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們都走吧,讓我們好好的聊一聊。”清浔趕走了自家相公還有一衆兒子們,于是,這洞裏便只剩下她、鳳九的娘以及鳳九三人了。“小九,不瞞你,我與你爺爺定下的新君儀式的吉日如你所言,就在一年之後。而這日子,還是我們昨日才商讨出來的,這便足證你方才所言非虛。”清浔笑着說。
“這也真是段了不得的奇緣吶。”臨江(鳳九的娘親)感嘆着,“沒想到。你竟真能與東華帝君有所結果,你爹為這事操了不少心呢!”
“來,快和我們好好說說,你在凡間嫁給東華帝君的事,自打你爹将此事一筆帶過的那一日起,我和你娘就都好奇得緊呢。”
鳳九笑了笑,“婆婆和娘親莫不是把小九當成是凡間的說書先生了吧?”
“這個……在凡間,你們都是什麽身份呀?”
“帝君托生成皇帝,而我則是在司命的安排下,托生于後宮中一個只見過皇帝兩面、并不得寵的陳貴人身上。只是我額間的印記去不掉,便說是落水後生出來的。”
“那皇帝再見到你時,有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同?”
“我以陳貴人的身份,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我所住的菡萏院門外。他經過之後,便又太監和我說準備侍寝。我本以為能與他單獨相處,豈料皇後娘娘不知從何處尋來個道士,指認我額間的是朵妖花,此事便作了罷。”
臨江哭笑不得,“那道士真是業餘的叫人笑掉大牙了,竟能說這鳳羽花是妖花!”
“一入宮門深似海啊。”清浔饒有興味,“這可比看凡間的話本子有趣得多了,可是皇帝只是将侍寝一事作罷,而沒有将你逐出宮中。那就說明他不信那道士所言,那後來,他有再來你那什麽菡萏……院?”
“來了一回,不過……”鳳九想起那時候的事情,還是覺得有趣,“他匆匆而去。我那時才知道,他竟然對我額間的鳳羽花有印象。”她下意識地撫上額間的印記,仿佛上面還留有他指尖輕觸留下的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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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如着了魔一般,他緩緩伸手,摸了摸她額間的鳳羽花,“此花……很美。不知為何,朕每次看到你額間這花,都覺得似曾相識。”
鳳九有些不敢置信,神情詫異,“陛下……記得這胎記?”只是這怎麽可能?
東華蹙眉,仿佛自己也理不清心中的感受,“說不清,只是看到了,就想一直看,不想再看別的東西。朕也覺得這種事情很玄妙,還以為……是中了你的妖術。所以這兩年都避開你,就怕真的一直看下去,看到……再也不想放手。”說着,東華微擡她的下巴,作勢要吻上來。
鳳九未曾與男人如此親近過,縱使他是她所愛的人也是一樣,更何況她對凡間的他還是沒什麽感覺,她心中一慌,直覺就拿起手中的茶盤攔在二人之間,“茶喝完了,我再去給你添一杯。”然後,她急忙拿起茶杯放在盤子上,端着盤子跑了出去。
帶上門,鳳九的手一抖,茶杯便落了地,瓷片碎裂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深夜顯得尤為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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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奇了,照說,這神仙下凡歷劫就如同變成一張白紙,一切記憶都應該會消失的啊!”臨江百思不得其解。
清浔倒是沒有很訝異,她笑眯眯的說:“歸根結底,是我們家小九讓人印象深刻呀,才會連下凡都洗不淨對她的記憶。”
“那再然後呢?總不能你就這樣在冷宮裏度過匆匆數十載吧。”
“司命那時候和我說的是,他安排了美人落水,太子下水救上美人後,陛下對這美人一見傾心,奈何美人的意中人是太子,這便是帝君數十年的情劫,同時也是太子的劫。你們可知,那太子是誰?”
“誰呀?總不能也是下凡歷劫的神仙吧。”臨江不以為然地猜着,還真讓她歪打正着了。
鳳九微笑着點點頭,“北海水君之子,元貞。”
“北海水君,那不是原來和小五定親的那個什麽……桑籍嗎?”
“哦,就是看上了少辛,以致小五前個婚約作廢的那個。我倒是有聽說,天君的這個孫子挺聰明伶俐的,只是千不該萬不該,在九重天上調戲了夜華的側妃素錦,天君一怒之下,便将他貶下凡歷劫去了。”
“他是被誣陷的,至于天君的怒火,其實還是針對北海水君而來,元貞不過成了一個出氣筒一樣的角色。不止如此,少辛拿着姑姑的破雲扇,上門求她幫一幫元貞。姑姑念着往日的主仆情分,便應承了下來。我也就在宮裏遇見了姑姑,她的身份便是那太子的師父。”
“怎麽大家歷劫都歷到一塊兒去了?那司命星君也太操心了,兩邊還都得顧上。”
“姑姑尋思着讓元貞避開此劫,便随便找了個借口将他帶離。她還讓北海水君将帝君推下水去。”
聞言,清浔眼睛都亮了,“東華帝君被推下水!好想親眼見識一下。”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鳳九明白她的心思,畢竟她也覺得此事甚是有趣,她想了想決定還是給東華留點顏面,就不說他其實是被踹下河去的了,“豈料陛下不會水,我便跳下去将他救了上來。此事正中司命下懷,陛下因而對我這陳貴人種下了情根。後來我才知道,帝君會下凡不是為了一嘗人生六苦,而是他知道與我沒有姻緣線,才想着在凡間一償情債。”
“東華帝君此舉,委實用心良苦。”
“小九,你先前對你爹說,你在凡間的時候就嫁了帝君一次,可是你托生的凡間女子不已經是貴人了嗎?既然是貴人了,那應該是侍寝過的吧。”臨江覺得這個故事的前後有些說不通。
“是這樣的,他在落水的後一夜來了菡萏院,特意按着宮外的習俗,補了我一個成親禮。”鳳九想起那一夜的喜服、紅燭,還是忍不住心動,“至于侍寝,陳貴人應該是有過的,只是陛下對我說,他不記得我初為人妻的那一夜了。真是叫人又好氣又好笑。”
“那你們……”臨江定定地看着自家女兒,欲言又止。
鳳九臉上浮現淡淡紅暈,“我知道娘要問什麽。自此之後,便是兩年多的專寵,無論是該做的,還是不該做的,都……做過了。不過我一直都很小心,所以……才沒有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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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寵了這麽久,為什麽始終沒有動靜?”沉穩的聲音帶着點疑惑。
“動靜?”鳳九不解,仰起脖子看向他,什麽動靜?
“朕想要和你有個孩子。”醇厚的嗓音竟有幾絲催情的效果。
鳳九垂下眼,有些害羞,也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說話也變得結巴了,“那、那又不是我說了算的……”
“你的意思是,朕還是不夠寵愛你?夜夜留宿都不夠?”
鳳九臉紅得快燒起來了,嬌嗔道:“你這人說話,總不正經。”
“是嗎?”東華喟嘆一聲,“那也只是對你一人如此。”
鳳九你心裏一暖,她取笑道:“陛下後宮沒有三千,也有數百,說這種話也不怕人笑話。”
“不一樣,你與她們不同。”他深深地看着她,原本在她發間的手滑了下來,輕輕捏了捏她的下巴,随後便吻了上去。
“陛下……”未說出口的話語,盡數被吞沒在唇齒間,二人雙雙跌入繡樣繁複的錦被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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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後來呢?”清浔打斷鳳九的失神。瞧這丫頭臉紅的呀,清白都給了人家,真是不嫁也不行了。
“司命讓我幫帝君造情劫,我并不甘願,這才向他求了那兩年的夫妻時日。兩年之期一至,我不得不狠下心來,依照司命所寫的劇本,刻意讓陛下見着我與太子在浴池暧昧的場景…好讓他按着他想要的方式将這一生過完…”鳳九哽住了喉,泫然欲泣。
“接着,他一怒之下,将你與太子打入天牢,自此永不相見,然後郁郁而終?”戲本子好像都是這樣寫的。
鳳九緩慢地搖頭,“娘說的是司命原先預料的結果,可我們都沒有想到,陛下他……竟只是命我即刻回宮,說是不會有其他人知曉此事。他說完這番話,走出沒幾步就倒了下來,陷入昏迷。随後,我被匆忙趕來的皇後下旨關入地牢。就在當晚,響起了喪龍鐘。”
“他死了?”臨江簡直目瞪口呆,這發展是否太過戲劇性了?
鳳九撫向胸口,覺得有點悶,“他是被我氣死的,我甚至都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
臨江幽幽地嘆了口氣,“哎……這情劫也造得太苦些了。”
清浔另有見解,“興許不是情劫的問題,而是這個皇上對小九的愛早已超出了想象呢?”只見她贊許地點了點頭,對這個未來的孫女婿是越發滿意了。
鳳九沉默了一陣,又接着說:“他原本是定下六十年的生死劫,卻因此變故提早回歸仙位,也才會失去九成法力。”
清浔沉思半晌,“縱使是曾經的天地共主,也不能逆天而行,這便是上蒼的警示。”
“帝君也是這樣同我說的。至于之後的事情,你們……就都知道了。”
“放心,既然你們二人兩情相悅,日後帝君登門求親,婆婆一定給你做主,諒你爺爺也不敢多說些什麽。”
由于提早飛升,距離繼任女君時日尚有大半年,而鳳九又已将三生石的事情同青丘的家長們說開,所以便能毫無阻礙地去那九重天上了。
鳳九走上層層臺階,正要自報家門,只見兩個門将一臉笑容,“原來是青丘的小殿下,這邊請,這邊請。”
“你們……認得我嗎?”鳳九一驚。
“這九重天上的仙,哪有不認得小殿下的道理?尤其是小殿下與帝君關系匪淺,就是給我們幾個膽子,我們也不敢阻攔啊。”回話的那人笑嘻嘻地解釋。
鳳九想了一想,“你們也不是沒有攔過我啊。我也知道,這鎮守天門一事,事關重大,還是得要小心為上。”
“是,小殿下說的是。”二人連聲稱是,接着目送鳳九離開。
鳳九心中納悶,怎麽這兩個人變得如此谄媚?“既然都來了這裏,不如先去向天君讨個順水人情,為姑姑日後去無妄海鋪一鋪路。”于是,走向太晨宮的腳步一頓,繼而往天君那一家子所在的宮殿走去。
“勞煩你們禀告天君一聲,就說是青丘白鳳九,有事求見。”
“是,請上仙于此處稍候,小的即刻去通報天君。”
沒一會兒,那名侍衛便快步跑了回來,“上仙請這邊走。”
“青丘白鳳九見過天君、大殿下、三殿下、樂胥娘娘。”
“不知青丘帝姬前來,所為何事啊?”
“鳳九是想向天君讨個人情。”
天君有些疑惑,“人情?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直接提一聲就是了,更何況如今本君也已退居幕後,這大小事務都有帝君負責,依你和帝君的交情……”
“不是的,這個人情只能向天君讨。我想着,若是日後我繼任東荒女君,再來提這件事未免有仗勢欺人之嫌,所以還是在繼任之前,先來将此事做個了結。”
“帝姬說的,莫非與小兒有關?”央錯問道。
“沒錯。太子夜華雖說沒有與我家姑姑成親,可婚約一事,四海八荒皆為見證,如此說來,我姑姑好歹也算半個未亡人。再加上,她又是阿離的生母,所以日後,我姑姑若欲前往無妄海祭拜,還請天君勿再讓人阻攔。”
“我兒子都死了,你們青丘怎麽還不放過他?”樂胥紅了眼睛,埋怨起來。
“住口!”央錯立刻喝止她的無禮。這白鳳九日後是青丘女君,不可得罪。
天君長長地嘆了口氣,“也罷,夜華在世的時候就心系白淺上神,讓上神去無妄海看看他,也好。”
“那就謝過天君,鳳九日後定有回禮。”鳳九對天君福了福身,随後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悲痛欲絕的樂胥,“請恕鳳九多言,樂胥娘娘須得盡快放下對我姑姑的芥蒂才是……”鳳九說完,就走了出去。
司命星君從南天門那裏得知消息後,就連忙過來太晨宮通風報信,“帝君,方才小仙聽南天門的人說,小殿下來了九重天。”
“哦?她去了哪裏?”東華神色未變,繼續看着手中的竹簡。
“好像是去了天君那裏,帝君看,這小殿下該不會闖什麽禍吧?”
“沒事,她有分寸。”
東華放下手中的書簡,司命還以為他這是要出門,卻見他捏了捏鼻梁,随後阖上雙眼假寐起來了。司命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帝君,就不擔心小殿下的安危嗎?”
“在這九重天上,沒人敢動她。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一下。”東華随意地揮了手。
“這倒是,小仙告退。”經過他和成玉的賣力宣傳,這天上對帝君和鳳九的事跡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只是這帝君,對鳳九之事,為何變得如此冷淡?司命更加為鳳九的坎坷感情路擔憂起來。
司命方步出太晨宮,就被人給叫住了,“司命!”
“小殿下,你可終于來了,方才去天君那裏,沒闖下什麽禍吧?”
聞言,鳳九不滿地搖搖頭,“沒有啊,你怎麽知道我去找了天君?”
“聽南天門的人說的。”
鳳九拍了拍司命,“幾日不見,你的消息還是一如既往地靈通嘛,那……帝君在嗎?”
“帝君有些疲累,此刻正在主殿小憩。”
“我知道了。”鳳九急忙走進了太晨宮,自言自語,“我怎麽竟忘記了,他代理天宮政務三年、夜不安寝的事情?”
“啊?”司命疑惑地看着鳳九遠去,“這小殿下是不是誤會了?這代理政務不假,但是帝君也沒有忙碌到夜不安寝的地步啊!”
鳳九蹑手蹑腳地走進主殿,悄悄趴在了坐榻的邊緣,她拿起東華放在榻上的竹簡,很小聲地抱怨着,“那天君明明就有幾個兒子,十幾個孫兒,為何偏偏要害得你如此勞累?”她看了看竹簡上的內容,神色染上困惑,佛經?她下意識地看向東華,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此時也正凝視着她,她受了驚,竹簡落在了榻上,滾了開來。
“有什麽要問的?”東華好以整暇地看着她。
鳳九默默地指了指那卷竹簡,“這個……應該不是公文吧。”
“不是,你應該能看出來。”他悠悠地收起攤開的竹簡。
“那你……”
“看得累了,眯一會兒,然後你就來了。”
鳳九想了想,找了個比較合适的說辭,“天族政務想必不少,你不忙嗎?”為什麽感覺他很悠閑的樣子,而且也沒有半分因勞累而生出的憔悴感。
“煩心過一次的事情,又怎會再讓我心煩?”更何況這所有發生的事情,和他預想中的也都差不了多少。
“哦。”鳳九才想起來,他們在這幾萬年裏都有着“未蔔先知”的本領,“可我一想起來,你之前為這破天宮勞心勞力,失眠半月的事情,還是覺得心疼。說起來,這個天族除了喜好擴充後宮之外,這麽大一家子,就沒一個子孫濟事的嗎?”鳳九一想到這裏,就難免覺得火大。
見她為自己打抱不平,黑眸裏悄悄染上笑意,“上仙劫過得可順利?”
“恩,很順利,就是毀掉了十裏桃林的廚房,這才耽誤了幾日。一幫折顏收拾好,我就立刻來了。”鳳九後知後覺地察覺異樣,“咦?你怎麽會知道我的上仙劫提前的事的?”
“猜的。”鳳九能來九重天,就意味着她的上仙劫已過,這并不難猜。
鳳九嘆了口氣,“我要是也能猜到就好了,這劫上一次也是挑我下廚的時候來,弄得我措手不及的。好在這次總算沒毀了我的狐貍洞。”也算是因禍得福,她那狐貍洞後來可是整個都塌了,場面實在過于慘烈。
“三生石的事,你可說了?”
“說了。我之所以會在十裏桃林下廚,就是為了将此事公之于衆,誰知道這天劫就偏偏挑在這個時候過來搗亂了,可惜了我那些菜喲。”鳳九很是惋惜那些食材,“所以呀,我來這裏沒有受到任何阻攔。換言之,你同意也罷,不同意也罷,我這大半年就賴在這不走了。”小帝姬高傲地仰起頭,擺明了不接受任何拒絕。
“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