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臺階一直往下,好似沒有盡頭。

四面八方都是黑色,沒有天也沒有地,印無玄對時間的觀念都變得淡薄。

偶爾他會有似曾相識感,仿佛在曾經的什麽時候他也這麽走過。

走了很長很長的路,到了一個地方。到了什麽地方呢?他又做了什麽呢?他卻是半點也想不起來。

應該是錯覺吧,印無玄想。

“宮主,你還好嗎?”印無玄緊緊握着謝非白的手,道,“這也不知何時才能走到底,要先要休息會兒嗎?”

“本座無礙,”謝非白道,“倒是無玄你傷得厲害,本座的治療是治标不治本,你需好好調養一番。”

印無玄笑道:“我皮糙肉厚,不礙事。”笑着笑着他的笑容又發了苦,“就是大劍又……對不起啊,宮主。”

大劍在魔火的燃燒下劍刃卷曲,劍尖還有點融化,分明是才修好不久的劍,竟又遭到了折損。好在這次他盯緊了謝非白,沒讓宮主往裏面注入神魂,不然他可真該死了。

“與大乘期巅峰的魔修對戰,你的法器還能保持完整形狀,已是很不錯了,”謝非白道,“印護法,本座不希望你因擔心大劍損耗就在戰鬥中有所遲疑,本座能送你第一把劍,就能送你第二把。”

“是!”聽謝非白這麽說,印無玄心底湧起了難言的開心,道,“就算宮主送我的是一根樹枝我也會好好愛惜的!”

“本座可沒那麽摳門,”謝非白道:“走吧,本座不信這臺階當真沒有盡頭。”

印無玄道:“是!”

*

趙念松等人趕到時,便見胥懷古的腳邊躺着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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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長相俊美,臉上是一朵殘敗的彼岸花,缺了手和腳,胸腔破開一個洞,心髒沒了,內丹毀了,脖子上的傷切開了聲帶,令他無法言語。他奄奄一息地躺着,魔氣從身體裏往外流,已是瀕死之相。

“掌門師兄,這是……”趙念松詫異道,“魔修饒無愧!”

“正是,”胥懷古點頭,義正詞嚴道,“他藏在暗處打算偷襲我,反被我拿住了。”

“這……”趙念松上下打量胥懷古,道,“師兄,你可受傷?”

“一點小傷,無妨。”胥懷古道,“饒無愧先前在與謝宮主的對戰中受傷,想必他潛入裏幽都是為了借用魔氣修補傷勢,誰想被我打斷了,就想殺了我。可惜偷雞不成蝕把米,倒讓我抓到了這修真界的禍害。”

趙念松歡喜道:“太好了,師兄,這下可讓那些私底下議論你的人閉嘴了!”

胥懷古道:“別人要議論就随他們去吧,清者自清。”

“師兄真是好度量!”趙念松道,“我是受不了那些人诋毀師兄,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以他目前的情況在裏幽都活不過一炷香,我們也不可能帶着他繼續探查,不如先把他送回青雲派?這也是此次裏幽都之行的大收獲了。”

胥懷古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不遠處的山洞,道:“念松,你帶着他們離開裏幽都,我要再往裏探探。”

“這也太危險了!”趙念松不贊成道,“師兄,裏幽都不比其他地方,就算你是大乘期修者,獨自一人往裏走也不能保證全身而退,我們這次進來搜集到的情報已經不少了,不如先返回再做定奪。”

胥懷古沉思片刻,又看了眼了饒無愧,道:“你說的有理,走吧。”

*

或許是一天,或許是兩天,臺階終于到了底。

印無玄和謝非白到達了一個幽暗的,無邊無際的空間。

這裏沒有路,沒有任何标識,只有無盡的黑暗。在臺階上時至少知道要往下走,或者往上走,可在這裏,他們連一個方向都沒有。

這裏的魔氣很濃,宛如在沼澤之中,而比起魔氣,更可怕的是一股無形的威壓将這裏籠罩得密不透風。這威壓謝非白曾感受到過,與魔之秘境裏的蛋殼所散發的一模一樣,且要更強!

和那時一樣,印無玄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宮主,我們往哪裏走?”印無玄習慣性地先問謝非白的意見。

謝非白道:“此處恐怕已是三界之外,本座在此處無法使用推衍之術,”頓了頓,他又道,“別說推衍之術,本座的靈氣被壓制到幾乎沒有,恐怕并不比凡人強上多少了。”

“這裏的氣息和魔之秘境太像了,莫非這裏就是魔之秘境?只是我們上一次沒到過這裏。”印無玄皺眉,道,“不對,若是魔之秘境的話,總不能一點聲響都沒有,那麽多的魔獸都去哪兒了?”

“太安靜了,”謝非白道,“印護法,你閉上眼睛,憑借直覺往前走。”

印無玄沒有問原因,立刻閉上眼照着謝非白的話去做。

這個空間太黑了,睜眼閉眼其實區別不大,但人在閉眼時,感官總會更敏銳一些,因為目不能視,聽覺嗅覺等都會提升以彌補視力的缺失。

忽然,他聽到了一個很輕微的聲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節奏很規律。不過聲音很小,若隐若現,應當在離他們相當遠的地方。

為了獲取聲音的來源,他仍閉着眼,邁開腳步,朝着聲音的方向而去,謝非白在他的牽引下,落後他一步,跟着他走。

這很奇妙,向來都是他跟着謝非白走,這下卻反了過來。說起來,在魔之秘境時也是這樣,他走在前面,宮主走在後面,然後他們找到了特級魔獸的蛋殼。

宮主為什麽會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我的直覺能夠生效呢?莫非我有推衍方面的才能?不過不是主動發起,只能被動發起。

他胡思亂想着,一點一點地靠近那個聲音。

咚!

咚咚!

咚咚咚!

聲音越來越大,大到令人心慌意亂。

好熟悉的聲音,印無玄想,我在哪裏聽到過。

到了!

印無玄睜開眼,見黑暗之中,一團紅色的東西發着微光,被無數的鐵鏈封鎖在正中央——那是一顆心髒!

印無玄瞳孔緊縮,左胸莫名發痛,他的胸腔裏明明空空蕩蕩,怎麽會有東西能讓他痛?

“宮主……”印無玄本能地看向謝非白,帶着兩分迷惘地問,“那是……我的心髒嗎?”

謝非白盯着那顆心髒,和人類的心髒沒有任何區別,紅色的、跳動的,即使不在人體內,依然充滿了活力,一下一下地收縮着。除了那過于強大的威壓,壓得他這個天下第一人都快喘不上氣來!

這是一顆有着人類心髒的外表,卻絕對不屬于人類的心髒!

如果讓它回到印無玄的體內,印無玄還能保持人類的身份嗎?謝非白不确定起來。

“宮主?”謝非白在發呆,這是很罕見的事,于是印無玄又叫了一聲。

“能把心髒藏到這種地方的,也只有你了,”謝非白問,“你可記得當初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又是如何把心髒放到那些鎖鏈裏的?這些鎖鏈與你的大劍材質同出一源,也是天石,卻比用以制作大劍的天石更加堅硬,你有辦法弄斷鎖鏈嗎?”

謝非白一系列的問題把印無玄給問懵了,他努力地回憶,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我全然沒印象了,”印無玄道,“為什麽我會沒印象呢?”

“罷了,既想不起就不用多想,”謝非白道,“你現在要想的,是如何拿到心髒。”

印無玄道:“我砍斷這些鎖鏈。”

他牽着印無玄的手沒有松開,另一只手舉起大劍,往鎖鏈上一砍,“叮當——”的金屬撞擊聲在黑暗中回響,鎖鏈毫發無損,反倒是大劍的劍刃卷邊兒更厲害了。

“我哪兒去弄來的這些鎖鏈?”印無玄納悶道“還是說我就是看到這些鎖鏈才決定把心髒放在這裏?那我又是怎麽放進去的?”

這可真是給自己找麻煩,印無玄懊惱地想。

他又“砰砰砰”連砍了好幾劍,鎖鏈半點斷裂的跡象都沒有,大劍卻是已卷邊兒到面目全非了,且他持劍的手只剩下白骨,骨節都在連續的撞擊中搖搖欲墜,再來幾下,恐怕他的手指都要飛出去。

“停下,”謝非白道,“印護法,你得先療傷。”

印無玄道:“難道我們要先返回雲隐宮嗎?”好不容易找到了心髒,這樣無功而返他可不甘心。

“不,返回雲隐宮也沒法讓你徹底痊愈,”謝非白擺了擺被牽住的那只手,示意印無玄放開,印無玄卻像變傻了一樣,沒能明白他的意思,還是牢牢地抓着他,他只好用一只手去取乾坤袋,再別扭地把乾坤袋給打開,道,“本座需用特級魔獸的蛋殼為你療傷。”

“特級魔獸的蛋殼?”印無玄驚愕道,“這個蛋殼竟是能用來療傷的嗎?”

“對別人不行,對你卻是可以,”謝非白道,“不過在這裏,本座的靈力極其稀薄,可說成了個凡人,需得靠你自己。”

印無玄雲裏霧裏,只覺有些古怪,待謝非白将蛋殼拿出,讓他坐在蛋殼上盤腿修煉時,那種古怪感就更強了。

“宮主……”

他還想牽着謝非白的手,謝非白卻甩開了他,命令道:“靜心調息。”

印無玄合上眼睑,進入了冥想狀态。他卻沒看到,在他放開謝非白的手的後,謝非白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本就白皙的皮膚成了毫無血色的蒼白,紅潤的嘴唇也如同染上了寒霜,白成了一張紙,他迅速虛弱了下去,挨着印無玄坐下,出神地凝視着那顆跳動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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