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第 38 章
觀塵忍不住朗笑幾聲:“那可差得不少。走了, 去下一條巷子。”
轉過巷口,前方圍了不少孩童,堵住了去路, 阿岫頓時有些煩躁, 觀塵握了握她的手, 柔聲道:“莫急, 看看前面在做什麽。”
擠在裏面的孩子們一個個擠出來,手裏還舉着糖,沒多久, 人群散開, 只見一個賣糖的老頭站在巷子裏, 兩文錢一個。
觀塵上前,摸出錢交給老頭:“老伯, 我也要一只。”
老頭眼睛不大好了, 依稀瞧見他也舉着招牌, 遞過糖讓他自己選時,便問過一句:“後生,你是做什麽的?”
“阿岫,來, 挑一個。”他朝阿岫招招手,将人護在懷裏, 才答話,“我是看診的。”
“大夫啊?”老頭點點頭, “怎麽看的?”
“一文錢一診,給藥方。”
“那這是做好事了。”老頭道, “你也給老朽看看吧,這糖便不收錢了。”
觀塵站在一旁給人診斷完後, 又蹲下來寫藥方,阿岫跟着他。他站着阿岫也站着,他蹲着阿岫也蹲着,只是阿岫嘴裏多叼了塊兒糖。
“甜不甜?”他笑問一句。
“甜,好像是用梨子做的,有一股梨子的香氣。”阿岫從口中拿出糖,要往他嘴裏塞,“師父嘗。”
他稍稍避開一些,繼續書寫:“你吃。”
阿岫有些不滿意,但又有生人在跟前,沒好說什麽。
賣糖的老伯道:“是用梨汁和饴糖做的,自然有一股梨子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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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如此。”阿岫漫不經心點點頭。
觀塵已将藥方寫好,遞到老伯手中,又将老伯退回來的一個銅錢塞回去,解釋一句:“都是一樣的價錢,厚此薄彼倒不好了。”
“好吧好吧,也這樣也好。”老伯收下藥方和錢,笑着走了。
觀塵牽上阿岫也繼續往前走。
阿岫口中的糖還沒吃完,放在口中頂來頂去,碰撞着牙齒,發出嘭嘭輕響。
“等以後我們可以試着自己做一些。”
她輕哼一聲,含糊不清道:“師父嫌棄我。”
觀塵有些莫名:“我何時嫌棄你了?”
“你不肯吃我吃過的糖。”
觀塵恍然明了,而後是無奈一笑:“我們最親近的事都做過了,我還會嫌棄這些嗎?師父沒那麽喜歡吃糖,又看你那樣喜歡,就留給你吃了。”
“可是。”她将糖藏到臉頰邊上,口齒清晰道,“可是就像師父說的那樣,我也想讓師父嘗嘗,不能我有的吃,不給師父吃。要麽就都別吃了,要麽就一起吃,不要厚此薄彼。”
觀塵微愣,摸了摸她的頭,笑着道:“阿岫說得對,師父和阿岫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能厚此薄彼。”
“嗯。”阿岫抱住他的腰,轉動口中的糖,“這是最後一次,往後不能這樣了。”
“好,快站好,前面來人了。”
“這個我拿着。”阿岫立即松手,将他手裏的紙張奪過來,“師父拿不下那樣多東西。”
他笑笑:“多謝阿岫。”
阿岫腼腆回應:“師父不用謝。”
走過這個清冷的小巷子,前面人又多了起來,有過來湊熱鬧的,也有真來看診的,圍了一圈人,阿岫好幾次要被人擠出去,又被師父緊緊護回來。
“勞煩諸位讓一讓,不要擠到我妻子。”觀塵提醒一聲,将牆邊的石頭讓出來,“阿岫,來,坐在這兒。”
阿岫不想自己坐着,師父卻站着,可周圍的人有些多了,她要是站着,那些人會擠掉她的位置。
“坐吧。”師父沖她彎唇。
她耷拉着腦袋,悶悶不樂坐下,師父摸了摸她的頭,就站在她身旁,将她護住,和那些蠻不講理的人打交道。
圍觀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看病的不多,湊熱鬧的不少,直至到了晚飯的時辰,都要回家吃飯了,人才陸陸續續散開。
師父的手從頭頂上冒出來,她将臉放上去,輕輕蹭了蹭,喃喃一聲:“師父。”
“累嗎?還是無趣?”觀塵指尖輕輕捏捏她的臉頰。
“沒有。”她慢慢吞吞站起來,“不累,也不是無趣,我不知道。”
觀塵牽着她:“今日的收入比預想的要高,我們可以去住一個簡陋一些的客棧了,阿岫也能好好歇一會兒。”
“我不累,我只是有些心煩。”她跟在他身邊,小聲道。
“是因為人太多了嗎?”
“嗯。”
觀塵牽着她進了一家又小又舊的客棧,訂下房間,領着她往前走,又道:“那明日你在客棧歇着,師父一個人出門吧。”
“不要。”她一口否決,“我想和師父在一起。”
客棧房間雖然老舊,但還算幹淨,觀塵坐下,阿岫也坐下,緊緊抱住他,低聲又道:“要是這世上只剩下我們兩人,沒有別人就好了。”
“阿岫又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若是沒有人,哪兒來的阿岫和師父呢?”
“可是我不喜歡他們,我讨厭他們,我想将他們全殺光。”
“你不喜歡他們,可有人喜歡他們。就像師父和阿岫一樣,那些弟子知曉師父和阿岫在一塊兒後,便不喜歡師父了,也想要師父死。”
阿岫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觀塵又道:“這裏的人沒什麽惡意,單純地想湊湊熱鬧罷了,師父和阿岫也沒什麽惡意,只是想在一起。他們沒招惹我們,何必要将人趕盡殺絕呢?”
“我知道了,師父。”她低聲道。
“去洗洗,躺着歇着吧。”觀塵推了推她。
她走出去幾步,又回頭:“師父是不是讨厭我了?”
觀塵起身跟過去:“君子論跡不論心,你只是嘴上這樣說說,又未真與他們動手,師父如何會讨厭你?去吧,去洗吧。”
阿岫心裏踏實一些,站在小木盆前慢慢擦洗。她洗完了,從儲物袋裏換了身衣裳,坐到床邊了,觀塵才走過去。
師父太辛苦了,阿岫不忍心再捉弄,安靜坐在床邊等着,等人過來了,她往床裏面爬去,讓出位置來。
觀塵也換了身寝衣,握住她的手,在她身旁躺下,道:“再過幾日,等師父的藥方賣出去了,有盤纏了,我們就離開這裏。”
她挪了挪,窩去師父懷裏:“t師父這樣給人看診,是為了賣藥方嗎?”
“我若是直接拿着藥方去賣,定無人相信,只能這般先打出些名聲,自然會有人來找我。願意讓我看診的,大概都是些貧困之人,他們選擇的藥鋪必定是實惠且信得過的,藥鋪裏的大夫差不到哪兒去,我将藥方賣給這樣的人,倒也放心。”
“師父想得好周到,師父總是這樣周到,總是對誰都這樣好。師父是神君,而我只是個壞東西。”
觀塵在她額頭上吻了吻:“我沒阿岫想得那樣好,我只是想,我對旁人和善一些,旁人大概也會因此對我的阿岫和善一些。”
她癟着嘴,忍住眼中的熱意,往上挪挪,捧着他的臉,在他唇上碰了碰:“師父,我錯了,我不該惹出那樣多麻煩,每回都要師父來給我收拾爛攤子,我還要沖師父發脾氣。”
觀塵雙臂環抱住她,欣慰道:“都過去了,阿岫那時只是個孩子。孩子不似大人成熟,總會有犯錯的時候,師父少時也常做錯事,不止阿岫這樣。總歸,如今能知道錯了,以後不再犯了便好。”
“嗯。”她低低應一聲,趴在師父的頸窩邊。
觀塵輕撫着她的腦袋,又道:“等有了盤纏,我們就離開這裏,去我們先前說好要去的地方。那裏什麽都沒有,我們要用盤纏買些工具,在那裏安置下來。到時,就會只有師父和阿岫。”
“我們要在那裏建房子是嗎?”
“是,阿岫想要什麽樣的房子?”
“嗯……”她想了想,笑着搖搖頭,“我想不出來。”
“你從小在靈霧山長大,未曾在凡間待過,想不出來也是正常的。我們可以剪竹房子,或者木頭的,還有土房子也可以建,石頭房子就有些困難了。不過,冬天快到了,還是土房子實在些,能擋風。”
阿岫擡頭看着他:“師父從前住過土房子嗎?”
他含笑回視:“住過,未修煉,還是凡人的時候住過。”
“那就是我們以後的家了,等建好了,我想将裏頭布置成紅色的,再放一對紅蠟燭。我和師父成親了,但還沒入洞房呢。”
“如何沒入過?”觀塵一手護着她的腰,一手護住她的後頸,帶着她翻滾半圈,垂首在她唇上啃咬。
她雙手微微推擋住他的肩,低聲道:“可是我就是想要那樣。”
觀塵笑着在她臉上親親:“又沒說不許,那是我們的家,也是你家,你想弄成什麽樣便弄成什麽樣。”
“噢。”她眨眨眼,将手收回去,小聲道,“那師父親我吧。”
觀塵揮滅燭燈,抱着她細細親吻。
月光似乎被雲朵擋住了,透進窗的光恍然暗下來,黑得似墨,連眼前的殘影都看不到半分了,只剩下克制的喘息。
嘩嘩啦啦的雨滴拍打在床上,又是一場秋雨,寒氣又開始蔓延,阿岫看向窗子,喘着氣道:“師父,下雨了。”
“嗯。”觀塵悄無聲息又快了一些。
阿岫掐住他的手臂,低聲哭:“師父,不可以,阿岫受不了了。”
他笑着問:“不是還能分心嗎?”
“我……”阿岫斷斷續續回答,“我是想說,下雨了,師父不要怕,有阿岫在。”
觀塵微怔,低頭吻掉她的眼淚,輕聲道:“阿岫,對不起,是師父太壞了。”
“師父不壞。師父,抱着阿岫。”
“好,不舒服了要說,不要忍着。”
“嗯。”她腦袋一直抵在師父的肩上,到停下來休息時,還抵在師父肩上,雙手抓住師父的手臂,不肯松手。
觀塵就由她這樣抓着,大手一下一下在她後背輕撫,安撫着她慢慢平靜放松下來。
緊繃的身體在這樣的安慰下慢慢松懈,她松了手,湊過去,在師父臉上親了一下,縮在師父的臂彎中,沙啞着嗓子道:“師父,我想睡一會兒。”
“睡吧,設過結界了,安心睡。”觀塵輕輕将她往懷裏又摟了摟,聽着她睡着後,也閉上雙眼。
白日裏天又晴了,早上起得晚些,但沒耽擱看診,觀塵仍舊舉着招牌走街串巷,阿岫仍舊跟在他身旁。阿岫臉色看着好看許多,沒再苦着了,也少有抱怨了,有時看向他,還會帶着淺淺的笑意。
又過好幾日,果然有藥鋪的人找來,請觀塵去當大夫坐診。他自然不會同意,親手寫了本藥方,拿了報酬便和阿岫離去。
“我們來時乘坐了一個老伯的車,阿岫還記不記得?”
“記得。”
“我們還欠他兩文錢,待我們将這兩文錢歸還,便能啓程離去了。”
“好,我都聽師父的。”阿岫抱住他,仰頭看着他笑。
他笑着摸摸她的臉:“有錢了,師父和阿岫能去吃好吃的了。走,去那邊那個店裏吃,剛好能瞧見這邊,若是老伯從城外來,我們一眼能看見。”
阿岫跟着師父一起進了門,坐在二樓的窗邊,盯着城門外看。她對吃飯不是很感興趣,只是師父想來,她陪師父來的,飯菜上了桌,她也是興致缺缺。
觀塵拿起螃蟹剪開,剝好肉,放到她跟前:“嘗嘗。”
她勉為其難嘗了一口,眼瞳慢慢變圓了。
“如何?”
她連連點頭:“好吃。”
觀塵打趣一句:“阿岫方才看着還不感興趣呢。”
她抿了抿唇:“在靈霧山都是吃果腹的靈丹,又硬又不好吃,我還以為天底下的食物都那樣難以下咽。”
“怪不得阿岫那樣愛吃後山的果子,師父還以為阿岫天生愛吃果子,原來是靈丹太難吃了。”觀塵朗笑,“凡間的食物比靈霧山的好吃多了,以後我們慢慢品嘗。”
窗外的日光照進來,阿岫愣愣看着師父的笑,忍不住也揚起唇,一轉頭,剛好瞧見城門外趕着牛車的老伯。
“師父,那是不是那個乘我們的老頭?”
“啊,是。”觀塵起身,摸出銅錢要往樓下走,“我去給錢,你在此處坐着。”
“師父,我去吧,我跑得快些。”阿岫接過他手裏的銅錢,提着裙子咚咚咚跑下來,他急得直在後面喊慢些慢些。
阿岫回眸一笑,跑得更快了,迎着朝陽,幾乎要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