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手合
第029章 手合
“你好像對自己有什麽誤解,山姥切國廣。”演武場上,李清河把今劍放在練臂力的石墩上,轉過身打量站在正中,被衆人的目光燒的像只受驚的兔子的大男孩,“不喜歡自己仿刀的身份嗎?”
山姥切國廣不自在的扯扯帽沿,李清河看着他,“摘下兜帽。”
她這麽說。
山姥切國廣顫抖了一下,沒有動。
“糟糕……大人生氣了。”鲶尾藤四郎皺皺鼻子。
“……生氣?為什麽?”藥研有點茫然。
“大概是期待的落差吧。”某種程度上,因為同鄉大包平而最能體味李清河心情的莺丸解釋,“大人很喜歡切國君,并且肯定切國君的美麗與實力。但是切國君拒絕這份肯定,糾結于仿刀的出身。”
堀川國廣小小嘆了口氣,跟着嘆氣的長曾彌虎徹被旁邊的蜂須賀一巴掌拍在頭上。
“跟你有什麽關系!熱血白癡!”敏銳的蜂須賀虎徹咬牙切齒,“你可是近藤勇的愛刀呢,最有名的虎徹,嗯?!”
“啊啊,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捕捉到隐晦的肯定,長曾彌瞬間笑歪了嘴。
“切國就是太自卑啦。”至今仍然不能确定是否是真正的國廣刀,從刀匠國廣幾乎不做二尺以下刀的情況來看,很大可能只是贗品的堀川彎彎眼睛,看着被李清河的氣勢壓得身子都在抖的弟弟,“不過有主人在,沒問題的。是吧兼桑?”
曾被夢魇住,在血海中浮沉的和泉守兼定看着強大的,肆意的李清河,和被內力激蕩飛舞起來的如墨長發,“嗯。”
他如此堅信着。
“你對自己有什麽誤解?仿刀?”李清河抱着手臂,又問了一遍。
山姥切國廣大汗淋漓,在可怕的壓力下幾乎要站不穩,他不敢置信看着看過去,原先帶着溫暖笑容之前的李清河現在完全換了副惡鬼表情,似笑非笑,含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你那是什麽眼神,介意我是仿造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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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麽表情嗎??”李清河不答,反而挑眉,“一臉被欺騙的受傷樣子,真可憐。”
“你!”
“我什麽我,自卑于自己的出身,又期待肯定和喜愛,得到贊美之後有自怨自艾尋求安慰,你想要的愛有點太多了吧。”李清河語氣嘲笑,猶如利刃剖開山姥切國廣小心翼翼封存的心髒,“得寸進尺,不知分寸。
“怪不得被那個小男孩兒碎刀。”
她眯眯眼,惡意流瀉。
“冒牌貨。”
山姥切國廣的瞳孔縮成一線。
“我不是冒牌貨!”那雙碧綠的瞳孔被痛苦和憤怒點燃,亮得令人心悸。
那把烈火燒向李清河。
“主人說話真是毒to……”博多後槽牙一緊。
“……主人一定是有她的原因。”
“平野?”站在弟弟們身後的一期一振聽到了平野的聲音。
“主人是個溫柔的人。”平野的目光追逐那抹正在閃躲的藏藍色,一期一振發覺他從沒見過平野如此……像位沉默的忠心武士的表情。他忽然明白,他的弟弟,從明治之後一直守衛在天皇身邊沉默寡言的弟弟,不知什麽時候起已經成為一個選擇守護其他人的大人了。“一期哥,主人是個非常非常溫柔的人。”平野聲音不大,但是一字一句,都帶着一個武士的果斷。
“山姥切國廣殿下一定會重生的。”
“生氣了生氣了。”凜冽的刀光和揮刀的破空聲下,李清河還有閑心調笑。藏藍的衣袍獵獵舞動,她甚至伸出手拽了一把飛到眼前的白色披風,“你在生什麽氣?”
在橫劈過來的刀刃下她松開手,點了點唇,“生我的氣還是你自己的氣?”
“閉嘴!”
“看起來是在生自己的氣啊。氣什麽,氣自己之前還有點喜歡我?”她看着對方愈發明亮的眼睛,笑嘻嘻地問,“還是氣……自己不争氣,生成了山姥切長義的複制品?”
仿刀,複制品,冒牌貨。
仿刀,複制品,冒牌貨。
仿刀,複制品,冒牌貨。
李清河輕描淡寫提到了所有的禁忌詞彙。
“真是把好刀啊,想必靈劍山姥切長義一定更完美吧。”
“國廣真是鍛了振好刀,連燒沸都掌握的恰到好處,和山姥切長義神似。”
“完美的名作……也就僅此而已了。”
“完美的仿刀。”
那一次次對他的鑒賞,贊嘆的語句最後仍會回到他仿品的身份,被禁锢,被否定,被可惜,最後以“完美的仿刀”蓋棺定論,否認他本身的一切,口口聲聲,言之鑿鑿。仿佛昨日重現,猶然繞耳。
山姥切國廣再也無法忍受了。
“我要讓你為侮辱我是複制品這件事感到後悔!用命來贖!”
他是完美的,但絕對不是因為是山姥切長義的仿刀!
他是國廣的第一傑作!
山姥切國廣的兜帽滑落,白色的披風揚起。
那淩空襲來的刀刃凝着暴雪的氣息。
他的眼睛淩厲毫無陰霾。
“主公成功了。”堀川喃喃。
仿佛是呼應他的話,李清河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一直在躲閃的她終于停下,在那白光迅疾如電刺向面部的時候,擡起了手。
像曾經夾住了藥研的劍刃一樣,撚住了山姥切國廣的切先。
和輕易夾住了藥研不同,李清河被那必殺之擊的力量逼得後退一步,最靠近刃先的兩只手指慢慢滲出了血。
“我需要誇你,”李清河看到斷了線的血珠,更滿意了,“竟然能凝聚起劍氣傷到我。”
李清河擡腳換了個姿勢,衆人發現她的腳下赫然是個深入花崗岩的腳印。
“主公!”和泉守兼定暴躁地幾乎跳起來,一邊的堀川按住想要沖上去的兼定,“兼桑!主公自有計劃!藥研殿下,”他轉頭看向眉頭緊鎖的藥研藤四郎,“麻煩能準備些藥嗎?”
“……一直備着。”
被堀川焦急拜托照料李清河的藥研輕聲說,白大褂裏的手緊握成拳。
……明明是他的大将。
“今劍,我沒事。”李清河擺擺空出來的手,制止了今劍跳下石墩想要跑過來的舉動。
而那抹紅色順着刀劃過,刺進了山姥切國廣的眼底。
金發的青年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李清河看到那即将染上惶然的碧綠,當機立斷側身擡腿橫掃,失去了平衡的山姥切國廣跌倒在地,李清河挾制刀劍的手向前一拽把刀拽離對方的手,手上一轉握住名劍刀柄,直指化為人身的刀。
局勢急轉直下,強弱翻轉。
山姥切國廣恍然,他的對手之前根本沒有認真。
“保持這個狀态啊。”李清河在青年鼻尖上方晃了晃刀尖,“那副軟弱的樣子我不想見下一次。”
“用我的刀來殺掉我嗎?”那抹惶然消失不見,山姥切國廣的眼睛瞪起,不屈不撓,“那你要趕在我奪回來的時候快下手。
“不然下一秒我就能斬了你。”
“哈。”李清河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你們聽到了嗎?”李清河甩了甩受傷的手上流出的血,扭頭興奮地對觀戰的付喪神說:“你們看!披了綿羊皮的刀也是刀啊!”說完她回過頭和青年對視,“既然存着這麽鋒利的想法,為什麽總是在意身份呢?”
“都是名副其實的名刀名劍,只有我!”他再也無法忍受那張嘴吐出的誅心之言,崩潰地大喊。
“可是山姥切長義之名是因你而得。”李清河語氣認真。
山姥切國廣失聲。
“‘山姥切’這個名號到底是不是長義所作的刀所擁有的呢?《尾張德川家禦腰物》中我可沒有找到。甚至山姥切長義最可考的記錄,也是因為你留下的。”李清河慢慢,慢慢彎下腰,直視山姥切國廣的眼睛,“斬裂山姥的,其實是你吧?”
本尊山姥切有消滅戸隠山中的山姥的傳說。然而李清河查過資料,以史實論,除了流入民間的那段時間外,一直被北條和德川所藏的山姥切長義不可能有機會退治山姥。
所以真正斬裂山姥的,不是山姥切長義,是身為仿刀的山姥切國廣。
原刀因為仿刀而聞名,因仿刀而奠定靈劍之身份,這是多麽令仿刀和他的刀匠自豪的一件事啊!
李清河不明白山姥切國廣為什麽不為榮耀而自豪,還耿耿于懷于出身。
自豪又自卑,敏感又遲鈍,青澀而笨拙,總是自暴自棄,卻又希望得到關愛。
身為強者卻有着弱者之心,李清河沒有見過比這更奇怪的人了,比當年給全江湖喂了一口屎的唐小婉和葉凡還奇怪。
雖然有趣,但是她不喜歡這樣的山姥切國廣。
寶劍變鈍是件非常令人痛心的事。
她想看到他鋒利的樣子。
“井伊家的家臣認出你是國廣刀,佐藤寒山看到你,甚至還沒有看到刀莖就能毫不猶豫确定你是山姥切國廣。連連贊嘆簡直是三生有幸,才能讓他親眼拜谒這份美麗。”
李清河歪歪頭,“集兩家之所長,有着靈劍山姥切長義的潇灑,又鑄着名工國廣端莊的靈魂,秀美強勁,華麗奔放,繁複而自由。沒有人會将你和他混淆。
“那把一直被鎖在藏刀閣落灰的長義刀可沒你這麽能打,也沒你出名,你一直在自卑什麽?”她笑着問他。“我看你一直對着我的臉卯足了勁攻擊的時候,可沒有之前那副弱氣包的模樣。”
山姥切國廣看着沐浴着陽光的李清河,試圖看清她的臉,然而直視太陽的灼目讓他記不住那上面溫暖的笑容,只有燃燒的淚水留在眼中。
“我見過山姥切長義的照片,他更沒有你美,也沒有成為漂亮如你的付喪神。”
李清河一個劍花甩掉刀上殘留的血滴,扶起刀鞘,将重複幹淨雪亮的刀歸刀入鞘,拍了拍青年的頭。
“不要總是把這麽美麗的刀藏起來啊。”
她看着那對比雨後新綠,比山中碧泉,比葳蕤翠玉都要美的眼睛,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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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河:開刃√
山姥切國廣:你混帳!不你好棒!不對,你混帳!啊啊啊這個人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