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比之十日前,幽都結界愈發破爛。

這裏裂了一道縫,那裏破了一個洞。每一處破開的地方都有修道子弟把守,以免有魔獸從此鑽出。

謝非白和胥懷古到時,另外五位大乘期修者都到了。因他們施法的方位早就劃定,六人倒也不用見面,各自到指定位置處,等到月上中天,胥懷古發出指令時,一齊加固封印即可。

胥懷古引着謝非白去了既定位置,道:“謝宮主且在此處等待。”

這一處可說是寸草不生之地,雖在幽都外,但從結界裏透出的魔氣已将這一片的草木腐蝕,大地都成了焦土的色澤。

“此地着實簡陋了些,委屈謝宮主了,”胥懷古打着官腔,道,“待幽都事畢,我請謝宮主上青雲山,由我做東,請你吃美食賞美景。”

“不必了,”謝非白看也不看胥懷古,道,“胥掌門還是快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吧。”

胥懷古的笑容變淡,道:“謝宮主,你為何不問聞家主的情況?原本聞家主也要參與幽都封印加固,如今卻……你當真半點不關心?”

謝非白詫異道:“胥掌門說笑了,本座為何要關心一個毫不相幹之人?”

“毫不相幹……”胥懷古咀嚼這幾個字,道:“當日若非謝宮主出手,如今躺在病床上的應當是印護法,怎麽會毫不相幹?”

謝非白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語氣中竟染上了笑意,“我家護法被你們三位大乘期高手圍攻,本座若不出手,躺在病床上的便是他了。胥掌門,你當青雲派掌門這幾百年,長進最多的恐怕就是臉皮了吧。”

胥懷古臉上泛起了熱意,心中更加苦悶,道:“是胥某失禮了,謝宮主莫怪。”

謝非白不再看他,趕客之意十足。

胥懷古深深凝望謝非白,道:“謝宮主,我只想再問一句,我們曾經的相處于你而言一文不值嗎?”

謝非白望向幽都,清澈的瞳孔裏映襯着沖天的魔氣和城市的廢墟,道:“前塵往事,俱已成灰,胥掌門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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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懷古艱澀道:“謝宮主豁達。”

兩人都不再說話,胥懷古告辭離去,才走了幾步,他又回轉身來,“謝宮主,我還有一事不明。”

謝非白:“胥掌門,不必事事都弄清楚,不明就不明吧。”

胥懷古被噎了下,還是堅持說出了自己的問題,“經過多方推斷,幽都地縫之下乃是魔之秘境,此秘境非被魔獸标記者不可進,謝宮主與印護法是如何進入秘境,又是如何出來的呢?”

謝非白眼神微動,道:“印護法曾斬殺過一條薄蛇,他将蛇膽煉作丹藥送與本座。”

“原來如此,”胥懷古點頭,“看來是薄蛇标記了印護法,而謝宮主服用了蛇膽丹藥被誤判為魔獸了,這也是一番奇遇啊。”

謝非白:“胥掌門,你該走了。”

胥懷古拱手,駕鶴而去。

謝非白漂亮的眉在面具後微蹙,良久才舒展開。

這第七次情劫,着實不易啊。

*

“阿嚏!”印無玄打了個噴嚏,星夜星月都驚呆了。

“大護法竟然也會打噴嚏!”星月喃喃道,“不是說笨蛋不會生病嗎?”

星夜瞥了眼妹妹,“你也不見生過病。”

星月撓撓頭,笑呵呵道:“也是哦,所以這個說法不成立。”

星夜:……

印無玄揉了下鼻子,道:“是不是那個姓胥的要對宮主不利?宮主在叫我的名字我才打了噴嚏,看來我還是得去一趟幽都。”

星夜:……你想多了。

“咳咳咳……”她用咳嗽聲喚起兩個人的注意,道,“印護法,右護法,我們齊聚在這裏的目的你們不會忘了吧?”

話畢,三人一齊看向堂下的幾十個人。

這幾十個人都是雲隐宮的普通宮人,修為皆為煉氣期或築基期,平日裏都是做些打雜的活。和絕大多數宮人一樣,他們呆在雲隐宮做事最大的願望就是見謝非白一面,可他們資質平庸,這輩子都無望進階,要見謝非白的可能性基本為零。

青雲派掌門來接謝非白,這是唯一的機會!

和堆滿了宣城的修真者一樣,他們也早早就找好了地兒偷看謝非白出宮,且因他們就在雲隐宮裏,能比旁人看得更清楚!

當謝非白乘着仙鶴出現在視野裏時,他們的心瞬間就被虜獲了,即使看不到臉,甚至沒看到正面,光是那潇灑的背影和秀麗的長發,已足夠令他們神魂颠倒。

啊,世上怎有如此美麗的人!

他們集體對謝非白一見鐘情了!

在雲隐宮,愛上宮主的人必須被趕出宮去,這條鐵律不可違背。

“每個月都要清走幾十號人,”星月做出牙疼的表情,“照這樣下去,我們雲隐宮就要沒人了。”

星夜喝了口茶潤嗓子,道:“這也沒辦法。”

星月:“要怪就怪宮主魅力太大,就算不露臉,修為低的人也扛不住。”

星夜:“咳……我們宮中還好,今日那麽多來宣城圍觀的……”

星月:“啧。”

看完這趟熱鬧,也不知多少人得丢了魂兒。

印無玄拍桌子,說:“怎麽能怪宮主?要怪就怪這些人心志不堅!”

星夜掩唇道:“這世上确實沒幾個人比得上印護法心志堅定。”

印無玄:“哼!別以為我聽不出你話裏有話。”

星夜:“豈敢豈敢。”

星月:“姐姐,那這些人我們要怎麽安置?”

雲隐宮內遣散的人會送到各個分壇,再由分壇主進行具體安排。可月月都在送,分壇人滿為患,壇主們都表示不願意再接收新人了,不然他們就要回宮面見宮主,求宮主主持公道!

曾經有一次分壇壇主集結,上雲隐宮見謝非白,結果事情沒讨論出個結果,兩個分壇壇主也淪陷了,這壇主職位當即就被撤了,還是星月連夜送把人送回分壇去,另選了新壇主。

一說起這事兒三人就頭疼。

“這普通宮人犯規還不如護法犯規好處置呢。”星月發愁地揉太陽穴,“我是半點不想見那些分壇壇主了。”

若是護法犯規,直接脫離雲隐宮,另尋去處,此生不得再踏入鳳栖山。反正以護法們的實力和名氣,在哪裏都能活。反倒是普通宮人得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免得只因動個心就淪落街頭餓死在外,那也太慘了。

印無玄:“随便找個分壇把人送去就行了,壇主不樂意的話我去打到他樂意!”

星夜:“印護法,壇主們沒那麽扛揍,咳咳咳……你要是把人揍到撂挑子不幹了,重選壇主也是我們受累。”

印無玄:“那我沒辦法了,左護法,你想個法子吧。”

星月雙手合十:“姐姐,靠你了。”

星夜:……

*

印無玄最煩處理這些公務了,把包袱甩給星夜後他就出了議事廳,站在鳳栖山最高點遙望幽都方向。

也不知宮主那邊情況如何了,印無玄有點焦躁,心想早知道他就不領這個罰,跟着宮主一塊去,等塵埃落定後再領罰。

月亮升至中天時,一股強勁的波動從幽都傳來,看不見的沖擊波蔓延出萬萬公裏,凡是修真者都能感知到,那是七位大乘期修者共同修補幽都結界時所爆發的恐怖力量!

印無玄在這凝結糾纏的力量中尋找,捕捉到了屬于謝非白的靈氣波動,焦躁的情緒漸漸平靜。

他盤腿坐下,調息入定,與謝非白遙遙傳來的靈力相融。一時之間,天高地闊,數萬星辰傾瀉而下,他的靈力不住膨脹,形成一柄劍的形狀懸于天幕!漸漸的,雲層聚集于頭頂,遮蔽了群星月華,陣陣雷電閃爍。

他竟是要進階了!

印無玄卻似毫無所察,他又陷入了幻境。

幻境中,他捧着一顆鮮活的心髒,他自己的心髒。

心髒“砰砰砰”地跳動着,他的五指緊緊摳進心髒裏,在猶豫要不要直接捏碎。

過了會兒,他松開了手指,将心髒扔進了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轉化為光明,謝非白從光明中走來。

謝非白一只手放在他的左胸,問:“印護法,你為什麽要挖去心髒?”

印無玄:“為了修煉無情道。”

謝非白:“古往今來修煉無情道的人衆多,從未有人挖過心髒。”

印無玄:“所以修煉失敗的人也很多,只要沒有心髒,我就不會失敗!”

謝非白似不太贊同,但他有自己的事要忙,顧不上印無玄,便不再多說,只是在臨走時,他又回轉身來。

“印護法,本座且問你一句,”謝非白擡眸看他,“你把心髒放在了哪裏?”

印無玄對謝非白向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立刻道:“屬下放在……”

大腦忽然針紮般刺痛,他越去回想心髒的所在之地,越是痛得厲害。待緩過來後,他的腦中空空,竟半點也想不起自己把心髒放哪兒了。

“屬下……忘了,”印無玄迷惘道,“應該是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了吧。”

“印護法,所謂道心二字,無心又何來道。”謝非白沉默了會兒,又道,“罷了,護好你的心髒,勿叫旁人拿了去。”

又變成了黑暗。

謝非白笑着,踮腳要吻印無玄,印無玄下意識後退,又讪讪地站住。

“印護法,你是本座的第七次情劫,”謝非白撫摸印無玄的臉,“本座命令你,愛上本座。”

“這個任務太難了,”印無玄苦惱地說,“屬下沒有心,無法愛上宮主。”

謝非白的笑沒了,道:“沒了心,就找回來。”

印無玄忐忑地問:“那如果找回心後我真的愛上了宮主,宮主會趕我走嗎?”

謝非白用食指卷起一束他的頭發,柔聲道:“你是本座養大的孩子,無論發生什麽,本座都不會趕你走。”

得到了保證,印無玄有了底氣,信誓旦旦道:“為了宮主,我一定會找回心髒!”

我的心髒在哪兒呢?

頭又痛了!

一道雷劫将要劈下之時,印無玄猛地睜眼,硬生生将自己從入定狀态中脫離而出。剎那間,劫雲消散,雷電消弭,竟是終止了進階!

下一秒,他反手抽出大劍,橫劍一擋,只聽“叮當”一聲,一枚暗器落地,是一顆泛着幽藍色澤的噬魂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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