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入夢
第048章 入夢
大阪城的一片火海滿天橫流, 瘋狂的火浪一浪高過一浪,張牙舞爪地吞噬天空。
磚頭燒得通紅,嵌在大阪城的鋼鐵熔化成鐵水,一股一股地化為毒蛇往四面八方流去, 脫落的鱗片粘附在土地上,隆起一股又一股鐵灰色的崎岖。像是無間地獄一樣, 連地面都撩起了火焰。
一期一振覺得,有一條巨蟒在用它的一千張嘴, 向他噴出灼烤的火焰。
他衣着淩亂, 癱坐在火焰中心,對着站在火焰之外的李清河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主公。”
明明是在笑,卻比哭更難看。
“我找不到小骨頭和小黑了。”
“藥研!!!狐之助!!!”
焦急的聲音劃破本丸的上空。
李清河抱着昏迷不醒的一期一振,從還未徹底張開的時空隧道飛出。後面是抱着浦島虎徹的和泉守兼定和其他人, 棕色短發的小男孩緊随其後, 面上帶着明顯的擔憂。
“大将?”藥研聞聲趕來,“一期哥?!這是怎麽了?!”
“我記得你藥理好, ”李清河沖進最近的屋子, 解開披風一抖一展鋪在榻榻米上, 小心地放下一期一振。
無知無覺的藍發青年被妥帖地放平,頭偏到一邊,額發蓋住緊閉的眼睛,脆弱地像個玻璃娃娃。李清河單膝撐在一旁, “你快看看, 他這是怎麽了?”
藥研迅速檢查了一遍, “沒有明顯外傷,沒有內傷痕跡,更像是……受驚昏厥?
“還有,”藥研不适地皺眉,“為什麽一期哥突然暗堕程度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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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一振到底有多怕火?!”李清河咬牙,“剛才對上大規模敵襲,我用了不動明王火界咒。”
猝不及防直面覆蓋天地的紅色大火,一期一振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一期哥……”藥研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幹巴巴地憋出一句,“很怕火。
“很怕很怕。”
“啊呀呀這是怎麽了!”這時狐之助啪嗒啪嗒跑過來,看到昏迷的一期一振大驚失措,一頓悲憤狂呼,“為什麽大人你只是出個陣,就能把一期殿下搞成這副樣子啊!”
“你說清楚啊?”鯰尾又急又氣,一把抓起狐之助,眼神看起來幾乎想要把說話半遮半掩的狐之助生吞活剝,“什麽叫這副樣子?!”
“一期殿下在急速暗堕啊!”狐之助掙紮逃開,落到一期一振頭邊。
“我試過淨化,無論輸入多少靈力都是杯水車薪。”李清河面色凝重。
“因為現在的一期殿下就像當時的和泉守殿下一樣,陷入夢魇裏無法掙脫。即使再怎麽用靈力淨化,都無法把一期殿下拉回來的。”狐之助低頭感應一期一振的情況,“一期殿下的暗堕程度已經趕得上之前的和泉守殿下了,再這樣下去神魂會崩潰的!”
“可是一期哥并沒有……”外形上的變化啊?
随着李清河的動作,鯰尾的後半句被他吞了回去。
李清河掀開一期一振的額發,之前平滑的額前冒出了兩只不易察覺的角,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生長變長。
這是鬼之利角。
她轉頭看向狐之助,“我可以進去嗎?”
“您确定嗎?”狐之助反問:“上次就已經很兇險了,這次您勢必會掉入一片火海,您确定要進去嗎?”
“等等,大将,什麽叫進去?”藥研急促地打斷狐之助的話,向一臉平靜的李清河看去,“您要去哪?是要去什麽危險的地方找東西救一期哥嗎?
“我能随行嗎?我會保護您的。”黑發男孩言詞懇切。
“還有我!”鯰尾出聲,“我不怕火!”
“我。”沉默寡言的骨喰此刻身體前傾,輕輕開口,“我也能的。”
“擔心我和你們哥哥嗎?”
李清河輕輕揉了揉藥研的頭發,“我很高興。
“但是你們沒辦法進去。”她點點自己的丹田處,“我有和一期的契約在,我可以順着契約找到他,而你們沒有契約會迷路的。
“至于我要去的地方——”
她用袖子拭去一期一振額上的冷汗,避開了還在迅速生長的兩只鬼角。
“是一期一振的夢裏。”
一期一振最大的噩夢,毫無疑問是大阪城夏之陣。
在大阪城夏之陣,承載着豐臣氏榮耀的大阪城天守閣在多年的屈辱嘲笑後,終于在德川軍的歡呼聲中幹脆利落付之一炬。
而在金碧輝煌的天守閣之上,當一期一振眼睜睜地看着毀滅之火攀爬而上,想到身後的弟弟和終焉的豐臣之國,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沒人能體味,幹癟的想象都足以讓人心驚肉跳。所以被李清河叫來、負責保護她入夢時安全的幾位付喪神都明言表示反對。
“大人,太冒險了。” 一向不多話的太郎竟然第一個出言反對,燭臺切光忠随後接上,“能讓一期殿下無法掙脫的夢魇,很可能是大阪城夏之陣時豐臣氏的覆滅。大阪城在夏之陣時被大火燒毀,如果您一進入就掉入那場火中該怎麽辦?”
“您之前一場豪賭,進入和泉守殿下的夢境,幸運的是和泉守殿下的夢境實際上并不具有非常強的攻擊性不是嗎?您賭贏了。”莺丸指出,“而一期殿下不同,毫無疑問他的夢境一定是烈火熊熊,說不定一期殿下就在火焰之下。這樣的情況下,您确定您能找到一期殿下嗎?
“能賭贏嗎?”
“我不能。”
李清河封閉了房間,屏退了其他的人,房裏只剩下狐之助、她、莺丸、石切丸和燭臺切光忠,太郎和次郎守在房外門口。“我不能保證。”
沒有短刀在,李清河不再隐瞞,而是誠實地說:“說實話我也怕火。”
“您?!”
“我這輩子大概就是和火過不去了。”她自嘲。
李渡城破廟中的霹靂烈火。
雁門關外四面八方的箭火。
洛陽城門沿牆攀爬的火舌。
暗堕惡夢中無處可逃的火。
這次是一期一振曾經葬身的火海。
“……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石切丸看向狐之助,“狐之助君,真的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且不說是否有其他辦法,一期快要撐不下去了。”
李清河語氣冷靜,看向一期一振,那對鬼角幾乎已經成熟,彎曲的弧度和鋒利的尖端,滿是詭異的紋路。不光是鬼角,一期一振身上還有骨質的物體開始增生,覆蓋住了下半張清秀的臉。
只是一盞茶的時間,一期一振已經瀕臨極限了。
莺丸深深嘆氣。
他覺得自己遇到李清河之後,嘆氣的次數反而比之前更多。
“您為我們做的已經夠多了。”他脫下外穿的打褂,鋪到一期一振旁邊,“這次無論出于何種角度考慮,本都不該讓您再一次犯險。即使打暈您,也要阻止您愚蠢的英雄行為。
“可我知道,我阻攔不了您。”
一開始讓莺丸選擇接受李清河的,是李清河近乎稚子一般純真的救世主義。他自從看到李清河的第一眼就知道,這是一位可以放心交付信任的理想大英雄。
如今這一點變成了催命符。
“……所以請您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他深深地将李清河映進眼底。
“我保證。”
大英雄李清河微笑着,牽起一期一振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拯救愛哭的小王子的時間到啦。”她躺在昏迷的藍發王子身旁,閉上眼睛。
“別怕,我來了。”
下一秒睜眼,李清河落入到熟悉的場景之中。
并不是說地點熟悉,而是眼前的這幅場景她已經見過無數次了。
嗆人的滾滾濃煙,帶來一股物體燒焦的難聞氣味,混雜着淡淡的硫磺氣息。殘敗的戰場上橫屍遍野,穿着藤甲或簡單布衣,甚至穿着繁複盔甲的屍體混雜在一起,死去的戰馬倒在一旁,折斷的刀戟胡亂掉落在地上。
不遠處吞沒天日的紅色,和地面上的血水,構成了這個世界的全部顏色。
血腥暗淡的紅色。
完全無法看出這是曾經的輝煌之城。
為了建造大阪城,豐臣秀吉命令全國諸侯捐獻石頭,召集幾萬勞工建起了大阪城延綿十二公裏的石牆,包圍住內部的內城、中城與外城。大手門、櫻花之門、橹、焰硝藏、金藏和金明水井戶屋錯落銜引,連通着進入內城的石橋,循着步道邁去,會經過一片足足有六百株紅粉櫻花的櫻花林。
櫻花的盡頭靜靜伫立着天下的榮光,天守閣。
五層高的天守閣有着雪白的牆面和碧綠的屋瓦,并在每個飛翹的檐端裝飾着金箔制的金鯱,每一片瓦上都覆以金箔,極其奢華,金碧輝煌,陽光下如同沐浴着天神的榮光。
一如當年豐臣秀吉壯闊的雄心與曾有的輝華。
而現在……
戰争毀滅了這一切。
李清河趟過血流成河的戰場,朝着火光最盛的方向走去。
火焰最烈之處,就是她所去之地。
她有這種預感。
越往裏走,空氣越加灼熱,飛舞的黑色焦塵被吸入,肺部難受地像是要爆炸。
李清河走着走着,停住腳步。
又向後退了退。
她擡起腳,迅速甩掉鐵靴!只見甩到地上的靴底紅彤彤一片,已經被燒得有些軟。
腳下灰暗的不是土地,而是熔化的鐵水,流到這裏已經微微凝固,然而內部依然熱度驚人。
她剛剛就是一腳踩碎了上面剛剛凝固的薄薄鐵皮,踩進了流動的鐵水裏。饒是她腳底有厚厚的繭子,也被燙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李清河赤着腳,打量前路密密麻麻的鐵灰色脈絡。近處還好,遠處至火光熊熊的天守閣幾乎被紅彤彤的鐵水圍裹。
……不能走路了。
“一期小王子,快慶幸自己有多幸運吧,還有人飛過火海救你。”她忍着水泡破裂的刺痛,跺腳起游龍。平地橫馳三個吐息,飛身躍入火光中。
“別再搞別的幺蛾子了。”
游龍游龍,若游龍之行空,長虹之逶迤。
李清河揮舞手中的紅色戰旗,如同揮起指引道路的火炬。
曾在本丸上空驚鴻一現的墨色篆體“天”字若隐若現。
李清河在火焰上空飛翔,不停地揮舞手中戰旗,打出一個個碩大的“天”字,以備一期擡頭可以發現她。
她丹田運轉,清清嗓子。
“一期一振——”
帶着靈力的聲音嘹亮,在空氣傳播中也完全不減弱,清晰地傳入一期一振的耳朵。
跪在地上的男人仰起頭,看到空中飛舞的旗幟。
“……主公?”
李清河成功捕捉到了那一聲微弱的呼喚,聞聲尋覓,發現了在燃燒的天守閣邊的小小黑影。
她收起旗子準備降落,卻被層層疊疊的火浪逼退三尺。
天守閣四周的火焰太盛,并且在以驚人的速度蔓延,不時有兵器和屍體被大火吞沒消失。
一期一振附近的地面,已經撩起了星星點點的火星。
“這是夢嗎?”火焰中心,滿身黑灰衣着淩亂的青年對着上空淩空而立的李清河恍惚扯出一個笑容。
“主公能出現在大阪城中,這怕是神對無能的我最大的慈悲了。
“我的前主人病逝,我的主人和夫人殿下被逼着剖腹自殺,我的小主人……”藍發的青年明明是在笑,卻比哭更難看。
“主公,怎麽辦?”
一期一振的眼睛裏湧出兩行熱淚。
“我找不到小骨頭和小黑了。”
他們明明……就在他的身邊……
可是怎麽他走着走着,他們就不見了呢?
一期一振捂住眼眶,破碎的淚水從指縫湧出,順着手臂滑落,很快蒸發。
“可是為什麽……我找不到他們了……”
“一期。”李清河來不及安慰失魂落魄的青年,厲聲喊道,“快起來!你那裏有火!”
青年反射性地痙攣,又自暴自棄笑出來。
“反正每天都要被灼燒,又何必要逃呢。”
一臉焦急的李清河怔住。
“每天晚上?”
“什麽一期一振……什麽皇家禦物……”他沒有聽到李清河驚訝的疑問。仿佛再也撐不住身體似的,一期一振向前傾倒,縮成一團,頭發沾染了地上的塵土,聲音破碎。
“還是什麽都做不到……”
李清河沉默着,突然在空中向一期一振走去。
“主公您知道嗎?”一期一振擡起滿是淚水的臉,擡手指向遠處,“德川的那把火,就從德川家曾經住過的西之丸,燃燒到那裏、曾經二之丸、三之丸的位置,燒焦了運河和水堀,燒焦了內堀和本丸。
“燒塌了天守閣。
“砰!咚!我聽到房梁和鐵柱在我頭頂被火燒得噼裏啪啦,”一期一振的雙唇分離,爆破的氣音和火焰爆裂的聲音融合,随着“啪”的聲音張開,遠處的本丸同時爆炸塌落,“我的大阪城。”一期一振的眼睛裏滿是刺目的紅色。
“成了一堆廢墟。”
他也成了一段廢鐵。
即使被修複,還是有一塊随着大阪城一同死去了。
“德川家康那個男人,用大炮轟擊大坂城,晝夜不停,迫使澱殿夫人屈服,設計夫人親自拆掉二之丸和三之丸,填平城池的水堀。
“夏之陣的時候便以夫人違反約定重建水堀為名出兵攻打大阪城,而已經拆得只剩裸城的大阪城哪裏經得起攻打!”
一期一振的手深深扣住土地。
有火蛇悄悄咬住了他的衣擺。
李清河依然沉默着,往身體上罩上一層又一層靈力罩,靈力罩被火焰舔舐成一個火球。一層一層剝裂,李清河又迅速一層層補上。
而熱度卻無法隔絕,沒一會李清河已經汗如雨下。
一期一振沒有察覺到李清河的靠近,不如說他整個人都陷入了痛苦和怨憤的發洩中。
德川家康的內應在夏之陣對戰時,在大阪城內四處放火,整個大阪熊熊燃燒起來。攻到城門口的德川士兵,手攀岩石進入大阪城,只剩內堀和本丸的大阪城充斥着痛苦地喊叫和混亂的腳步,秀吉時代傳下來的金葫蘆馬印被随意丢棄在地。
“連這個都不要了,看來大阪方面無勇士啦!”發現秀吉印的德川軍人得意洋洋地這麽說。
豐臣秀賴和澱殿母子二人在一個倉庫被德川軍發現,豐臣氏的家臣大野治長曾經希望用自己一家的性命以換取豐臣秀賴母子的存活,被德川家康毫不留情拒絕,秀賴母子被迫舉刀自殺。大阪方包括大野治長在內的二十餘名家臣和他們的家小悉數被殺死,一個不留。
一期一振自言自語,到最後竟哀嚎起來,“國松啊,國松!
“德川家康那個男人!一直率兵追到京都六條河原!只為了将我國松小主人斬首!”
“我的國松小主人不過才八歲!”
一期一振的哀嚎凄厲,不像是人類的肉體能夠發出的聲音,倒像是野獸。那是雄獸發現自己的幼崽被殘害時發出的叫聲,那是陸秀夫看着逼近的元朝水軍如同看着大宋滅亡的宣告書,背着九歲的小皇帝趙昺跳海身亡時的嚎叫聲。
那叫聲直直戳入李清河的心髒。
元和元年,大阪城陷落,豐臣氏滅亡,天下最終一統。
大阪城……也成了德川幕府的直轄城。
而燒毀的一期一振、鯰尾藤四郎、骨喰藤四郎被德川家從廢墟裏翻出,送去重鑄後,作為德川的重寶代代流傳。
曾經豐臣家的榮光之刀,作為德川氏的重寶,代代流傳。
“什麽皇家禦物!德川重寶!”一期一振胸膛劇烈起伏,發出不堪重負的“嗬嗬”聲。
“是在侮辱我嗎!
“侮辱我沒有保護好主人,又被敵人作為戰利品珍藏嗎?!”
此時李清河離一期一振還有一段距離。
靈力罩補充的速度已經趕不上爆裂的速度了,破碎的聲音連成緊湊的鼓點,離李清河越來越近。
“再等等,再等等。”
李清河喘着氣,輕聲呢喃。
“再忍忍。”
“就算德川取得了大阪城,他也沒守護好她!”
寬文五年,大坂城天守閣被閃電擊中燒毀,并未重建,自此成為沒有天守的城池。
江戶末期,舊幕府軍被倒幕勢力追得抱頭鼠竄逃到江戶,德川慶喜沒能保住大阪城。
明治時代,天皇也沒有守住重建的大阪城,被轟隆而過的飛機炸毀消失在滾滾濃煙中。
二戰之時,大阪城上空印着星條旗的飛機又帶來了曾經的恐懼和毀滅。
“大阪城……我在的大阪城被摧毀了五次……”一期一振仿佛感覺不到身上愈燃愈大的火焰,感覺不到身體發出的痛苦哀鳴,“這是在諷刺我嗎……
“諷刺我永遠都守護不住我的一切嗎……
“豐臣家也是……弟弟也是……
“您為何沉默?您也瞧不起這樣的我嗎?”他自嘲,淚水肆意流淌,“是啊,我……
“什麽都做不到啊……
“啊啊……世界,在燃燒……随朝露降臨,随朝露消逝,吾身就該如此……”他慘淡一笑,閉上眼睛,靜靜等待火焰徹底吞沒自己。
這時,一身火焰的人破開火焰,沖了進來。
抱住了一身火焰的他。
“……哎?”
他的神志回籠。
“……主公?”
“我來晚了。”李清河調動起全身的力量,艱難的凝聚靈力罩,将火焰從一期一振和自己身上一點一點分離出去。滿世界的大火裏,只有這一方狹小的空間還艱難地維持着最後的生息。
“對不起。
“不用害怕,”李清河笑着摸了摸一期一振的頭,完全不在意他頭發上沾滿的塵土。
“已經沒事了。”
遮天蔽日的濃煙,熊熊噴發的業火,通紅熾熱的鐵水,旁邊即将傾覆的天守閣。
兩個小小的人影緊緊相擁。
“你沒有做錯什麽,”李清河不停地安慰着,“你已經盡力了。
“大阪城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刀,你做不了什麽,你救不了他們。
“鯰尾和骨喰也不是你的錯,你不知道審神者會暗堕,你不知道他會對鯰尾和骨喰下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是你的錯。
“其他本丸的粟田口過得不好,也不是你的錯。你幫不了他們,你知道的。”
“可是……”一期一振聲音顫抖,“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
“但是我為何止不住悲傷?”
藍發的青年如同無助的孩童,倉皇無助看着李清河。
李清河被這樣的一期一振擊中。
柔軟的,堅韌的;豁達的,執拗的;脆弱的,堅強的;熱鬧的,孤獨的;溫柔的,瘋狂的。
如此複雜的靈魂。
雖然他又脆弱又頑固,暗堕的骨角從他關節中蔓延刺穿皮膚,在火焰中碎裂直到焚穿整座城,死亡也一定不會戰勝他。
因為他是如此的明亮,如同蒼穹上的金色星星,閃閃爍爍,明明滅滅,卻永恒不落。
難道他有哪次認輸了嗎?他從安土桃山時代活了下來,從大阪城飄搖的三葉葵旗幟下活了下來,從每夜的大火中活了下來,仍然斷斷續續閃爍着光輝,将他的親人籠罩在星光下。
李清河知道她該做什麽了。
她要從所有的時代,從所有的黑夜那裏,從所有的旗幟下,從所有的火焰中奪回這顆星星。
她要為這顆星星,擦掉遮蔽他的雲彩。
“因為你是一期一振,你是天下一振,你是哥哥,你太愛你的弟弟們,也太珍惜你的一切。”她撫過一期一振的額發,溫柔地撫慰他。
“你總是期望做到最好。
“你總是希望你的家人幸福。
“這很好,但是這是不對的。”李清河凝視着那雙蜜色的眼睛,“這些該是你的動力,而不是你的負擔和壓力。
“愛是希望,而不是枷鎖。
“你有問過鯰尾和骨喰,他們願意被你時時刻刻保護,因為他們的一點傷疤就惶惶不安嗎?
“不可能的,一期。他們才不是一碰就倒的紙人。沒有摧毀我們的,只會讓我們變得更強。”她笑着,“并且——
“一期一振啊,”李清河輕輕蓋住青年的半張臉,“你該從大阪城出來了。”
如果誰不從自己的記憶裏解放出來,那他就不能算一個真正自由的人。
“這裏沒有骨頭和小黑,沒有弟弟們,沒有我。”她輕吻藍發男人的額頭,像之前夜晚那次一樣,卻沒有隔着手背,而是貼上了那冰涼的皮膚。
“我們都在本丸等你呢。
“出來吧。”
灼熱的額吻貼近,擔憂和珍惜的龐雜情緒順着熱度傳進一期一振的心髒,他嘴唇微抖,讷讷不成語句。
周圍的火焰似乎沒有之前那麽燙了。
“你還記得嗎?”李清河再加大力度,重複之前曾經對一期一振說的話。
“你的悲傷我來擁抱,你的渴望我來允許,你的完美我來承認,你的過錯我來背負,你的一切我來接受。然後,毫無保留把自己交給我。
“我還有一句話,當時沒有對你說。”
李清河拉開一點距離,溫柔理了理一期的頭發。
“我來帶你飛翔。
“名振天下。”
藍發的青年忘了呼吸。
“一期一振,你願不願意?”
一期一振張開口,猛地吸氣。
“您真是……”他想擺出嚴肅的表情,卻又繃不住笑了。
“主公,我說過的。
“謹遵主命。”那雙美麗的流動琥珀彎起。
※※※※※※※※※※※※※※※※※※※※
這一章考據太多,我就不解釋了【懶】。大阪城的內容可見百度百科【喂】和吉林出版集團的《豐臣秀吉》。
“雖然他們又瘋又僵死,人物的頭角将從雛菊中嶄露;在太陽中碎裂直到太陽崩潰,死亡也一定不會戰勝。”——狄蘭托馬斯(存在化用)
“我要從所有的時代,從所有的黑夜那裏,從所有金色的旗幟下,從所有的寶劍下奪回你。”——茨維塔耶娃《我要從所有的時代,從所有的天國奪回你》(存在化用)
“如果誰不從自己的記憶裏解放出來,那他就不能算一個真正自由的人。”——寺山修司《死者田園祭》
我的重點就是,德川家康這個人是個枭雄,但人格魅力真的不咋地。
我考據一期一振的時候,發現一期如果厭惡德川家康,完全合理啊!恨透他都不奇怪!這個人為了給以後攻打大阪城鋪墊,特地在冬之陣時往大阪城裏打炮!晝夜不停的那種!因為他攻不破大阪城!就用這種方式硬逼着茶茶服軟!
大壞蛋!人家怎麽睡覺!
那就讨厭他吧【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