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第 6 章

“公子,要憐香惜玉啊。”

“他身上新傷累舊傷,幾乎沒一塊好肉,連我家小厮都不忍看去。”

老板娘蹙眉,向古鴻意嗔怪道,

“見了第一面,妾便知道公子是江湖之人,體魄必定極強,但……總要愛惜着點美人嘛,”老板娘委婉勸道。

不待古鴻意辯解,老板娘眼眸一閃,随即聚焦,聲音壓低。

“他身上共落了三道大傷。”

說着,老板娘在古鴻意身前速速比劃着。

“第一道,在小腹,是貫穿傷。”

“第二道,在鎖骨,不像劍,應是釘進身體裏一個骨釘之類的銳器。”

“第三道,在左心口。斜斜的一道,鈍器傷痕,譬如斧頭。大抵不涉骨頭。”

“除此之外,遍體都是些淤青之類,無傷大礙。”

說完,老板娘勉強笑笑。

其實,所謂無傷大礙,也夠人痛苦了。

“也是奇了,尋常人這樣,早就支離破碎了。

公子帶來的這位美人,卻需仔細觀察,才看出腳步看着虛了些氣力,他其實應是走不好路了。”

Advertisement

古鴻意想到,一松手,便失在人潮中的白行玉。

要牽住才不會丢的白行玉。

語罷,老板娘緘默其口,只是意味深長的蹙起眉頭。

月亮無聲的照在她與古鴻意之間。

古鴻意随着老板娘的話語,試着想象那三道大傷。

一劍貫穿。

再埋進鎖骨裏一根骨釘。

最後來一斧砍下。

再經年累月的算上遍體的淤青。

古鴻意嘗試轉轉手腕,只覺得骨骼冰涼。

“為何告訴我這些。你又是何人。”

古鴻意擡眼,直直注視老板娘,老板娘輕巧一笑,神色變幻莫測,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古鴻意心生警惕,輕輕按住霜寒十四州。

不待古鴻意追問或出劍,老板娘輕輕舉起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

“他來了。”

老板娘一挑下巴,示意古鴻意向身後看去。

是白行玉換好衣服,正緩緩向他們走來。

月光如水。

古鴻意按着劍,眉頭依舊緊緊蹙起,保持着警惕,卻還是轉過身去。

白行玉從遠遠的月色中走來。

衣冠勝雪。

汴京夜色,燈火四合,昏黃幽惑。白行玉是其間一點月光。

“他遍體鱗傷,無處不留痕,妾只好給他裹嚴實些。”老板娘輕輕嘆氣,柔柔解釋道。

她的聲音随月色流淌而來,古鴻意卻只覺聽不真切。

天地一白,萬物模糊。

古鴻意眼中僅存一處清晰。

遠處,白行玉換了一身質地厚重古樸的白袍,那分明是白幽人标志性的裝束。

廣袖,袖邊滾一道藍線,再滾一道銀邊。

和白幽人分毫不差。

長發也用簪子穩穩盤好。

只是缺了兩把劍。錦水将雙淚。

這個身影無論如何都忘不了。

古鴻意的大盜的目力,便是緊緊追随着這個白色身影,經年累月,才練就的。

古鴻意依舊緊緊按着霜寒十四州,輕輕對劍說道,“錯不了。”

絕對錯不了。

古鴻意一瞬間恍惚,仿佛華山之巅,白幽人緩緩向他走來,作揖,方舉劍砍來。

白行玉走近,卻沒有舉起劍。

而是伸出了傷痕累累的手。

老板娘輕聲對古鴻意說,“去吧。”

古鴻意牽起白行玉,已經牽的相當自然。

古鴻意心中回響着老板娘的話。

“尋常人早支離破碎了。”

“他應是走不好路了。”

古鴻意心中第一個念頭是,笑着調侃,

“白幽人,怎麽把自己混成這樣了。”

卻馬上覺得,自己這種想法十分卑劣。

一劍一斧一骨釘。刻骨錐心。

白幽人是一個強大而可敬的對手。

英雄末路,不該嘲笑。

古鴻意牽的很輕,仿佛牽着一臺生鏽的器械,随時會滾落零件來。

他們向老板娘道別。

古鴻意是執拗的性子,一旦認定了什麽,便不會回頭。

他來汴京,自始至終,只為那一個使命。

從未變過。

那就是找到白幽人,堂堂正正打敗他。

夜風凜冽,吹得臉頰發涼,古鴻意卻感覺到,身側的霜寒十四州,分明滾燙。

真的沒有來錯汴京。

真的沒有來錯明月樓。

雖然尋到了這樣一個意料之外的結果。

人找到了,堂堂正正的比試,目前卻做不到。

無妨,之後的事,他會再想辦法。

而現在,他要做的只是:

“花朝節,還有幾日?”

古鴻意突兀的發問。

白行玉一愣,随即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十”。

還有十日。

三百兩黃金。

古鴻意有機會。

不用洗劫明月樓,背上人命官司,敗壞了盜幫本就不好的名聲。

何況,五年前,和白幽人的約定還在。

退出江湖,不再作惡。

這一次,古鴻意想堂堂正正的贖他走。

很快,古鴻意下了決心。

先把白行玉送回明月樓,剩下的時間,古鴻意要抓緊解決那三百兩黃金。

“回明月樓吧。”

“現在就走!”

心中有了計劃,古鴻意語氣不由得快意了起來。

他按住霜寒十四州,無聲地微笑。

卻未曾注意道,白行玉的目光,輕輕落在他的笑容上。

白行玉見他神情驟然快活,興高采烈的嚷嚷着回明月樓。

白行玉垂下眼簾,不知該作何感想。

夜還很長。

白行玉本以為,他們不會這麽快回明月樓。好不容易逃出去的明月樓。

也是,不該奢求什麽的。

白行玉便不作表示。順着古鴻意打橫抱起他,飛上屋檐。

古鴻意将來時路重新走了一遍。

白行玉依舊趴在古鴻意肩頭,眼下是熟悉的建築,倒序而來。

遠處,是小小的明月樓。李天王手上托舉的玲珑塔一樣,小巧的一點,随着古鴻意的腳步,不斷放大。

放大。

明月樓到了。

剛剛落地,便迎上來老鸨,兇神惡煞,張口便罵道,

“死啞巴,跟哪裏的野男人跑了,還知道回來。”

“得罪了黃家兄弟,死啞巴,真是欠打!”

老鸨一叉腰,瞥一眼古鴻意,看見他腰間挂着的劍,又看一眼白行玉,冷笑道,

“還以為是什麽大俠劫你去私奔。這不還是送回來了嗎。”

被莫名戳着了痛處。白行玉不動聲色,默默攥緊了衣袖,不作反駁。

老鸨啐一口唾沫,繼續罵道,

“沒人要的死東西。”

下一秒,一道劍氣霹靂而來,直直劈碎了老鸨的一縷頭發。

精準的擦着脖子的邊,只差分毫,便身首分離。

老鸨脖頸一涼,那劍氣震的她疼痛無比,尖叫着捂住自己的脖子,摸索半天,卻發現沒有流一滴血。

“不會說話,便作死人。”

古鴻意冷峻的聲音打斷了她。

老鸨早已吓得癱在地上,死死捂着脖子,剛想撒潑叫喚“殺人了!”半個殺字沒發出來,古鴻意的劍便直直逼近她的喉嚨。

劍刃抵着皮膚,劍的寒氣要灌進喉嚨裏。老鸨吓傻了,再說不出話來。

古鴻意單手從衣襟裏翻出那只裝滿金銀的錦囊,向老鸨一抛。

精準地砸到老鸨的鼻梁上。

老鸨捂着鼻子哀哀叫喚。

古鴻意冷着臉繼續道,“這些金銀,夠我包他十日。”

“十日之內,誰也不許動他。”

古鴻意沉聲下了鐵令。

語罷,古鴻意轉過臉來,收斂起肅殺的神情,方對白行玉輕聲說,

“十日之後,花朝節慶,我來贖你。”

“等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