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聞家大宅。

下人們全都安安靜靜地在宅子中行走,沒有人敢發出大的動靜。

自家主在青雲大會上重傷後,脾氣就變得陰晴不定,時常責罵下人。前些日子,有個下人在走路時腳步聲大了點,竟被家主一掌打死了,這讓下人們格外恐慌,平日裏做事愈發小心翼翼。

那些長得漂亮的丫鬟和仆人們,以前總愛往家主跟前湊,盼着能被家主看重,得到恩寵,自此飛上枝頭變鳳凰。現在卻是誰也不敢造次,都遠遠地躲着,恨不得避開家主走。

而被下人們懼怕着的家主聞風吟,此時躺在床上,赤-裸着半身,胸腹上纏繞着一圈又一圈繃帶,渾身散發出濃濃的藥味兒。

他在幽都時被印無玄的大劍所傷,後用丹藥強行修複,這次又傷得更重,新傷舊傷疊加,若非有大乘期的根底撐着,恐怕已是死透了!

一提到印無玄的名字,聞風吟便咬牙切齒,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奈何他傷了根本,便是天天把丹藥當飯吃,一時半會兒也修養不好。

“可惡可惡可惡!!!”聞風吟憤怒地握着拳頭,猛捶床板,“印無玄,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他反反複複地念叨這句話,好似念多了就能成真。

忽然,他住了口,轉過頭直勾勾地盯着房間黑暗的角落。

一個人影慢慢從角落裏走出,劍眉星目,氣質卓絕,卻是青雲派掌門胥懷古。

“聞家主,近日可好?”胥懷古彬彬有禮地問候。

“呵,”聞風吟冷笑道,“不勞胥掌門挂心。”

胥懷古道:“聞家主是在我派受的傷,我理應來探望,倒是被諸事耽擱,來得遲了,聞家主莫怪。”

“胥懷古,你就不必跟我假惺惺了,”聞風吟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可惜我此番情狀卻是什麽也做不了,你另找他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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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懷古走到聞風吟的床邊,道:“聞家主此言差矣,你我既是同盟,自是要互相幫助。”

“行了,胥掌門,什麽同盟,說得這般好聽,”聞風吟扯起嘴角,挖苦道,“沆瀣一氣差不多。”

胥懷古臉色沉了沉,又很快調整好表情,道:“聞家主,我有一消息,你聽還是不聽?”

聞風吟道:“聽啊,為何不聽?能讓胥掌門親自來找我的消息,必是天大的消息。”

胥懷古低聲道:“印無玄在與妖獸之王一戰中,身受重傷,大劍盡毀,謝非白……”他沉吟片刻,“如果我沒看錯,謝非白神魂受損。”

“什麽?!”聞風吟從床上坐起,可這牽動到傷處,疼得他龇牙咧嘴,“謝非白神魂受損?以他的修為,誰能傷他?那妖獸之王竟這般強悍?”

“具體的我也不知,離海號上時,謝非白一直與印無玄在房中未出,他或是防備着我,怕我對印無玄不利,才把人看得這麽緊,但比起印無玄的傷,他應是更不想讓我看出他受了傷。”

胥懷古修的法術可救人也可殺人,好比他的笛聲,當他想救人時,是天籁之音,當他想殺人時,是魔音索命。當世醫者,無人能出其右,這也是為什麽方無極會想讓他替印無玄治療。

以他的眼力,謝非白的傷瞞不過他。

如果當時離海號上沒有別的大乘期修真者,或者謝非白開了房門,他或許會趁人之危,做出可怕的事來!

胥懷古斂去眼底的暗色,道:“謝非白回雲隐宮後就閉關了,應是為印無玄療傷,但印無玄已有油盡燈枯之相,謝非白全力給他療傷必會付出代價,再加上他神魂受損,待印無玄好後,将是他最虛弱之時。”

“哈哈哈哈胥門主哈哈哈哈!!!”聞風吟大笑起來,笑得喘不上氣,“我還道你要裝君子裝到幾時,你這是比我還狠啊,你不是要謝非白的修為嗎?你不是要為了天下人保住謝非白嗎?哎,要我說,再過些時日,你興許能與饒無愧讨論下魔修是怎麽個修法了。”

胥懷古對聞風吟的諷刺充耳不聞,道:“劍修沒了劍,戰鬥力會大幅度下降,無論你有何打算,這都是最好時機。”

“胥掌門,饒無愧說你是僞君子,我還幫你說過話,如今看來,他才是看透了你的本質啊,”聞風吟笑得沒了力氣,靠在床頭,道,“你想抓住這個機會,又不願親自動手留下話柄,便來找我借刀殺人,呵,我這麽把破刀,也虧你還看得上。”

胥懷古道:“我可做這修刀之人。”

聞風吟眸色微動,道:“那就麻煩胥掌門給我好好修修。”

動聽的笛聲在家主的房中響起,下人們驚訝地面面相觑,卻沒人敢去敲門問家主這是哪兒來的笛聲,萬一惹得家主煩了,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不過片刻,下人們都裝作無事發生,繼續按部就班地做事。

*

印無玄已在謝非白的寝殿門外守了半個月,不吃不喝,一動不動,宛如一尊石像。

星夜每日會來跟他彙報宮內事務,以及外界傳聞,他默默聽着,只讓星夜自行處理。

他全副心神都在謝非白身上,實在騰不出心思去處理各項雜事,而且他在宮內主要負責的是武力鎮壓這一塊,別的事情讓他處理也是為難,還不如全權交給星夜靠譜。

“大護法,有一事需得留意,”星夜坐在印無玄下一級臺階上,邊喝中藥邊道,“胥掌門從西海返航後并沒有回青雲派,不知所蹤。但我聽到一個傳言,說前些日子在聞家宅邸裏有笛聲。”

印無玄道:“你懷疑胥懷古去找了聞風吟?”

星夜道:“聞家主一直想對大護法不利,你沒了大劍,他說不定會生起妄念。”

印無玄不屑道:“手下敗将,不足懼也。且他傷那般重,怕是吃丹藥也沒用,就算想對我下手,也沒那個本事。”

星夜黑漆漆的眼珠看着碗裏的藥渣,道:“胥掌門的笛聲能療傷治病,如果聞宅的笛聲真是胥掌門所奏,那聞家主的傷不用多久就能痊愈了。”

“啧,”印無玄道,“我總有一天要把胥懷古給打趴下!”

星夜道:“此是一事,另一事是陶生生求見。”

除了三名護法外,謝非白的寝殿旁人不能靠近,特別是在宮主閉關的當口。

印無玄問:“他有何事?”

星夜道:“他說你找蔔先生問的事有結果了,你要他查的事也有了點眉目。”

蔔問算的是印無玄心髒的大致方位,陶生生查的是特級魔獸的下落。這兩件事都是印無玄關切之事,要是平時,他肯定立馬就會去見陶生生。可這會兒卻有些猶豫,雖然大家都知曉宮主在閉關,卻只當他是為了救印無玄耗費了過多靈力的緣故,并不知真正原因。

陶生生這家夥八卦又敏銳,印無玄擔心被那家夥看出了破綻,然後到處宣揚,這得引來多少麻煩。

在印無玄拿不定主意時,寝殿內的人開口了,“印護法。”

印無玄“唰”地站起,星夜則連忙半跪行禮

謝非白道:“進來。”

印無玄這下哪裏還顧得上陶生生,對星夜道:“你跟陶生生說,讓他等着。”

語畢,他迫不及待地進了寝殿,星夜也識趣退下。

*

謝非白只着裏衣,一頭瀑布般的秀發随意披散着,他神色慵懶地站在窗邊,窗戶只開了一道縫,天光透過窗縫打在他的略顯蒼白的臉上,讓他透出了幾分病弱之美,輕而易舉地就能引起他人的憐惜,恨不得用性命去保護他。

當然,不管他是什麽樣子,印無玄都就會用性命保護他。

“宮主,”印無玄只覺嘴裏幹巴巴的,還有點泛苦,“你怎麽樣?”

“本座無事,”謝非白道,“一點小傷,印護法不必介懷。”

“神魂受損怎是小傷?!”印無玄在謝非白面前站定,“宮主,你可否告知屬下你是何時受的傷?你的傷是因為屬下嗎?”

謝非白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印無玄低着頭,嗓音發緊,道:“屬下是雲隐宮大護法,職責就是保護宮主,若宮主因我而傷,那就是我失職,請宮主責罰!”

微風吹起了謝非白的發絲,他看着印無玄,他家護法明明比他高,低下頭時卻讓他想起了年幼時的印無玄,小小的一只,軟軟地喊他“宮主”,他其實沒怎麽管過小印無玄,只在偶爾想起時才會去看一看,而小印無玄總是會對他笑,眼底滿滿都是傾慕。

這也許是雛鳥情節,謝非白想,他是印無玄破殼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所以對方會本能地靠近他。

“無玄,擡起頭來。”謝非白道。

印無玄空蕩蕩的胸腔震了震,宮主又叫他的名字了。

他聽話地擡起頭,見一縷發絲飄到了謝非白的臉上,他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那縷頭發別到了謝非白耳後。

謝非白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道:“在西海時,本座還欠你一個獎勵,領罰前先把獎勵領了吧。”

獎勵是,謝非白賜的酒。

印無玄又聞到香醇的酒味了,他咽了口口水,道:“多謝宮主。”

他彎下腰,虔誠地親吻謝非白的唇,品嘗獨屬于他的酒,領取遲到的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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