，便把薇薇安的微信推給了他，然後就去洗澡了。

等過了兩天，她去找薇薇安的時候，才知道他根本沒有帶什麽朋友來酒吧玩，倒是給薇薇安送來一件禮物，就是他去參加同學婚禮帶回來的雙面繡臺屏，還說是他姐讓他帶給她的。

鹿呦呦摩挲着精致的刺繡臺屏，回想着表弟周行近來的表現，忽然笑了。

“薇薇安，本來我還想着把孔昭那次打架弄壞的東西賠給你，現在看來不用了，都快成一家人了，還算那麽清楚幹嘛呢，你說是吧？”

“那倒是不用了，錢，某人早就來賠過了。不過“一家人”的話，你可不要胡說！”

薇薇安好像有點生氣，不過臉卻紅了，鹿呦呦繼續助攻。

“說真的，薇薇安，我表弟除了人傻點，你也看到了，長得還算高大威猛，英俊帥氣吧，你可以考慮考慮，我不介意你也叫我姐哦！”

面對好友的一再調侃，薇薇安有些急了，“鹿呦呦，你要是再胡說，我就把你的真實身份告訴給孔昭了！”

鹿呦呦趕緊閉了嘴巴，求饒似的沖薇薇安眨巴眨巴眼，薇薇安繃不住笑了，鹿呦呦也笑了。

笑着笑着，鹿呦呦忽然嘆了口氣，薇薇安問她怎麽了，她就把自己最近的煩惱告訴給了薇薇安。

“薇薇安，你說我到底要不要去見他呢？”

“這要看你想和他發展成什麽關系。”

“什麽意思？”

“你認為他是出于什麽目的想要見你呢？”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他。”

薇薇安神秘地說：“那你可以找個男人問問。”

——

鹿呦呦回到家，表弟周行正窩在沙發上玩游戲，鹿呦呦一看到他，立刻想起了薇薇安說的“找個男人問問”那句話，心想要不然就問問？

鹿呦呦先像往常一樣跟他打招呼，問他吃晚飯了沒有，然後就坐到他旁邊刷手機。她先搜索了一下“網友見面”這個關鍵詞，然後點開其中一個短視頻，把聲音放大，大到能讓正在玩游戲的周行聽清楚的地步，看到關鍵處，鹿呦呦配合視頻內容做出該有的反應，還故意大聲說出來，裝出一副無意浏覽到這類視頻，随意消遣的樣子，然後趁機問周行，“嗳，周行，你有沒有和網友見過面？”

周行一邊奮力點擊屏幕一邊說：“見過呀，這年頭網友見面不是很正常嘛——卧槽，妲己你到底會不會玩？”

魚兒上鈎了，鹿呦呦繼續問：“那你見的是男網友還是女網友？”

“當然是女的了，我又不是同性戀。”

鹿呦呦皺着眉頭，撇了下嘴，“那你的意思是異性網友見面就是為了‘戀’嗎？”

“要不然呢———媽的夏侯惇，你是肉盾，你躲什麽呀！”

“就不能繼續做朋友嗎？”鹿呦呦不理解。

周行終于打完一局，中場休息，認真回答了自己表姐的問題。

“除非對方沒有性吸引力，否則都會往男女關系上發展。至于能發展多久，那得看情況，長的發展到結婚也有可能，就像我參加婚禮的那個大學同學，他們就是網戀奔現成功的；短的嘛，也就一晚上，你懂的。”

周行沖鹿呦呦擠了擠眼睛，然後開始新一輪的征戰。

洗完澡，鹿呦呦躺在床上，不停回想着表弟周行說過的話，又點開孔昭的微信頭像，看了好久，心中漸漸有了答案。

她沒有再等石上流問她，直接給他發了消息。

【小鹿亂撞：石兄，我決定不和你見面了】

她很快就收到了石上流的回複。

【石上流：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幽暗寂靜的夜裏，鹿呦呦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內心，向一個未曾謀面卻心有靈犀的陌生人袒露自己的心聲。

【小鹿亂撞：之前我跟你說過，我有一個喜歡的人。我從高中起就喜歡他了，直到現在。縱使我們中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可一見到他，我沉睡在血液裏的愛意就立即蘇醒、活躍并燃燒起來。仿佛愛他早就成了我的習慣，像吃飯睡覺一樣稀松平常又不可或缺。甚至可以說，愛他已經成為了我的信仰，如果我背着他和別的異性見面約會，我會覺得對不起他。】

【石上流：可我們只是見個面】

【小鹿亂撞：石兄，我不想自欺欺人。我承認，我對你有好感，也曾幻想過你的樣子，可正是這樣，我才不能去見你，因為你對我來說就是一個誘惑】

【石上流：能抵制住誘惑不是更能證明你對他的感情嗎？】

【小鹿亂撞：明知是誘惑，還故意去試探，那是打着證明衷心的幌子行不忠之事】

石上流發了一個捂臉哭的表情。

【石上流：可是你不是說過他有喜歡的人了嗎？你怎麽确定你和他一定有結果呢？】

【小鹿亂撞：人生有很多選擇不是提前知道結果才去做的，而是嘗試了，努力過了，才知道有沒有結果，不是嗎？】

【石上流：就好像我明知道你可能會拒絕我，可我還是選擇嘗試，結果……唉】

【石上流：現在就放棄我這個選擇，不是很不劃算嗎？萬一，我比他還優秀呢】

【小鹿亂撞：即使不是你，未來也可能會有很多比他優秀的人出現，我總不能因為別人更優秀，就放棄他。我選擇了他，就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更要對自己曾經付出的真心負責。】

【石上流：我很好奇，他究竟是如何俘獲你的芳心的】

鹿呦呦的思緒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個秋天的下午，一個低沉柔和的男聲在耳邊響起：你的眼睛很漂亮，又大又圓，就像小鹿一樣可愛。

【小鹿亂撞：誰讓他給了我少女時期僅有的溫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