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鳳栖山,雲隐宮。
宮主謝非白戴着一頂銀色的面具,将臉全部遮住,只露出一雙漂亮到讓人心醉的眼睛。他百無聊賴地坐在主殿裏,聽馬未算一條一條給他盤算賬目。
盤算的并非他宮中賬目,馬未算更不是雲隐宮的賬房先生。
這人是來讨債的。
“五天前,印護法與人在客棧打鬥,毀壞了客棧房頂、五間房屋、桌椅板凳若幹,一路上又撞翻臨街攤販的的貨物若幹,共計損壞他人財産和公共財産五千玉幣。”馬未算拿着算盤噼裏啪啦地撥弄,“除此之外,印護法上個月的三千玉幣,和上上個月的六千玉幣都還沒有繳納,印護法讓我找賬房,賬房表示沒有權限撥出這麽一大筆錢款,所以我只能來找宮主了。”
謝非白瞥了眼一旁的印無玄,他的容貌雖被面具完全遮住,但那一眼的風情也足夠讓人骨頭酥軟。
印無玄不動如山地說:“宮主,屬下沒錢了。”
謝非白嗤笑了聲,又看向下方的馬未算。這人一直低着頭,不敢擡眼看他,只因看一眼,說不定就會被迷得五迷三道,幫人把錢給掏了。
“馬幫主,”謝非白懶散地說,“你是第一個來雲隐宮要錢的人。”
他的聲音也極好聽,如清泉流水,絲竹管弦,入耳只覺如聞天籁。
馬未算頭垂得更低了,說:“我們讨債幫的宗旨就是幫人上門讨債,俗話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些平白被損壞了財務卻得不到賠償的人,總要有人幫他們伸張正義嘛。”
讨債幫是修真界近年新興的門派,一開始沒人把他們當回事,畢竟修真者多是當大爺當久了,一不小心毀了凡人的東西便也是毀了,有什麽好賠的。可這讨債幫的人竟各個個修為不低,且死纏爛打,他們若是讨上門來,你給不出錢,能一直纏到你煩死。若是超過一定時間不賠錢,他們還會在四海八荒報上刊登“某某某修真者欠債不還”等字樣,期期登,月月刊,直到你還錢為止。
久而久之,讨債幫名氣越來越大,委托他們讨債的顧客越來越多,而被他們讨上門的也鮮有拖欠,畢竟修真者大多要臉,誰也不想被全修真界笑話。
自從讨債幫成立後,馬未算便成了雲隐宮的常客——普通成員根本不敢來這座宮殿,只能他這個幫主出馬了——而讨債對象,十次有九次是雲隐宮大護法印無玄。
印無玄乃雲隐宮第二人,在修真界也是一名傳奇人物。他最傳奇的事跡便是與被稱之為天下第一美人的謝非白朝夕相處,竟沒對對方生出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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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為什麽別人對于他是否對謝非白産生绮念一事如此清楚,只因他修習的是無情道,修無情道之人,一旦對人動了真情,進境會一瀉千裏,修為大跌,更甚者根基全毀成為廢人。但印無玄的實力穩步提升,年紀輕輕已是合體期高手,再加上他是劍修,本就能打,在修真界已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
賭坊裏有個萬年局,賭的就是印無玄是否會淪為謝非白的玩物。從開局至今已有百年,賠率高到吓死人。為了贏這份錢,每月都有人給印無玄下戰帖,就為了看他修為有沒有倒退。
“是別人來找我挑戰,理應他們出錢,”印無玄雙手抱臂,冷冷地說,“我沒錢,宮主也沒錢。”
馬未算低頭低得脖子都疼了,說:“全修真界都可能沒錢,雲隐宮不會沒有錢。”
且不說雲隐宮的産業,就說謝非白遍布天下的愛慕者們每天流水一樣送進宮的金銀珠寶,也夠雲隐宮上上下下不事生産好吃好喝三百年了!
“沒錢,”印無玄一口咬定,“你大可去登報。”
馬未算跟他講理,“印護法,雖然是別人找你約戰,但應下的人是不是你?再者說,這戰帖上都白字黑字地寫着‘戰時損失平攤’,對方已付了他的費用,印護法還遲遲未付款呢。”
印無玄:“沒錢。”
馬未算:……
馬未算用頭頂對着謝非白,說:“謝宮主,你乃一宮之主……”
謝非白揮了揮手,滿是不耐地說:“你自去賬房拿錢,別再煩人。”
馬未算頓時興高采烈,說:“宮主真是天上地下第一好人!”
謝非白:“滾!”
馬未算:“我這就滾!”
要到了錢,馬未算哪裏還敢多做逗留,麻溜地腳底抹油跑了。
他一走,大殿內就只剩下謝非白和印無玄二人。
印無玄單膝跪地,沒什麽悔意地忏悔,說:“屬下又讓宮主破費了!下次再有人送來戰帖,我決計不接,再不中這奸計!”
這些人打不過他,就算計他的財産,實在可惡!
謝非白:“你次次都這麽保證,次次打架都不耽誤。”
印無玄語塞。
他是劍修,骨子裏就比旁人好戰,戰帖都下到眼前了,他若不接的話委實說不過去。
謝非白上下打量印無玄,默默嘆了口氣。
他嘆氣卻不是因為印無玄是個賠錢貨,而是因為他的第七次情劫到了。
他修習的是魅術,這本就屬于偏門法術,學的人沒幾個,能學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只因魅術極難修煉,且不提要外貌條件必須過硬,最重要的是,魅術的晉級方法也與別的法術不同。
普通法術要晉級時無外乎是修煉心境,閉關再挨幾道天雷;魅術要晉級則需渡情劫,而這個渡劫對象為天道所選,多是寡情之人,極難攻克,越往後渡劫對象的攻克難度也越高,且除了讓這個人動心外,還得讓對方願意為他去死,這就難上加難了。
他已渡過六次情劫,再渡過第七次,就能晉升渡劫期,離飛升不遠了。
而他這第七次情劫,便應在他的大護法印無玄身上。
推衍結果一出,他頓感頭疼,比前六次都要頭疼。
謝非白向來不吃窩邊草,對于宮裏那些自薦枕席的人他全都視而不見,惹得他煩了直接趕出去——前幾任大護法就是這麽換任的,至于別的小護法們,跟一次性用品似的,換了一茬又一茬。
如今,他非但得吃窩邊草,還要吃最難吃的這一撮。
就像傳聞裏說的那樣,印無玄跟了他幾百年,從沒對他動心過,即使他摘了面具,脫了衣服,印無玄看他也如同看一塊石頭。當然,印無玄對他很是忠心,随時都能為他上刀山下火海,可忠心和動心是兩碼事。
先前他認為印無玄這樣很好,此刻又覺得這樣不太好。
他攻略過六個冷心冷情的人,卻沒有哪一個讓他覺得如此棘手。
因為別人冷心,到底還有心,印無玄卻是無心。
為修無情道,印無玄一入道就把自己的心給挖了出來,也不知藏到了什麽地方,連他本人都找不到具體位置!
一個連心都沒有的人,如何叫他動心?
印無玄被謝非白看得莫名其妙,問:“宮主,屬下有哪裏不對嗎?”頓了頓,他又說,“宮主是不是嫌屬下太費錢了?我這就去賺錢!”
他說完就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被謝非白叫住了,“你要怎麽掙錢?”
印無玄理所當然地說:“搶劫。”
謝非白:……
印無玄:“宮主放心,我打算去搶的都是給我下過戰帖的人,他們害得雲隐宮花了這麽大一筆錢,自是要賠的。”
他擡腳又要走,走到門口處又被叫住了。
“印護法,本座交給你一項任務,”謝非白沉聲說,“這項任務對你來說或許是不可能完成任務,但你必須完成。”
印無玄一聽這話,當即肅然,說:“宮主盡管吩咐!”
謝非白:“愛上本座。”
印無玄:……
印無玄茫然四顧,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宮主,”他疑惑地問,“你剛才說什麽了嗎?”
謝非白淡淡地說:“不要裝傻。”
印無玄想了想,了然地說:“宮主,莫非你第七次情劫的應劫人是我?”
他在跟随謝非白的幾百年裏,親眼見證過兩次情劫,雖然他沒有參與其中,但對于情劫這件事他并不陌生。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情劫竟會應在他身上。
印無玄立刻表忠心:“屬下甘為宮主而死!”
謝非白:“嗯,死之前你先愛上本座。”
印無玄:……
印無玄從沒有違抗過謝非白的命令,如果謝非白單純地要他去死,他立刻就能爆內丹而亡。可愛上謝非白,他卻不知該怎麽做。
他努力回想了下他所見過聽過的情人相處,遲疑地站起身,開始脫衣服,“我昨晚洗過澡了,如果宮主要我再洗一次的話……”
謝非白見印無弦“刷刷刷”脫得只剩一件裏衣,還要再脫時,無語地一揮手,一股飓風憑空而起,把印無玄給吹飛出了大殿,門“砰”地合上。
門外,印無玄衣衫不整,敲了敲門,小心翼翼地問:“宮主,你不要屬下侍寝了嗎?那我搶……賺錢去了。”
門內,謝非白冷言吐出一個字:“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