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前一日,青丘狐洞—————————————

看着眼前的各式賀禮,臨江一邊利落地交換着,一邊忙不疊地埋怨道:“都怪你,當初出了個什麽馊主意,放出招親的風聲,讓小九在西海收拜帖。要不然,也沒有今日的麻煩事了。”

“哎呀,這主意是小五的大師兄出的。”白奕安撫着愛妻的情緒,想要将這黑鍋交給疊風來背。

“你不提也就罷了,說到這個,我還要問你呢。你去西海逼婚做什麽?我們小九難道是嫁不出去了嗎?你的那些荒唐行徑,我可都從小五那裏聽說了!”臨江也顧不得忙活手上的事情了,她雙手插腰,情緒更加激動。

白奕暗暗在心中罵了妹妹的多嘴,“莫氣莫氣,是我錯了。”白奕賠笑着道抱歉,“我那時,是看咱們女兒總是追着帝君身後跑,這是無計可施,才出此下策。”

看兒子如此低聲下氣,白止和清浔不厚道地笑出了聲。白奕掃了他們一眼,他們又立馬神色如常。

臨江翻了個白眼,“下策?這連下下策都不是!小九追着帝君跑怎麽了,我以前不是也追着你跑嗎?照你的意思,我也不成體統嗎?”

不妙,再這樣下去,只怕她又要離家出走了。白奕放低了姿态,不再多做無謂的辯解,這時候,身為男人就該大聲地說一句‘我錯了!’“是我不對,是我不對。可是我之後我特意去了太晨宮,為女兒求親過一回啊,你看,我也是願意成全他們的。”

清浔想起了什麽,小聲地和白止耳語。

“好。”白止本要走,可看到帖子上已經落下了一個筆畫,心中便想着有始有終地将這個字寫完再走,他執着毛筆,沾了沾硯臺的濃墨,正欲落筆,但聞一聲,“嗯?”

他擡頭,清浔正警告地看着他,白止笑了笑,“我就是想把這個字寫完。”

清浔秀眉一挑,“還不快去?”

白止嘆了口氣,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狼毫,與正處于水深火熱的兒子對視一眼,頗有同病相憐之感,男人不易啊!為夫之道,路漫漫其修遠兮!

—————————————前一日,青丘狐洞—————————————

鳳九掩着嘴,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之後,立刻變得眼淚汪汪的。

“困了?”東華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

“恩,這幾天不是在講故事就是在修廚房,有點沒睡好。”鳳九的眼皮越來越沉,聲音也原來越低,“睡一會兒,我就睡一會兒,不吵你。”說着,便化作了九尾狐的樣子,小小的身軀伏在榻上靜靜沉睡。

東華笑了笑,一邊輕撫着小狐貍的赤色狐毛,一邊展開書簡,繼續方才的閱讀。這一日的太晨宮,寧靜而溫馨。

也許是過于困倦,也許是回到太晨宮終于安下了心,鳳九這一睡,便睡到了翌日天大白。

紅色的狐貍先是搖了搖尾巴,小小的身子動了動,然後爬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它四處環顧,卻沒見到應見到的人,略有失望。

“小殿下請先洗漱,奴婢這就去喚司膳房備早膳。”仙娥見她醒了,福了福身。

“早膳?原來已經是早上了啊。我這一覺睡得可真久。”鳳九嘟囔着,随後變成了人形。她掬水潑了潑臉,一時間神清氣爽。

仙娥的動作很快,待鳳九洗漱之後,早膳也都送上桌了,“小殿下,請用膳。”

鳳九舀了勺粥,送入口中,溫度剛剛好,“帝君呢?”

“帝君正在書房與衆仙議事。若小殿下覺得悶,奴婢可以領小殿下四處走走。”

“議事?”鳳九一下就沒了用膳的興致,她還沒見過東華議事的樣子呢!

見鳳九丢下湯勺,仙娥有些惶恐,“可是不合小殿下的口味?那奴婢讓司膳房重新準備一份。”

“不用,我吃好了。”鳳九丢下一句,便沒了人影。

鳳九站在書房外,覺得若是直接進去不太妥當,人家好端端的議事呢,她大搖大擺地走進去?不妥,甚是不妥。此時,眼尖的鳳九瞧見了一個仙娥,便叫住了她,“給帝君的?”鳳九看了眼茶盤,心中暗笑。

“是,小殿下可有什麽吩咐嗎?”仙娥端着托盤,向她屈了屈身子。

“我送進去好了,你且去忙你的吧。”鳳九不由分說地從她手中接過了茶盤,随後端莊地走進了書房。

甫踏入書房,鳳九看到書案後白衣金冠的東華,心中有些驚豔,她暗暗贊嘆,她家帝君果真什麽樣都好看。平日裏的一襲紫衫就已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樣,如今一身白色更顯得不染世俗,凡間怎麽說的來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東華本在看呈上的奏本,在鳳九踏進書房的時候,若有所覺地擡眼看了她一眼,分列兩側的衆仙以為是來了什麽人,順着目光也瞧過去,除了見過鳳九的寥寥數位,其他神仙們這一看便都失神了。

鳳九收回目光,卻發現兩排人都盯着自己瞧,心裏不由得發毛,她是做了什麽不得體的事嗎?她微側過頭想了想,應該是沒有啊!她按捺下心中的疑惑,鎮定地從左側走向桌案的位置,将茶杯放在他的右手邊,“帝君,請用茶。”說罷,她很自然地立在他的身側,殊不知此舉有多讓人側目。

東華瞥了她一眼,淡淡移開目光,聲音清冷,“北荒之事,本君亦有所耳聞,已遣人通知了昆侖虛。還有什麽事嗎?”

東海水君上前一步,“啓禀帝君,青丘有一事讓小仙很是在意。”

“青丘?青丘沒事啊。”鳳九不明所以。

“哦?青丘怎麽了?”東華表現出幾分興趣。

“數年前,青丘放出消息為孫子輩帝姬白鳳九招親。四海八荒未成家的男仙紛紛送上見面禮,可近日來,白家派出人四處回禮。”

鳳九恍然大悟,當日送的禮都堆成幾座小山了,可她一個人也不想見。她來九重天的時候,她爹正和婆婆商議回禮的事情,她不敢多留,生怕被抓去當壯丁,就急忙以幫折顏修繕廚房為由逃去了十裏桃林,之後就立刻來天宮呆着了,料想他們也不會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還大費周章地派人來尋她的。

“然後呢?”

“如今已過了五日,小仙卻仍未收到來自青丘的回禮。”

“東海太遠了,而且人手也不夠呀。”鳳九喃喃自語。

東海水君沾沾自喜,隐約有些驕傲,“昔日天君欲與青丘聯姻,以固四海,卻因為太子夜華……小仙認為,青丘九尾狐一族世代鎮守五荒,其勢力不可小觑。”

“所以?”東華冷冷地回問。

司命惋惜地搖了搖頭,為東海水君捏了把汗。這東海一家果然都沒什麽眼色,先前缪清得罪了夜華、白淺還不夠,如今連帝君也想一并得罪了嗎?愚不可及啊!

連宋以扇子掩去唇邊的笑意,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天族将領則是面面相觑,猜想這東海水君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腦子壞掉了?這青丘帝姬不就在東華帝君的邊上嗎?

東海水君以一種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語氣說道:“東海正宮仍舊空懸,小仙願擔負起天族與青丘聯姻的重責大任,以維護九重天與青丘一族的情誼。”

鳳九一時不察,驚得岔了氣,咳嗽了起來,她拿起茶盤上的水壺就灌,這才好不容易緩和下來。這水君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她偷偷觑了眼東華,心中一喜。

其實東海水君自缪清在九重天得罪了夜華之後便日夜寝食難安,思索着要如何壯大東海的聲勢。恰好,沒過多久,白家就放出了給白鳳九招親的消息,便趕着送上了見面賀禮,望博得沒人的青睐。這白鳳九是青丘唯一的孫子輩,日後的青丘許是要由她來繼承的,若有了如此強大的後盾,日後四海八荒誰敢小瞧他東海水君?可惜啊,這如意算盤打得雖好,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不識眼色也就罷了,怎麽這消息也一點不靈通啊?司命一臉同情地看着得意洋洋的東海水君。哎,心中着實不忍啊。

“小仙鬥膽,還請帝君能為小仙牽橋搭線,為這美事錦上添花。”

這一回那些将領們咳了起來,他們盡力咽下咳嗽,“抱歉,帝君,我等不小心受了寒。”他們在心中則是在一個勁地責怪東海水君的異想天開,害得他們如此失态。

連宋以看白癡的目光瞥了眼東海水君,心中哀嘆,這真的是他手下的人嗎?望此事不要牽連到他才好啊。

“美事?錦上添花?”東華冷哼一聲,每說一個字,神色愈顯冰寒,“本帝君還真是期待。”

遲鈍的東海水君大喜過望,心想有東華帝君幫他做媒,自己迎娶青丘小帝姬之事便更多幾分把握了,“帝君可是同意了?”

“聯姻一事你不必操心,本帝君倒有件美事要讓你去做。墨淵出關不久,應付北荒之事或許力不從心,你就随他一同去北荒平亂吧。至于東海之事,就由三殿下代勞。”

“是,帝君。”連宋松了口氣,急忙應下來。還好還好,只是代管東海事務,他可不放被流放到北荒那個荒涼之地去。

“啊?”東海水君張大了嘴,反應不過來?去北荒……平亂?

東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少有地染上幾分殺氣,“本帝君說得不夠清楚嗎?”

東海水君吓得腿腳發軟,“小,小仙不敢,謹,謹遵帝君吩咐。”

“沒什麽事就散了吧。”衆仙告退之後,紛紛離開。

東海水君出去之後,渾身抖不落的冰寒,就像是剛從冰窖裏走出來的一樣,與此同時,他的腿腳也是不受控制地發軟。

司命急忙攙扶住他,很是可憐他。怎麽偏偏就撞到帝君的槍口上了呢?唉喲,方才的幾絲殺氣頗有從前帶兵的氣勢啊,也莫怪這東海水君會如此膽寒了。

東海水君不解地問,司命星君跟東華帝君醉酒,一定最了解他的喜怒哀樂,“星君,我是說錯了什麽話,得罪了帝君嗎?”

“你啊!哎……”司命嘆了口氣,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沒見過鳳九的仙贊嘆道,“果然是帝君啊,就連身邊的仙娥都如此非同凡響,那一身的仙氣,真是讓老夫自嘆弗如啊。”

“什麽仙娥啊?”一個天族将領覺得疑惑,方才沒有任何仙娥進書房啊。

聞言,老者一臉吃驚,“就是方才給帝君奉茶的那個呀?那仙娥甚是美貌,你沒注意到嗎?”尤其是那周身萦繞的仙氣,更是遠勝尋常上仙啊!

“那個哪裏是仙娥,她就是方才東海水君口中的青丘帝姬白鳳九。”一個将領如此說道,雖然僅在素錦受審時與她有過一面之緣,但這般美貌就是想忘都忘不掉。

“什麽?她就是白鳳九?”東海水君露出傾慕之色,他戀戀不舍地回過頭,“果是四海八荒第二絕色啊。”

連宋拿扇柄敲了敲他的頭,“別看啦!再看,只怕你再回不了東海了。”

“三殿下何出此言?”

“水君,你可知你方才錯在哪裏?”司命問道。

“不知道啊,還請星君指點。”

司命受不了地搖頭,這個東海水君還真是天真得不行啊!“千不該萬不該,你就不該在帝君面前說要娶青丘的那位小殿下。”

“有何不可,男未婚女未嫁,再加上郎有情妾有意,不是順理成章的嗎?”東海水君依舊認為白鳳九是對他有意,才會遲遲未遣人送上回禮。

“的确是郎有情妾有意,但是人家心中的那個郎卻不是你吶!”連宋好心提點。

“啊?”

司命覺得再不說清楚一點,這個水君自己絕對是參悟不到的,“青丘的小殿下明明不是宮娥,卻能出現在太晨宮,你說呢?”

“帝君對白鳳九……天哪!”東海水君哭喪着臉,這下子,他可真是前途無“亮”了。

連宋搖了搖折扇,不滿地哀嘆起來,“平白無故受你牽連,本殿下還得去管你東海的閑事。”

“水君,你日後……還是謹言慎行為上。”司命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意勸誡之。

書房裏,只剩下了鳳九與東華。

“這水君真是想得太多了。我去桃林的時候,折顏說我爹派出了五撥人,兵分五路,一路在青丘境內回禮,其餘四路則是往四個方向走,只是這東海離東荒确實是是太遠了一點,這兩日應該也能送到他府上了吧。”家仆們花了整整兩日才将所有禮物分門別類,可是總不能直接把禮物退回去吧,那樣也太失體面了,于是他們便按着禮物的貴重程度兩兩交換,也能省下不少事來。鳳九估摸着,這誤會很快就能解除了,“只是北荒平亂一事,他一個水君,去了能幹嘛呀?”

東華振振有詞地回答,“送他去磨練磨練,讓他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他伸手把鳳九拉進了懷裏。

“堂堂東華帝君,竟然吃醋了?”鳳九柔順地靠在他身上,語帶笑意。

“你說呢?”東華反問她。

鳳九眼珠轉了轉,若有其事的感嘆道:“沒想到我的婚事竟會在朝堂之上被提起,小仙深感光榮。至于見面禮,我既已收了你的,其他的,自然都是要退回去的。”

東華故作不解,“我怎麽不記得,何時給你送過?”

“沒有嗎?我收見面禮的時候,明明收到了呀。”鳳九從袖中取出了一串鈴铛。

“這應該不算吧。”東華輕笑。

“怎麽就不算了!你讓司命送來之後,我就連忙來見你了呀!禮也收了,面也見了,還能不認賬的嗎?”鳳九承認,她就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的。

“好,我認。”語氣中頗有幾分無奈。

“那還差不多。我有時候在想,你讓司命送來這個是真的想讓我忘記嗎?你将此鈴交給若水土地的時候,對他說過,以法力震動此鈴,你便會出現。而你又将此鈴給了我,倘若我搖動此鈴,那你會出現嗎?”

“我不是出現了嗎?”

“那不一樣,我其實沒搖鈴啊,而且那時候我快死了,誰知道你是不是因為同情才來見我最後一面的?”鳳九不滿他的說辭。

東華嘆了口氣,想起那日她的奄奄一息,心有餘悸,“是你的血,讓鈴铛作響,也幸虧如此,我才能這麽快找到你。九兒,我對你從來就沒有同情。”

“不管,若是在之前我搖了鈴,那你會來嗎?”

“會。”東華說得斬釘截鐵,去是一定會去,因為擔心她。至于是否會現身相見,那就不一定了。

“我就知道。”鳳九笑靥如花。

“這麽說,我似乎也有你的見面禮。”東華伸出手,一把通透的玉笛憑空出現,笛子的尾端還纏着根紅色的穗。

“我的笛子!”鳳九驚喜萬分,這不是她當初用來從土地那邊騙走鈴铛的嗎?“怎麽會在你手裏?”

“我去了若水,東皇鐘已經被你姑姑封印了。我問土地為何沒通知我,他說被一個極美的姑娘打回了地下,可我再一細問,才知那女子并非是你。我也才知,是你将鈴铛換了走,便要土地将此物給我了。”

字裏行間藏着的含義讓鳳九心花怒放,“可憐的若水土地一定是被我們弄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我們交換信物的使者。”

“怎麽想到來書房的?我看你,似乎很喜歡奉茶?”在太晨宮做仙娥時,她在奉茶。在凡間做貴人,她也奉過茶。在大殿審問素錦,她也奉過茶。在青丘狐貍洞,他帶人迎回夜華仙體,她還是在奉茶。

“是诶,我好像一直都在奉茶。要不,你幹脆收我做太晨宮的奉茶宮娥算了。”鳳九笑着回身。

東華審視她半晌,意味深長地來了一句,“那就大材小用了。”

鳳九不自在地回過身,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臉紅,她轉移了話題,“我就是想看看,你在議事的時候,是什麽模樣。沒想到,這麽一看呀,當真是別有風情。”

“風情?”東華簡直哭笑不得,“此二字是否……欠妥了些?”

“會嗎?我不覺得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設定的是八點更新,但不知道為什麽,顯示不出來。

新加了一段青丘狐洞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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