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大金龍魚

002. 大金龍魚

沈淵嘴角一揚,将字條丢進茶杯裏。

也不知道那寫字的墨摻了何物調配,遇水後瞬間散開,紙張卻完好無損,上面卻已無半點痕跡。

一晃半個時辰,沈淵主仆倆還被晾在清思殿,沒被燕王召見,也無人伺候,就連茶水都是南星找了宮人才有宮人給添的。

南星氣不過,清秀的笑臉一直跟河豚一樣鼓囊囊的。

沈淵老神自在地扇着扇子,絲毫不因為被冷待而顯得灰心喪氣,還有心情勸慰南星:“莫生氣,回來之前不就已經做好準備會是這種局面?被敵人輕視總好過被敵人重視。”

南星:“我就是見不得殿下受這種罪!咱們在長門行宮三年,把長門行宮一個破舊行宮拾掇起來,還打造成鐵板一塊,自己日子過的順遂舒服,又何必非回來金陵?在這裏勾心鬥角的,殿下的身體好不容易才養好了,萬一再出什麽差池呢?”

沈淵啪的一聲收了折扇:“三年前我便說過,這金陵城我終有一天要回來,屬于我的東西我也一定會得到!你要是舍不得長門行宮的自在日子,那下午便回去吧!”

南星噗通一聲跪下來:“奴才錯了!求殿下別把奴才趕走!”

沈淵:“起來吧,別再有下次!”

“是!”

南星重新站起來,輕輕吸了吸鼻子,再不敢抱怨。

又過了約一刻鐘,外頭終于有宮人來傳話,燕王召見。

沈淵起身跟着宮人到了禦書房門前,讓南星在外等候,自己理了理衣袍,舉止從容地邁進禦書房,上臺階的時候還故意停了一次歇氣。

一旁貼身伺候燕王的大內總管孫營看到這一幕直搖頭,果然行宮三年讓大皇子的身子骨更差了。真是可惜了大皇子一身風采。

“兒臣歸來,拜見父皇!”

沈淵一上來就給燕王行了個跪拜大禮,脊背挺直,禮儀标準,僅從這一個行禮的動作中就能讓人感受到大皇子對陛下的孺慕敬仰之情。

燕王沒立刻叫起,眯着眼打量這個三年沒見的兒子。燕王如今還不到四十,正值壯年,一身威儀,不怒自威,不說話時都有叫朝臣膽戰心驚的魄力。

沒叫起就不能起身,沈淵眼中閃過暗芒,悶聲咳嗽兩聲。咳嗽聲聽起來有幾分壓抑,像是在故意壓制,怕有所冒犯。

燕王臉色一緩,“起來吧!你身子不好,別總跪着。”

“謝父皇。”

燕王手一揮,示意沈淵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燕王:“行宮三年,你倒是比從前更加穩重了。”

沈淵:“兒臣已經長大了,自然跟從前不一樣。”

燕王:“懂事了就好,當年的事情朕不希望再次發生。諸皇子中你最年長,本就應該照顧弟弟,眼中不能只有跟你一母同胞的青兒,宣兒也是你弟弟!”

沈淵咳嗽兩聲:“父皇教訓的是。兒臣是人,只要是人就難免有私心,二弟與兒臣一母同胞,兒臣難免待他更加親厚,但如今兒臣大了,也明白了,同為父皇的骨肉,我們都是親兄弟,兒臣即便對三弟不能完全如同二弟一般,也一定會盡心盡力對三弟好。兄友弟恭,絕對不讓父皇因為我們兄弟之事煩心。”

這話說得真誠,要是沈淵真說會對沈宣同沈青一樣,燕王才會覺得他只是在說好聽的罷了。人有親疏,這才是最正常的。燕王聽着也覺得沈淵這是在跟自己說掏心窩子的話。

“嗯,你明白就好。這次回金陵一路上可還順遂,身體如何了?回來可有叫大夫瞧過?”

沈淵露出一抹苦笑,“兒臣這身子父皇也知道,娘胎裏落下的病根,哪有好徹底的時候?行宮清淨,這三年算是……養好一兩分吧!”

說罷沈淵又咳嗽起來。

燕王抿唇,深色略有些不太自然。

行宮的情況他又不是不知道,真要是個好去處哪裏能叫“發配”?好聽了叫清淨,那不好聽就是凄冷。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身子還能養好就怪了。燕王心道沈淵這麽說無非就是不想他這個做父皇的自責,心中略略軟了一分。

“不看大夫可不行,一會你出宮前讓太醫給你瞧瞧,該抓藥抓藥,回了金陵就好好把身子養起來。”

“是,多謝父皇關心!”沈淵又拿出手帕捂着嘴咳嗽兩聲,接着說,“父皇召兒臣回京,旨意上又沒說是何事,還請父皇明示。若是有什麽需要兒臣做的,兒臣也好盡快做好準備。”

燕王:“沒在旨意上說明是因為情況複雜,三兩句話說不清。”

沈淵一臉洗耳恭聽的表情。

燕王:“日前朕總感覺身體不适,太醫們總查不出個所以然。暗香園的梅花一夜凋零,護城河的水在三日之內變成血紅之色,都要妖異之兆。太史令夜觀天象,說是星象大兇。”

沈淵一臉緊張:“那可如何是好?兒臣還記得史書中有記載,曾經的南唐國國破之前就有類似預兆!但南唐後主不善國事,一心沉迷詩詞,也算因果報應。可父皇勵精圖治,我燕國不該有此厄運!”

燕王很是認同地點頭:“不錯!如今三國鼎立,我大燕國力不弱,就是有滅亡之險也不該是我大燕!正好即将年終尾祭,太史令便提議将年終尾祭擴展為日月星辰祭祀,以向天祈福,銷解厄運!”

這日月星辰祭祀乃是極為盛大的祭祀,非國有厄運而不可辦。

這樣打的祭祀只要是還活着的皇親國戚就都得參加,是以燕将發配長門行宮的沈淵召回。

沈淵:“祭祀可定下日子了?”

燕王:“就在十天之後,該做的準備都做得差不多了。”

沈淵:“父皇不必擔心,祭祀過後我大燕厄運必然解!”

燕王:“但願如此吧!對了,按理說皇子十四歲之後就要出宮開衙建府,而今你都已經十六歲,也該在宮外有自己的府邸。只是時間倉促,新建府邸已經來不及,日前朕已經命人将長安街的永寧侯舊府收拾出來,就做你的皇子府邸,日後你也就不必再回去長門行宮。金陵的氣候也更适合你調理身子。”

沈淵起身行禮:“多謝父皇恩典。”

将一處舊址稍作收拾翻新就做為皇子府邸,也就是不受寵的皇子才會這樣。

明年二皇子和三皇子都要相繼出宮,給三皇子準備的皇子府已經在動工,選了好的地方,拆毀原來的房屋府邸重建,這才是受寵皇子該有的待遇,就是二皇子沈青的府邸都是原親王府邸改建。

這麽一對比,沈淵的情況稱得上凄涼。

而沈淵卻面色自若,看起來還挺高興能常留金陵不用再回去長門行宮。

燕王對沈淵的表現也很滿意,大概在他眼中讓沈淵留下金陵就是一種恩賜。

沈淵:“若父皇沒有其他吩咐,兒臣就先行告退了,兒臣想去如意宮看看二弟。”

燕王對沈淵的坦白很是受用,點點頭讓他過去。

沈淵出門,外頭的南星趕緊走上前,眼中略帶擔憂:“殿下……”

沈淵點頭,兩人朝着如意宮過去。

禦書房內,燕王問正給他添茶的孫營:“你覺得沈淵是真的長進了?”

孫營點頭:“依奴才看确實如此,方才奴才瞧着大殿下身子骨弱,上禦書房外頭的臺階都得歇上一回,可就是這樣對陛下您行禮那也是半點沒打折扣。”

燕王點頭:“朕瞧着他确實不像記恨于朕的樣子。”

“哎呦呦!”孫營一疊聲地“哎呦”着,“陛下您多慮了,殿下們都孝順着呢!大殿下自小就對陛下孺慕之情最重,又怎會因為三年分別就跟您生分呢!”

“說的也是!這孩子的孝心是沒得說,縱是三年前性子桀骜不知收斂,但對朕的孝心朕不是不知道。”燕王拍了兩下膝蓋,“行了,記得一會他從老二那出來叫太醫給他診治一下身體。”

“是。”

另外一頭,沈淵來到如意宮。

守在門前的宮人是上個月新調來的,不認識沈淵,見沈淵一身樸素,又是個生面孔,還以為是個不顯眼的朝臣想要拜見二殿下走走升官的門路,當即端起了仗勢欺人看門狗的架子。卻也沒動腦子想想,哪有不起眼的朝臣能輕易進入皇宮的,連朝服都沒穿。

宮人:“什麽人想要求見二殿下?二殿下可不是那麽好見的!”

沈淵眯眼:“哦?那還有什麽講究?”

宮人啧了一聲:“你這人好生不懂規矩,孝敬都沒有還想見殿下?”

沈淵冷笑一聲,站在他身後的南星上前,一巴掌呼在宮人臉上!

宮人都被打懵了,還沒反應過來第二下就過來了!

“哎哎哎!住手!住手!哎哎哎!”

小宮人哪裏是在的長門行宮練武三年的南星的對手?在長門行宮沈淵每日忙得恨不能有**,南星事情不多,沈淵就專門給南星請了武師傅,教南星習武練功。

南星學得晚,三年時間也不夠他成為武林高手,但對付個把宮人那簡直比殺雞還簡單。

宮人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很快這動靜就驚動了侍衛和裏面的沈青。

侍衛将南星拉開時沈青也黑着一張臉出來,一看外頭站着的沈淵直接怔住。

“兄長!”

沈淵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青兒,好久不見。”

“兄長!”沈青大步走到沈淵面前,紅着眼眶緊緊摟住沈淵,從語氣到表情還有那欲落不落的眼淚,怎麽看怎麽情真意切。

這妥妥就是一副感情至深的兄弟團聚的畫面。

可但凡這三年行宮生活,沈青能去看望他一次,或者給他寫一封信,沈淵大概都不會覺得這個場景實在滑稽可笑。

沈青放開沈淵,抹了一把眼淚,“兄長,沒想到真的還能有跟兄長重聚的日子!”

沈淵:“父皇召我回來的消息你應該知曉,怎的也不說來接我?這三年更是一封書信也無,你這小白眼狼,當真是把兄長給抛到腦後了!”

沈青看沈淵這樣直白地埋怨自己,心中反而松了口氣。要是沈淵什麽都不抱怨還一如既往地對他好,他才要擔心是不是沈淵有什麽手段正等着自己。他早該想到,沈淵縱然脾氣再不好,但對他這個弟弟永遠都掏心掏肺!

“我是知道父皇召兄長回來,猜測必然是因為祭祀。本是想等兄長回來親自到城外迎接,但卻未能确認具體的日子。頭些天我可是每天都去城門口等着,偏生今天事情多了些,沒來得及過去,誰承想兄長就來了。這三年我不是沒想過給兄長寫信,可父皇每每提起兄長都要動怒,我擔心若是讓父皇知道我寫信給你,罰我事小,萬一連累兄長那就是我的過失了!”

就是在為自己辯解的時候都不忘離間一把。

沈淵耳中聽着沈青飽含思念歉意的話語,心裏聽着對方嫌棄咒罵的心聲,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果然這種心口不一的戲碼總是百看不膩。

待沈青巴拉巴拉說完,沈淵點頭:“你思慮周全。”

沈青笑了笑,轉頭看向被南星打得鼻青臉腫的宮人:“兄長,這是怎麽回事?”

沈淵:“我想進去見你,你這門房朝我要孝敬。只是我被發配行宮多年,身無長物,也沒什麽錢財寶物能孝敬這位門房。”

那宮人從沈青出來朝着沈淵叫“兄長”那一刻開始,就覺得天都塌了!

這會聽完沈淵的話更讓他覺得自己的小命休矣。

沈青大怒,轉身狠狠甩了宮人一巴掌!

“混賬東西!竟敢如此對大殿下不敬!你就是對本殿下不敬也不能不敬大殿下!這點規矩都不懂,要你有什麽用?來人,拖下去!”

沈淵笑眯眯地看着。

沈青皺眉,他本來沒想真的處罰這個宮人,這宮人雖然在他這伺候的時間還不長,但很伶俐,很會看他的心思眼色,他用得順手,而且他也沒覺得對方要孝敬有什麽不對,不然那不是随便什麽阿貓阿狗來求見他都得見?

三年前他身邊的宮人也有過得罪沈淵的,但以前沈淵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最多訓斥兩句,他每次裝作要重罰沈淵都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揭過去,怎麽這次……

通着沈青的心聲,沈淵笑着說:“責罰是應該的,留這樣的奴才在身邊只會給你這個主子抹黑,兄長不會攔你,你放心地罰他!”

沈青咬牙,只能讓侍衛将人拖下去,後又皮笑肉不笑地說:“一別三年,兄長變化不小。”

沈淵:“都三年了,怎麽可能沒變化?怎麽不請兄長進去坐坐?”

沈青:“是我失禮了,兄長快請進。”

還未成年的皇子都住在宮裏,十歲之前集中住在朝陽殿,十歲到十三歲就有自己的宮殿。等明年年滿十四歲,就能出宮去住。

這如意宮還是當年沈淵親自為沈青挑選的宮殿,又親自求到燕王面前為沈青争取,地方寬敞,環境清幽,去各處也很方便。

沈淵看着熟悉的宮宇,嘴角噙着一絲淺笑。來到院中的帶着假山的魚池邊上,沈淵往裏看了一眼,瞧見幾條游魚,其中最顯眼的就是一尾長長的金色大魚。

“真是好漂亮的魚,我竟從未見過,青兒,這是什麽魚?”

沈青走過來,看了一眼池中的魚得意地說:“這是大金龍魚,整個皇宮裏只此一條。”

沈淵:“金龍魚?我以前也見過金龍魚,可并不是這樣,沒有這般長,尤其是尾鳍,也沒有這般大。”

“兄長從前見過的只是普通的金龍魚,跟我這不一樣。”沈青言語中已經帶上幾分驕傲之感,“我這金龍魚是一年前出宮游玩兒時機緣之下從一位走商的貨郎那裏買來的變種金龍魚,比一般的金龍魚更大更長,更像金龍,是為大金龍魚。”

沈淵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碎光,似笑非笑地說:“原來是這樣,那可真是好東西!”

跟沈青一番兄友弟恭結束,一離開的如意宮,那滿臉溫和的笑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南星跟在沈淵身邊笑着說:“沒想到二皇子已經将那變種的金龍魚養得這般大了,倒是沒有辜負殿下費了那麽多功夫将這金龍魚送到他身邊。”

沈淵搖晃着折扇嘴角一勾:“也到了要用上的時候了。”

南星:“部署了這麽久,是該見成果了,太史令大人一定不會讓殿下失望。”

沈淵沒說話,笑着往外走。

才走到中正門,便有太醫過來說奉陛下之命為深淵把脈。

沈淵點頭,到就近的清思殿方便太醫看診。

進門之前在無人看到的角度,沈淵飛快地服用了一枚綠豆大小的紅色藥丸。

落座後兩位太醫輪流為沈淵把脈,把脈過後臉上雖看不出什麽,但眼中均有惋惜之色,最後也不過是說晚些時候會開一副調養身體的藥方配好藥給送去皇子府上。

沈淵微笑:“有勞兩位太醫。”

等沈淵出宮後,兩位太醫向燕王回禀看診結果。

得知沈淵病體難愈,可能活不過三十歲,那點可憐的父愛又在燕王心裏冒了兩個泡。燕王當即賞了不少金銀和珍稀藥材到大皇子府,還讓孫營挑選着撥了幾個得力的宮女、內侍過去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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