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初雲

第053章 初雲

三日月宗近的審神者, 是位年紀不大的姑娘。

和同齡的女孩兒不同,審神者完全不注重打扮,永遠素面朝天,審神制服幾套輪着穿。也沒什麽生動的表情, 說話時永遠嚴肅着一張臉。不看小說不玩耍,每天晚上挑燈工作到深夜。不和付喪神們親昵,也從不多看容貌旖麗的付喪神一眼。嚴格遵守審神者守則, 分明地劃出一條上下級的界限。

這麽一個古板教條的人, 對待短刀卻會異常的溫和, 即使在臉上看不出表情的變化, 卻能感受到面對孩子時審神者身上柔和的氣場。

新年的夜晚,三日月宗近曾無意中撞見審神者半夜偷溜出房間,悄悄地在短刀們的寝居前放下糖果。第二天起來收到糖果的孩子們欣喜地想找人道謝,卻一直問不出是誰送的。幾個孩子在吃飯時抱怨這件事時, 只有他注意到了審神者嘴角狡黠的弧度。

從那之後,三日月宗近曾不止一次想,審神者在現世, 一定是個讨人喜歡的孩子。

乖巧認真,知書達理, 懂得進退, 更難得的是作為聰明人, 會踏踏實實穩下心來做笨功夫。即使對于她這個本該活潑生動的年紀而言, 審神者的性格未免老成古板了些, 但配上她認真到笨拙的作風, 反而有些獨特的可愛。

如果按照正常的人生走下去,審神者一定會成為現世的精英吧,活在燈光下,榮耀滿身,受人尊敬。

可惜,她做了審神者。

三日月宗近無意識上前一步,被肩上搭上來的手牢牢按住。

“控制好臉上的表情,三日月宗近。”那只手的主人,李清河轉到前方,完全遮擋住不遠處的女孩,對看向她的三日月咧嘴一笑,“哇好可怕好可怕,你現在的表情完全可以讓小兒止啼了。怎麽,急着跑過去嗎?”

她笑容一收,嚴厲地說:“別用這種憤怒的眼神看我,如果你就想這麽不顧一切沖上去,然後跟她回去的話,我就不會阻攔你。還要我提醒你嗎,帶着今劍逃離曾經本丸的三日月宗近?”

“……抱歉。”三日月宗近閉了閉眼。“我有些執迷了。”

“別忘了我們之前的約定:找到她之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擅自行動。你還記得吧?”李清河揚揚下巴,得到三日月宗近的肯定後松開了放在男人肩上的手。

“當然,我也不是冷酷無情的人。時機合适時,你想怎麽表白就怎麽表白,我絕不攔你。”

“表白什麽的還是算了吧,老人家可招架不住愛情的烈火……”三日月表情一松,“您說得對,不能為老不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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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你們在說什麽?”旁邊的龜甲貞宗皺眉。“三日月宗近,你看到了誰?”

“我們在說三日月和今劍的審神者,一個可愛的小姑娘。”李清河輕輕拍手,“大家注意啦,我們這次演習的任務由制霸演練場變更為勾搭小姑娘。”

“勾搭小姑娘?”

“對!看到了嗎?就是那個可愛的小姐姐!”李清河伸手一指,“我們現在要去和她的隊伍打一架,争取要漂漂亮亮地——”

“贏過她!”後藤興奮蹦跳。

“獲得芳心!”信濃興奮歡呼。

“拿走她的小判!”博多興奮搓手。

“……”

“……”

“……不,博多,不要随便動人家的錢,這是犯法的。”李清河打了一個響指,“我們要輸給她。”

“……啊?”

“輸給她,然後向她求教。”李清河摸摸下巴,露出一個油膩的笑容,“這種認真柔軟的性子我最了解了,吃軟不吃硬,是完全招架不住軟趴趴攻勢的類型呢。

“‘前輩,我還不是很懂如何指揮戰鬥呢’,‘前輩,你好厲害’,‘前輩……’保準她丢盔棄甲卸下防備,掏心掏肺對你好。”

後藤看着李清河快咧到耳根的嘴角,勾住一旁博多的脖子小聲問:“……大将對這種事為什麽這麽熟練?”

博多也小聲地回答他:“因為她是個老油條嘛。”

“喂。我聽見了哦?”李清河一巴掌拍到博多頭頂,無意瞥到鳴狐一直在四處張望,“鳴狐?怎麽了?”

鳴狐細長的吊梢眼掃視四周,“演練場是不是,有些暗?”

暗?李清河擡頭看看明亮的人造天穹,“沒有變化啊?”

……總感覺不太舒服。鳴狐抿唇。

“政府要求在審神集會之前各本丸每日至少進行三場演練,以進行審神者戰力評估和排名,”被議論的中心,審神者女孩站在一群付喪神的簇擁中,正板着臉說話。

“但是我要聲明的一點是,我并不在意這份排名,參與評估只是例行公事。雖然演練場的戰損并不會有實質性的傷害,但還請優先保護好自己,必要時立即撤退。”

“嗨嗨,我們知道了。但排名高還是會有豐厚的補給獎勵吧?別不抱希望嘛,獎勵我們會幫你拿回來的。”其中一位黑發付喪神親昵地點上審神者的眉心,細心揉開褶皺,“女孩子不要總皺着眉,會長皺紋的。麻煩事情交給我們去考慮就好。”

“……加州清光。”女孩臉上表情未變,而脖子卻暴露了波動的內心,悄悄染上一抹紅色,“在外面還請收斂一下。”

“哎……”叫做加州清光的男孩子撇嘴,一臉委屈靠上旁邊藍羽織的付喪神的肩,“安定,初雲竟然兇我,好傷心。”

“都是清光的錯啦,要撒嬌回本丸撒嬌,在外面好丢臉。”大和守安定嘆氣。

“哎呀,這不是初雲嗎?好久不見啦!”突然有個短發女孩子朝這邊跑過來,向初雲走去的李清河腳下一頓。

“認識的人?”她低聲問三日月宗近。

“嗯,是初雲現世就認識的朋友。”

“哎~現世就認識了啊。”李清河來了興致,“等一下,先聽聽。”

叫做初雲的審神者身體一僵。

“……早苗。”她轉身面對跑到面前的女孩,“好久不見。”

“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大俱利伽羅、宗三左文字、和泉守兼定、同田貫正國……你怎麽帶一隊打刀來了?”跑到近處的女孩子訝異睜大眼,“最近是戰力評估的時間啊,你帶一隊打刀不占優勢的。”

“她可湊不齊一隊太刀。”一聲冷哼插入。

聽到這個聲音,初雲的嘴唇緊緊抿成一線。

“哎?陽醬?好巧啊我們竟然在一個演練場!”

“糟糕。”李清河瞥到走過來的白衣緋袴的巫女,腳下一個後轉就立馬往回走,一貓腰躲在鳴狐身後,露出藏不住大半截身子。“糟糕糟糕糟糕。”

“主公大人?”物吉貞宗疑惑地張望,下一刻成了第二個轉身的人,貓腰躲在蹲着的李清河身後。“哇怎麽又是這位審神者……好可怕……”

“誰?”龜甲貞宗一推眼鏡,“啊,是她啊。”

“大人?”三日月皺眉,“您認識初雲的朋友?”

“噓——別出聲,我們先溜。幸虧剛才沒直接過去。”李清河手指豎在唇邊,小聲地“噓”了一聲,貓着腰往隐蔽處躲。“這個小巫女竟然也是你審神者的朋友?這下難搞了。”

被叫做“陽醬”的,是曾經想要向李清河買下物吉貞宗和龜甲貞宗的小巫女,真名茗荷谷椿。

“我當時正在釣政府的小魚,沒想到竟然釣出了現世的神職人員,沒忍住就順手欺負了一下她。”李清河特地伸手比了出短短的一點距離強調,“小小的,只是小小地欺負了一下。”

“小小的一下?”物吉貞宗戳了戳李清河的手,“那位審神者可是暴跳如雷呢。”

“嘛……誰叫她這麽可愛呢。”李清河幹笑。不谙世事、毫無戒心、傲氣單神經的半吊子巫女,不欺負一把就太遺憾了。

“陽醬,陽……陽荷,茗荷。”她躲在不遠處的演練臺後,看着聚在一起的三個女孩子咧咧嘴,“真是個直白簡潔毫不掩飾的代稱,還是一如既往地可愛呢。”

“一個靈力廢物,哪來的靈力召喚太刀。”茗荷谷椿絲毫不知道讓自己受到奇恥大辱的女人就在自己身後,“看在我們是同學的份上,初雲,”巫女手中簇新的紅骨扇一合,敲敲手心。

“我勸你盡早抽身。”

初雲冷肅着一張臉,沒有正面回應茗荷谷椿的話。只是平靜地打了聲招呼。

“陽桑,好久不見。”

“陽醬……”之前提起隊伍編成話題的早苗尴尬地手都不知道放哪,扯着衣角,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聲嘆息,“我和你說了很多次了,說話不要那麽毒。”她伸手拉了拉僵在原地的初雲,“陽醬嘴就是這麽毒,你不要往心裏去。”

“我有說錯什麽嗎?”茗荷谷椿毫不客氣,“她根本達不到審神者的标準。”

巫女一揮手中的扇子,瞬間隔絕了聲音的傳出。

“隔音結界?小巫女竟然不是純粹的一根筋,還知道給朋友留些面子,真是令人驚訝。”李清河摸摸下巴,“幸虧我會讀唇語,要不就得一起欣賞啞劇了。”

“我一開始就對你說過,你的靈力不合格,根本支撐不了幾把像樣的刀劍,‘運’也并不順暢。這樣也就罷了,你竟然還真把武器當寶寵着?

“耗費靈力做禦守,做防禦裝備,建造靈力溫泉,把這些刀當寶貝一樣寵着——”巫女臉色極差,冷冷一笑,“結果呢?

“你的壓切長谷部呢?今劍呢?三日月宗近呢?大典太光世呢?”隔音結界裏,茗荷谷椿上前一步,犀利的目光從初雲的隊伍裏掃過,“多久沒有出現了?”

“嘶……”李清河複述完茗荷谷椿的話後,龜甲貞宗牙疼似的倒吸一口涼氣,“說話真是毫不留情面呢。這兩個人真的是朋友嗎?”

“是不是朋友先放在一邊。”李清河若有所思,“這小巫女,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好像是這樣,我以前都甚少注意。”三日月宗近回想起之前初雲和陽的交集,慢慢皺起眉。“陽大人雖然傲慢跋扈,但也不是一開始就如此敵視我們。是從什麽時候來着……?

“啊,要打起來了。”李清河目光重新投向結界內。

“蹭——”茗荷谷椿話音剛落,一直沉默寡言的褐膚付喪神就頂出了刀锷,眼神危險。

“大俱利。”臉上橫貫一條刀疤的同田貫正國按住大俱利伽羅的手,“這裏是演練場。”他把目光投向瞬間進入警戒狀态的巫女。

“哈!狗不光咬狗,還想咬人嗎!”巫女橫扇于身前,扇面隐隐冒出危險的藍色光芒,“無視審神者威嚴,公然在演練場挑釁,真是給初雲丢臉!怎麽,想要教訓我嗎?”

“即使你是初雲的朋友,”大和守安定手一揮凝結出刀,“說錯話我也會讓你人頭落地哦!”

“咦別打架啊!有話好好說!”早苗急得團團轉,看着劍拔弩張的兩方完全手足無措,最後氣得一跺腳一揮手,“全員準備!攔架啦!”

“夠了。”局面一觸即發之時,一直沉默的初雲終于出聲,緊張的氣氛頓時一滞。

“大典太也……沒能逃過嗎。”三日月一聲長嘆。

“無論什麽情況,這位審神者說話也太過分了。”後藤藤四郎皺眉。

“狗不光咬狗嗎……小巫女這句話倒是說對了。”李清河側頭看了三日月宗近一眼,“慶幸自己跑得快吧,三日月。打破上下級之間的界限,模糊契約關系,言行舉止暧昧,充滿獨占欲——

“鳴狐,你來看看,初雲的付喪神們還存有幾分理智?”

哎?三日月宗近訝異回頭看向鳴狐。

鳴狐點點頭,并起大拇指和食指,放到眼前。

狐之窗?三日月宗近有些疑惑。雖然知道鳴狐能看見常人不能視之物,但能看到暗堕的跡象還是第一次聽說。

初雲本丸的那位鳴狐似乎沒有這個能力。

“天……”鳴狐動物一樣銳利細長的瞳孔縮成一線,面胄下的面龐勃然變色。

在鳴狐的視線裏,演練場之前莫名其妙的暗淡清晰起來。不,那不能被稱為暗淡,那分明是從無數付喪神和審神者身上不停湧出的黑色霧氣太過龐大,完全覆蓋了整個演練場,所有人都在和前審神者身上相似的黑霧的籠罩之下。而沒有比出狐之窗的另一只眼睛,看到的只是演練場內奇怪的昏暗。

狐之窗的視野裏完全分不清人影,只能艱難比對另一只眼睛,确定了三位審神者的位置。三個少女所在之處的濃霧較其他地方更加厚重,黏稠地幾乎要凝結成實質。

“鳴狐?”李清河看着顫抖的銀發少年,忽覺不對,伸手碰了碰他的肩。

一陣冰涼的惡心感順着李清河的手掌傳入鳴狐的神經,捏緊他的心髒。

鳴狐猛地揮開李清河的手,捂住嘴不停地幹嘔。

“鳴狐?”那一下動靜太大,不少人被吸引看了過來,李清河移動到鳴狐身前,擋住絕大部分好奇的視線,三日月宗近也極快反應過來,擋在另一側。

“鳴狐?鳴狐?”李清河不敢再觸碰難受的少年,只能焦急地呼喚,“你怎麽了?哪裏不好受?!”

該死,偏偏在鶴丸不在的時候——!

“怎麽回事?” 茗荷谷椿皺眉,“帶了狀态不好的付喪神來?審神者怎麽當的?”

“陽醬……”一直在打圓場的少女無奈,“積點口德吧……”

“陽桑,早苗,謝謝你們的關心。”初雲毫無心情關注不遠處的混亂,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陽桑說的對,戰力不足,出現傷亡,都是我的錯。确實是我靈力太過低微,是我拖累了本丸,讓本不該犧牲的人犧牲,甚至沒有一點辦法挽救。

“壓切長谷部、今劍、三日月宗近、大典太光世……都是我的錯。”

“是我不夠優秀。”

“你……”茗荷谷椿一時無言,半晌只憋出一句話就揮散結界,甩袖帶隊離開。“知道就好。”

“等等,陽醬!”叫做早苗的審神者追了出去,看着對方毫不停頓的腳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回頭看向後面蒼白着臉的初雲,“初雲你也知道,陽醬就是有張毒嘴,她真的關心你,要不也不會給你測算‘運’的。你別往心裏去啊!我先走了!”

“我知道。”看着離開的兩位好友,初雲輕聲喃喃,“她說的對,我不适合做審神者。”

“……初雲?”初雲的袖子突然被拽住,初雲順着力道轉身,看到臉色極差的加州清光。

“初雲,你要抛棄我們嗎?”

“鳴狐!你說句話!”這邊的李清河完全顧不上關注那邊詭異的氣氛,她急得團團轉,忍不住試探着去碰鳴狐。

突然有只手毫無預警伸過來,捉住她探出的手臂。

“你最好離他遠點。”手臂的主人穿着一身長袍,面容掩蓋在兜帽之下。“現在的他可受不了你身上的味道。”

李清河震驚睜大雙眼。

她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接近。

“等等,你是……”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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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荷谷椿:我的朋友是傻逼。

早苗:我的朋友是暴嬌。

李清河:暴嬌單細胞!欺負她!

??:大家好,我是本場MVP,最有男人味道的審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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