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的歡樂被偷走了

他的歡樂被偷走了

第二天，鹿呦呦和孔昭一起去叫利歐吃早餐，然後跟他說了今天的游覽計劃。

利歐看上去精神飽滿，興致勃勃，沒有絲毫疲倦和憂傷，包括昨天晚上參觀奧體中心的時候，也是這樣。

鹿呦呦覺得，孔昭的直覺可能是錯的，孔昭無奈地聳聳肩，他也不知道還該不該堅持自己的看法，但願只是自己的一個錯覺。

還有……

但願都是他的錯覺。

吃完早飯後，他們去游覽了天安門廣場，參觀了故宮博物院，見識到了那座位于北京中軸線上的，明清兩代皇帝曾居住過的宏偉宮殿，見到了許多稀世珍寶。

利歐對這些完全不同于西方建築風格的中國古典建築的獨特構造和裝飾，以及那些珍貴文物的優美造型與花紋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今天他特地帶了專業相機，拍了許多照片。

鹿呦呦不禁感慨：“不愧是學藝術的，我向來只對那些值錢的文物感興趣，什麽石頭欄杆啊，木頭椽子啊，看都不會多看一眼，也不知道它們到底好在哪兒！”

孔昭寵溺地看着她笑了，然後給她當起了講解員，無論是大大小小的宮殿，還是陶、玉、木、金，書畫等各類文物，他都能講出它的年代出處，歷史沿革，以及藝術價值等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故宮裏的專業講解員呢！

鹿呦呦幾乎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難怪之前瑞秋說他博學多識，談吐不凡呢，自己今天才知道，真是撿到寶了！

利歐也心悅誠服地向他伸出了大拇指，聽完他的介紹後，再細細地觀察那些古樸的圖案和雕飾紋路。

雖然才是正式游覽的第一天，鹿呦呦已經覺得這趟北京之旅，一定會不虛此行了。因為她又進一步了解了自己的愛人，不對，還不是愛人，是愛的人。她又開始滿心歡喜地憧憬着等中秋節的時候，趕快帶他去見舅舅舅媽了。

鹿呦呦趁利歐正在仔細地觀察周昉的那幅《揮扇仕女圖》的時候，忍不住親了孔昭一下，孔昭微微一怔，也回親了她一下。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暗中勾了勾手，就像兩個暗通款曲的地下戀人，在熟人背後偷偷地搞小動作。殊不知，他們的小動作早就被別人看在了眼裏。

利歐轉身的時候，目光掃過他們牽在一起的那雙手，仿佛沒看見，繼續往前走。

鹿呦呦一開始還在笑，可是當她看到利歐一個人，不發一言地獨自往前走着的時候，忽然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種難以言明的落寞。她想起自己這次來的使命，繼而感到深深自責。她竟然差點忘記了自己不是來談情說愛的，是來給予這個曾經為她孤獨的異國生涯增添了一抹勝似親情的溫暖的男孩一份特別的關懷的。

她放開孔昭的手，跟了上去。孔昭無奈地嘆了口氣，也默默地跟上，在他們後面慢慢地走着，保持着幾步的距離，留給他們交流的空間。

“利歐，這些展品裏你最喜歡哪些？”鹿呦呦問。

利歐看到她笑了，晶瑩的藍色眼睛閃爍着迷人的光彩，“我最喜歡剛才那幾幅畫，中國的繪畫藝術和西方完全不同，要是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學習一下。”

“好啊，等你本科畢業可以來中國留學，到時候我幫你找個好老師。”

利歐突然停住了腳步，望着她的眼睛說：“你真的希望我來中國嗎？”

他的眼神很認真，仿佛這個答案很重要，也許他并沒有忘記他們曾經締結那段珍貴情誼。鹿呦呦也很誠懇望着他說，“為什麽不呢？說真的，這麽長時間沒有見你，真的很想你呢！”

利歐笑了，笑得很甜，甜到了鹿呦呦心裏。她現在終于重新感受到了她在E國時所感受過的利歐身上那種真實的快樂。

而她絲毫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孔昭眼裏翻騰的醋意。

——

“你有沒有覺得，利歐看你的眼神不太一般？”

晚上回到酒店，鹿呦呦洗完澡準備睡覺了，一旁的孔昭突然跟她說。

“有什麽不一般的？”鹿呦呦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說不上來，反正不像弟弟看姐姐的眼神。”

“你知道弟弟看姐姐是什麽眼神？”鹿呦呦反問他。

“……”

孔昭一時語塞，他想了想說，“我見過周行看你的眼神呀！”

他本來并沒有想到，但這樣一說，反倒提醒了自己，沒錯，絕對不是弟弟看姐姐的眼神，因為周行看鹿呦呦的時候是分很多種情況的，大多時候，跟看一個陌生人沒有什麽區別，對她有所求時，是谄媚的眼神，有時甚至是帶着嫌棄的。而利歐看她卻始終如一，一種深深的，專注的，熱烈的眼神，更像是……

“你別想太多了，”鹿呦呦打斷了他的想入非非，“人家西方人天生高眉骨深眼窩，眼睛深邃迷人，看誰都那麽深情。你沒聽說過那句話嗎？‘看狗都深情’，說得就是他那樣的眼睛。別胡思亂想了，趕緊睡覺吧，明天還得去爬長城呢！”

鹿呦呦翻了個身睡了。孔昭看着絲毫沒有察覺的她，默默嘆息着，但願如此吧！

——

爬長城絕對是能夠檢驗人類體力和耐力的一項運動。孔昭因為平時缺乏鍛煉，只爬了三個敵樓的距離，就有些體力不支了，漸漸地落在了鹿呦呦和利歐的後面。

他們兩個站在高處沖他揮手，鹿呦呦圈起手大喊，“我們到五號敵樓等你！”說完她示意利歐繼續往上爬。

他們兩個一前一後越走越遠，就像兩只比翼齊飛的鴻雁翺翔于蔚藍的天空下，看上去是那麽的和諧。

可孔昭的心裏不和諧，他咬咬牙，狠下心，就算用手爬，也要爬完全程，決不能認輸！他擦了擦汗，抓住欄杆一借力，繼續向上攀登。

等他到了五號敵樓的時候，鹿呦呦和利歐已經休整完畢，打算繼續往前走了。

鹿呦呦看着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你還能不能堅持？不行的話可以原路返回，下坡省力，前面還有九個敵樓呢！”

她當着外人的面一點不給他留面子，孔昭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然後很豪壯地說了一句，“你們先走……我馬上就到！”

話是很豪壯，就是氣勢弱了點，因為中間喘了好一大口氣。

鹿呦呦抿嘴偷笑，“那我們先走了，前面等你。”

鹿呦呦說走還真就走了，一點也不關心他，他都快渴死了，她也不問一句。

孔昭正郁悶呢，利歐很貼心地從背包裏拿出一瓶水和一個面包遞給了他。

孔昭知道，所有的負重，主要是水和一些零食，都在利歐身上了，他背着那麽重的包都還爬的那麽快，實在是令他汗顏。但是又有什麽辦法呢？體力又不是說長就能長的，再說承認自己體力不如一個年輕小夥子也沒什麽好丢人的。

征服世界，靠的又不是體力，而是智慧！

大丈夫就要能屈能伸！

孔昭接了過來，說了聲，“謝謝”，就盤腿坐在敵樓前的平臺上，連吃帶喝一頓猛炫。

他現在急需補充能量和水，補充完了之後，他還得繼續去征服世界——這段古老的長城也是世界的一部分。

孔昭一邊吃，一邊領略着群山的巍峨壯麗，而這綿延山巅的古老城牆，更是一項絕世僅有的偉大工程。

他看到身側那段向上延伸的階梯頂部，幾個十幾歲的少年，繞過三三兩兩的人群，一路歡笑着奔跑着下來，像是在比賽。他們可真有活力啊！孔昭不禁感嘆。

鹿呦呦和利歐，他們兩個靠着城牆右側，一前一後，隔着幾個階梯的距離，已經走到了半腰處。鹿呦呦突然停住腳步，回過身來向孔昭招手，利歐也停了下來回身看向他。

孔昭沒精打采地舉起手揮了揮，算是回應，然後低下頭繼續吃東西。

就在這時，石梯頂上的那幾個少年已經來到半腰處，他們正要越過鹿呦呦左上方的那幾個下山的游客繼續往下走。

鹿呦呦只顧和孔昭互動，背對着他們并沒有注意到。等她打算轉回身繼續向上走的時候，沖在最前面的那個少年，猛地竄出來，把她吓了一跳，她本能的一躲，腳沒有踩實一滑，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往後翻，她吓得“啊”的大叫一聲。

當時，孔昭雖然心情不太美麗，但是他也時不時朝他們的方向瞟一眼，危險發生的時候，他正好目睹了這一切，一瞬間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利歐在她下面，一只手死死抓住欄杆，另一只手把她下墜的身子攔住了。石梯陡峭，她的身子橫着，全部重量都壓在利歐的那一只胳膊上，利歐要是撐不住了，危險還會繼續。

孔昭什麽也顧不上了，把面包和水一扔，爬起來沿着石階竄了上去。

等他上去的時候，鹿呦呦已經在其他游客的幫助下脫離了危險，她正坐在臺階上，低着頭，大口大口喘着氣，平複着剛才的驚心動魄。

而利歐正對着那幾個魯莽的肇事者破口大罵，他的情緒很激動，臉漲得通紅，手不停地揮舞着。

“你們亂跑什麽？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要是出了事，誰承擔的起？你們的行為跟殺人有什麽區別？你們想要當殺人犯嗎？殺人是要償命的！”

那幾個少年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只好低着頭聆聽他的教訓，不敢有絲毫反駁。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個人高馬大的外國人，實在是太兇了，眼神簡直是要吃了他們，為此他們也不敢辯解什麽，只好小聲地說，“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

周圍的游客連忙打圓場：

“好了，好了，也沒出什麽事，就別再計較了。”

“是啊，你們也記住不要再亂跑了，真的是太危險了！”

利歐揮了揮手，讓那幾個少年走了，圍着的人群也散開了，大家繼續該爬爬，該下下，這驚魂一幕就算過去了。

人群散開，孔昭才有空隙鑽過去。他一擡頭，看到利歐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了鹿呦呦身邊，他一只手攬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握着她的手，關切地問：“呦呦，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他那眼神關切熱烈得讓人嫉妒，他放在她身上的手更是讓人受不了。

但是，這個時候他顧不上去理會他，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呦呦。”

孔昭焦急地喊了她一聲，同時也打斷了利歐對她的關心。

利歐看到孔昭，神情有些不自然地松開了他摟着鹿呦呦的手和握着她的那只手。

鹿呦呦本來就一直低着頭，眼睛正好能看到下面的人，在孔昭喊她之前，她先看到了他。

她有些委屈又有些埋怨地看着他，在他終于把焦急的眼神聚焦在她臉上，并氣喘籲籲地喊出她的名字的時候，她眼睛濕潤了，向他伸出了手。

孔昭暖暖地笑了，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他繼續向上走了兩步，然後看了看利歐。利歐似乎有些不情願，卻很識趣地站了起來，騰出地方給他，自己一口氣走到下一個平臺，然後坐下，拿出一瓶水，一邊喝，一邊欣賞着蒼茫山色。

孔昭名正言順地坐到鹿呦呦身邊，一邊檢查着她的身體，一邊問她疼不疼。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他終于放下心，緊緊地抱住了她。

她一共經歷了兩次危險，一次在沂江邊，他當時就在她身邊，他救起了她；而這一次，他不在她身邊，他沒能救她，是靠別人，才使她免遭損傷，他才能再次失而複得。

“呦呦，我以後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身邊了。”

他親吻着她的額頭，親吻着她的手，不顧那些來來往往的目光。

鹿呦呦撇了撇嘴，“那麻煩你走快點，我總不能一直停下來等你吧！”

孔昭知道她一直不太贊同他的生活方式，只不過不願意勉強他做他不喜歡的事。他自己也知道久坐不好，也想作出改變，只是還沒遇到一個契機，激發出他內心的強烈意願，今天他終于下定決心。

“好，那我回去以後，也每天早起，和你一起去晨跑！”

鹿呦呦倏地抓住他的手，“這是你自己說的啊，可別反悔！”

孔昭看着她狡黠的眼睛，覺得自己上當了，但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只好認了。

他伸出小拇指，“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鹿呦呦也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它，“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了誰是豬！”

他們在藍天白雲高山長城的見證下，蓋上了一個印章，然後看着彼此笑了。

利歐也見證了他們的歡樂，而他的歡樂，卻像是被偷走了，他淡藍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陰影，像一片烏雲遮住了太陽，遮住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