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第 49 章
“弟子推測, 師父不接納阿岫的緣故,其實并不在于阿岫失去意識時殺了人,而是阿岫并不是自然而生。無論妖鬼精怪, 還是凡人修道者, 皆是自然所生, 為天地之靈氣所養, 可阿岫不一樣。大概在師父看來,阿岫便是一個怪物。”
觀塵垂眼看着湖面,直至此時, 眼睫才動了動, 擡眸看向遠處的天空:“我曾向阿岫許諾, 此生只收她一個弟子,故而, 你不必稱我為師父。”
成安一愣, 驚喜跪下:“弟子叩拜師、神君。”
“你身上的傷, 我為你寫兩幅方子,一方是治理內傷,需用靈草,不過都是最常見的, 去靈氣密集的地方便能采摘得到;一方是普通草藥,也都是常見的, 是用來治理外傷的。你稍等片刻。”
“多謝神君!”
觀塵微微點頭,擡步朝土房子走。
阿岫正坐在床邊, 趴在桌上輕輕晃着手鈴,聽見腳步聲立即站起來:“師父!”
“嗯。”觀塵臉上多了些笑意, 将她抱住。
“師父和成安說完事了嗎?”
“嗯。”觀塵沉默好一會兒,松開她, 拿出筆墨紙硯,“成安受了傷,需要藥方,待師父将藥方交給他,便打發他離開。”
她從側邊環抱住師父,下颌放在師父的手臂上,靜靜看着他手中筆尖輕動。
觀塵寫好藥方,又擡步出門,将方子交到成安手中,吩咐:“從即日起,你便去山下的村中歷練,半年後,你再來尋我。”
“山下村中并無妖魔作祟。”
“并非是去斬妖除魔。”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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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徐不疾解釋:“去做凡人。”
“做凡人?”成安不解疑問,問過後,又道,“是,弟子會做好凡人。”
“不要為了做凡人而做凡人,去做一個真正的凡人,去感受一個普通人的喜怒哀樂,去融入人間,便如同你從小并非是在靈霧山長大一般。”
成安似有所悟,卻又什麽也未感悟:“神君,弟子還是有些不明白,但弟子既然要追随神君,便會按照神君所言去做。”
觀塵微微颔首,手一揮,為結界開出一個門:“你去吧。”
“弟子告辭。”成安起身,又是一個拱手禮,背着劍轉身離去。
阿岫正好往外張望,見人走了,立即歡天喜地迎出來:“師父!師父!他終于走了啊。”
“走了。”觀塵攬住她,散去的笑意又回來,“水也要燒好了,去沐浴吧。”
她踮起腳,在師父耳旁悄聲道:“師父和我一起洗。”
觀塵含笑點點頭:“好。”
“師父,我想在湖邊種滿二月蘭。”她忽然道。
“為何突然想起種這個?”觀塵偏頭問。
“因為……”阿岫從師父發髻上摘下那朵小紫花,邊捏着花莖轉動邊笑着轉遠,輕快的笑聲一層層蕩開,“師父方才一直戴着這朵二月蘭,成安偷瞄了師父好幾次,沒好意思問出口!”
觀塵也笑着跟上:“阿岫為何不提醒師父?”
阿岫輕哼一聲,将有些曬蔫兒了的花朵放在窗臺上,邊拆開發髻邊往浴室走:“誰叫師父瞞着阿岫有小秘密?阿岫就是要罰師父出醜。”
“那要叫阿岫失望了。”觀塵将熱水舀裝進桶中,提進房門,“師父t并不覺得這是出醜,這是師父心愛之人的心愛之作,想必成安若是知曉,也會祝福師父的。”
阿岫已在浴桶裏先等着了。她雙臂交疊放在浴桶邊緣,腦袋靠在上面,圓潤的眼眸盯着師父看:“師父,我知曉了。”
“嗯?”觀塵又将桶裏的水往桶裏澆。
水順着阿岫的後背滑落,淌入桶底,她輕聲道:“我沒有偷聽,但我知曉,師父一定不是故意瞞着我。”
觀塵欣慰彎唇:“阿岫明白就好。”
阿岫往後靠去:“師父倒好水了便進來吧。”
觀塵将桶放好,又将門拴好,緩緩退了衣裳,和她坐在一塊兒:“這山上的二月蘭還不少,我們明日就能去挖一些回來。若是連根挖,載種在湖邊,土壤濕潤,應當能存活。還有一些別的花,阿岫若有喜歡的,也可以移植一些來。”
“還想要柳樹,師父給我做的那個頭環好漂亮。”她扭着身子,抱住師父的腰。
觀塵怕她別着自己,将她往懷裏又抱了抱:“你喜歡那樣的首飾?為何早前在山下不說?也好去買兩件。”
“我是喜歡師父做的。”她靠在師父的肩上,用手指在師父心口畫圈圈,故意道,“師父從哪兒學來的?是不是哪個女子教師父的?”
“并非,只是年少時見一個老奶奶給她孫女做過,因不是很難,故而看一遍便會了。”
“噢。”她心思顯然不在佯裝生氣上了,指尖來回在師父心口挑撥,然後被師父一把抓住,她反而倒打一耙,“師父抓疼我了!”
觀塵松開手,知道她是在耍滑頭,又拿她沒辦法:“別弄了。”
她指尖又繞回去,擡眸看着他:“不舒服嗎?”
“嗯。那處不舒服。”觀塵坦蕩道。
阿岫臉頰微紅,松開了手:“噢,那晚上再對師父這樣吧。”
“好。”觀塵臉色未變半分,笑着将她抱起,“水冷了,再泡要着涼了。”
她也懶得再說自己不會着涼的話,敷衍點點頭就過去了。
天還沒黑,可以先在床上玩一會兒,然後将紙張畫軸拿出來,鋪在窗邊的桌上。
他們都只穿着寝衣,并排坐着,觀塵提筆,道:“畫一個阿岫,好不好?”
阿岫撐着腦袋在一旁看:“不好,阿岫不要孤零零的,要和師父在一起,畫阿岫和師父在一起的畫面吧。”
“好。”觀塵蘸蘸墨水,輕筆落下。
在山腰間,翠綠的雜草叢中,阿岫頂着柳樹頭環站在前面,她笑着,眼彎起,正在跳躍,白色的裙擺微微漾開,手中的手鈴顫動,似乎在發出陣陣響聲。而觀塵自己站在後面,擡眸正笑着看她。
“還有發髻上的紫色小花呢。”阿岫催促。
“知曉了,忘不了。”觀塵用墨水在畫中添了一朵小花。
那畫雖是用墨水畫的,可不知為何,阿岫總覺得它有顏色,将它挂了房中最顯眼的地方,時不時就要拿出曬曬,生怕受了潮。
門口菜園的菜熟了一茬又一茬,師父正在摘菜,她将畫鋪好後就跑去幫忙。
湖邊的二月蘭大片大片地開了,紫瑩瑩的一片,淺黃色的蝴蝶在上飛舞,他們坐在檐下擇菜。
湖邊的樹下放置了桌椅,吃完飯後,他們便吹着涼風,坐在樹下對弈。
“不算不算不算,這局不算,再來一局。”阿岫将陷入頹勢的棋局一下全打亂,快速撿好棋子,遞給師父,“這回我要黑子,師父再多讓我一個子。”
觀塵無奈笑笑:“好。”
阿岫看他一眼,暗暗嘀咕:“這回我一定會贏師父的。”
他瞧見她眼中的不服氣,也只是笑笑,假裝未瞧見。
一盞茶後,阿岫再一次将棋盤攪亂,氣得往樹下的秋千床上一跳:“不玩了不玩了!師父總是欺負我!”
觀塵轉過身,笑着看她:“再來一局,師父讓你。”
她手枕在頭下,腿一翹,撅着嘴道:“我才不要,師父再讓我,我也贏不了。”
觀塵緩步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秋千床重重往下一墜牽動樹幹,撲簌簌的小白化往下落,鋪了阿岫滿身。
“阿岫已進步許多了,再練練遲早能贏師父的。”
“哼。”阿岫一拽。
他未有防備,往下重重一壓,撲倒在她身上,又一陣撲簌簌地花落,将他們一起埋在裏面。
“當心秋千床斷了。”觀塵皺着眉頭低斥一聲。
“斷不了。”阿岫雙手摟住他的脖頸,笑眯眯親他一下,“對弈好累,我累了,師父陪我睡一會兒。”
觀塵摟着她小心翼翼躺下,花卻又是一陣落。
秋千床輕輕搖晃,在涼爽湖風中,白色的小花不停往下落,落在随風搖曳的二月蘭上。
天逐漸熱了,花全凋謝了,只剩綠油油的葉子,熱得蟬也不叫了,阿岫穿着無袖的紗裙,躺在檐下的竹椅上直哼哼。
“師父,師父,好熱。”
觀塵拿着蒲扇,扇得快了一些。
阿岫翻了個身,枕在他懷裏,緊緊抱住他。
“不是說熱嗎?抱得這樣緊,會更熱。”
“可我還是想抱着師父。”
觀塵将她後頸的頭發又往上撫了撫:“一會兒太陽下去了就好了,只是這會兒熱。”
她急聲催促:“知曉了,師父再扇快點兒。”
整個夏天,在這樣的催促聲中過去。山上要涼快許多,最熱的也就那幾日,一場雨,漫長的秋季很快來臨。
地裏的蘿蔔熟了,阿岫拔出幾根,哼着小調子,坐在爬滿綠葉的籬笆院裏清洗,打算做成醬蘿蔔。
觀塵在除草。經過一個夏季,地上的雜草又多了一層,得除一除,免得果樹長不大,結不了果子。
“師父!這些蘿蔔皮給你!”
“放那兒就好,師父自己一會兒來拿。”他要将蘿蔔皮埋進土裏,不過多久,它們就會腐爛化成養分,呵護果樹成長。
除完草,他轉身正要去拿那些蘿蔔皮,結界外忽然傳來聲響。
“師父?”阿岫也聽見了。
“莫擔心,是成安。”觀塵放下袖子,“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