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第32章(上)
◇ 第32章(上)
泉冶晚上出門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右眼皮一直突突的跳,鎖門之前,他還在心裏背着古老的口訣。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泉冶甩了甩頭,他覺得自己背錯了,應該是左眼跳災,右眼跳財,所以今天出門肯定能撿錢。
自己的頭痛沒有任何緩解,莊楊的胳膊顯然不如昂貴的鵝毛軟枕舒适,泉冶的嘴角微微上揚,即便是痛,他也樂意枕着睡,畢竟在自己這兒,沒有什麽能比和愛人相擁入眠更幸福的事情了。
泉冶低頭在車裏點了支煙提神,他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
晚上九點半。
泉冶其實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做盯梢這件事了,從下午一點開始,算起來,他已經在這位方大狀的家門口靜-坐六七個小時了。
和泉冶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他以為方誠這種名氣大的律師至少會找個什麽獨棟的小別墅住着,再不濟也得是市中心裏大幾百平米的房子,沒成想,人家就低調的住在眼前這個老舊居民樓裏。
老舊小區的住戶年長的居多,就連定外賣的人都比別的地方少,從泉冶盯着這段時間算起,只斷斷續續的來過三個外賣員,一個超市送菜的,一個送日用品的,還有一位送夜宵的。
等那位送夜宵的小哥離開一個小時後,方誠從沒有電梯的老舊單元門中走出來,出現在泉冶的視線裏。
方誠一身筆挺的灰色西裝,戴着一副斯文的眼鏡,手上提着筆記本電腦,他脖子上的那條暗紋的格子領帶泉冶見過,定制款,普通人幾個月的工資,價格不菲。安宜二十歲生日的時候泉冶精挑細選,買了另外一個款式給他,後來安宜将它扔在了只有五塊錢的塑料垃圾桶裏。
現在看來倒也不怪安宜丢掉,泉冶看着方誠身上的那條琢磨着自己的品味果然很差。
老舊小區沒有停車場,甚至連停車位也沒有規劃,緊挨着大門口停了一輛銀灰色的瑪莎拉蒂。泉冶熄滅手裏的香煙,眼看着方誠将筆記本電腦放在後座,又将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放在副駕駛,而後才去駕駛位落座。
開豪車的人一般不會注意到比自己檔次低的車型,尤其是泉冶這種二手車行收購的玩意,他在後面隔着幾輛車安逸跟在方誠後面,倒也不擔心自己會被察覺。
方誠打官司一流,就是警惕性差了點。
跟車的功夫,泉冶的手機響了,他低頭瞧了眼,是個有些意外的人。
Advertisement
尤屹。
泉冶猶豫片刻,将手機放在膝蓋上,按下了接聽鍵。
“喂?”
“……”
尤屹那邊的聲音聽着有些嘈雜,亂哄哄的,像是有人在開party,偶爾飄過來一兩聲節奏感極強的俗氣的音樂,泉冶以為是尤屹撥錯了號碼,有些不耐煩的看着手機。
又隔了幾秒,泉冶才再電話裏聽見尤屹的聲音。
“……開發區,高岸茶樓這邊……”
“啊?”泉冶皺眉道:“你這沒頭沒腦的說什麽呢……”
泉冶不明所以正要挂掉電話,冷不丁的在手機那邊嘈雜的聲音中,聽到一耳朵熟悉的聲音。
“我可沒輸啊,這局我贏了,該你喝了……”
泉冶愣了愣,自己和他每次短暫的見面都免不了被冷言冷語奚落一番,偶爾會讓你忘記,那人其實在他人眼裏,永遠都是個小太陽般溫暖的人。
這是安宜的聲音,并且他在和人聚會喝酒。
安宜是個馬上就要博士畢業的成年人,喝酒聚會沒什麽奇怪的,但是尤屹是絕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而打電話的,泉冶不由自主的捏緊方向盤,他覺得不對勁。
泉冶道:“……尤屹,你怎麽和安宜在一起?”
尤屹那邊很快又安靜下來,聽起來是他離開了那個嘈雜的地方。
“你最好馬上過來,不然你弟弟就要被人灌死在這兒了。”停頓片刻,尤屹特有的清冷嗓音懶懶的補充道:“……希望都別吃虧。”
都別吃虧?
泉冶沒功夫琢磨尤屹這句話裏的含義,他看了眼前面的瑪莎拉蒂,看來今兒是沒法接着跟這位大狀了。打開導航搜索地址,車在下一個路口調轉方向,泉冶準備先去尤屹剛剛提到的茶樓,然而方誠的豪車并沒有離開自己的視線,泉冶突然意識到,方誠要去的地方和自己的目的地一樣。
他開始有種不好的聯想。
尤屹電話裏提到的高岸茶樓是前年在環島開發區新開的。
這家店的老板非常有格調,緊挨着茶樓又開了一家酒吧,一個安靜,一個喧嚣,像是做對照實驗似得,将種類和風格完全不同的兩家店緊挨着開在了一起。本以為是個堅持不了多久的生意嘗試,沒成想這種經營模式在年輕人中反響極好,再加上這個時代各種新媒體下的宣傳,客流量極佳。
泉冶将車停好,靠在車門上點了支煙。
高岸二字曾出自《詩經》,高岸為谷,深谷為陵,比喻一切事物都有可能向其相反的方面轉化。
茶樓和酒吧,果然很配。
方誠提着包裝精致的禮品盒走進左邊那個安靜的茶樓,泉冶拿出手機給尤屹打了個電話,溫柔機械化的女聲在耳邊響起,有些意外的,尤屹居然關機,泉冶對着手機罵了句髒話。
雖然尤屹剛剛電話裏的聲音更像是在酒吧,可泉冶還是選擇了隔壁安靜的茶樓,親兄弟之間,有些血脈相連的羁絆,這種直覺是沒法用科學解釋的。
茶樓內部古色古香,撲面而來的茶香,清一色的木質家具,幾間園林風格設計的包廂,中廳的架子上放着觀賞性極佳的茶寵,随處可見的茶葉主料加工的香包,泉冶在手機上搜索着‘茶樓靠什麽賺錢’,他琢磨着這玩意要是真賺錢,回頭自己也買一個給弟弟妹妹玩玩。
耳邊是淡雅相宜的音樂,泉冶只會沒工夫欣賞音樂,他滿腦子都是安宜去哪兒了。
從一層到三層,泉冶連着給安宜打了十幾個電話,他的怒意随着對方未接電話而逐級上升。
打開微信找到安宜的頭像,泉冶深吸了口氣,準備激-情開麥。
【泉冶】:接電話。
【泉冶】:安宜你-他-媽的別裝死啊,給我接電話。
【泉冶】:下個月的生活費你自己想辦法吧,路邊乞讨的時候給我滾遠點。
三層樓下來都沒發現什麽,泉冶覺着可能是自己找錯了,應該去隔壁酒吧看看,打算離開的時候,對面的包廂正有人出來,泉冶瞄了一眼,心說這茶樓的包廂還真大,一眼看不到全貌,有人遮擋他的不清楚,只能看到有只手在視線遠處的茶杯裏撒了點粉末。
泉冶以前混跡各種場所,見多了這種下作手法,只是在一本正經的茶樓裏見到還是頭一次,有點新鮮,他無奈的替裏面喝到加料茶的人腦補後面的劇情。
正準備就此離開,耳邊冷不丁的聽見喝茶人的笑聲,泉冶愣了愣,他只覺得自己渾身的汗毛的豎起來,所有的血都湧上大腦,顧不得周遭的環境,他上前兩步,單手抵住那個即将要關閉的門。
鋪面而來的酒氣和煙味瞬間湧入泉冶的鼻腔,安宜小臉紅撲撲的靠在牆壁上,他原本是靠在身邊人的懷裏傻笑,瞧見那人進來,猛然起身,眼底的笑意全無,冷的像是海底的冰川打量着怒目而視的泉冶。
泉冶深吸口氣打量着包廂裏的人,又看向安宜道:“同學聚會?怎麽不接電話?”
安宜裝模作樣的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看,擡眼道:“沒看見。”
泉冶看着桌上那杯茶水,又看了看安宜身邊那個眼神躲閃的黃毛,故事的全貌他心裏已經猜了個大概。
“我先送你回家吧。”泉冶上前一步拉起安宜,面兒上仍維持着常态道:“安宜,你這是喝了多少,想來茶樓醒酒是麽,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包廂裏的人輕聲讨論起來,黃毛起身攔了下,皺眉道:“安宜,這人誰啊……”
安宜甩開泉冶的胳膊走向門外,冷言道:“一傻-逼路人。”
包廂裏的人安靜片刻,而後瞬間哄笑起來。
泉冶有些煩躁的捏了捏額角,面不改色的拿起桌上那杯加了料的茶水揚在了黃毛臉上,茶水的溫度适宜,并不會帶來什麽灼熱,黃毛雙目瞪圓,正要開口罵街,泉冶大力扣住對方的頸後,死死的将人壓在玻璃桌上,他用毛巾包住那個茶杯放在桌上,而後單手握緊黃毛的手腕,用對方的掌心砸碎。
泉冶抖開那條沾了陶瓷碎片的毛巾,漠然的看向黃毛道:“我以前讓人跪過碎玻璃,聽說陶瓷的材質比玻璃軟,下次見面用你試試,咱們實踐一次,看看聽說的到底真不真……”
離開之前,泉冶還禮貌的和大家說了句‘再見’。
安宜其實沒有走遠,泉冶沒費什麽力就在洗手間裏找到了人。
似乎早就想到泉冶會找來,安宜扭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擡頭看向鏡中的人道:“泉冶,你離我遠點行不行,你算老幾啊一直管着我……”
泉冶說話,從邊上扯了點紙巾扔給安宜,示意他擦擦臉上的水珠。
後者罵了句髒話,上前一步用冰涼的手掌拍了拍泉冶的臉道:“我們只是有點血緣而已,還真把自己當我大哥了,我不止一次的和你說過,你一靠近我,我就覺得惡心,你這種變态,還是離我遠點吧。”
泉冶習以為常的抓抓臉,他早就習慣了安宜的用詞習慣。
“安宜,我就是個喜歡男人的變态,并且這輩子也改變不了,這點不用你提醒我。”泉冶怒道:“但是剛剛你靠在那個黃毛懷裏算怎麽回事兒,你-他-媽是看不出來那孫子對你不懷好意,還是故意忽略他在你茶裏加了料?”
安宜愣了幾秒,突然轉身雙手拄在洗手臺前大笑起來。
“今天這個聚會是為了給徐老師慶祝生日,你說的那個黃毛是他以前學校的學生,我靠在他懷裏是因為我們剛剛在合影,至于茶,那些你看到的粉末是感冒沖劑……”安宜好笑的看着泉冶評價道:“你看,我果然沒有說錯,人髒,看什麽都是髒的。泉冶,離我遠點吧,我真的不想看到你,我希望我們再見面,是在你的葬禮上。”
泉冶平靜的看着安宜離開,靠在牆邊,對着鏡子點了支煙,而後看向洗手間最裏側的小門,白眼道:“你在裏面聽了這麽久,不怕把自己憋死?”
尤屹若無其事的從裏面走出來,在水龍頭下沖了沖手。
他其實沒想探聽人家隐私的,可是既然聽到了,那就得聽完,索性一直悶在裏面不出聲。
尤屹點評道:“我沒想到你們兄弟倆的關系比我們家的還可怕。”
尤屹這次沒戴眼鏡,天生淺淡的發色和他漂亮的眼睛極為相配,穿着身得體的西裝,渾身散發着一股子禁欲的味道。
泉冶抖了抖煙灰道:“你電話裏說我弟要被人灌酒,我才來的,誰知道居然是這樣。”
尤屹笑笑:“我以為你抓到重點了……”
泉冶擡眼問了句:“什麽?”
尤屹搖搖頭,沒想再說下去,而是道:“為什麽和你弟弟關系這麽差,是你媽搶了他爸,還是他爸搶了你媽?”
泉冶露出一副‘你真敢想’的樣子看着尤屹道:“我們兩個是親兄弟……”
“那你倆長得可真不像。”尤屹中肯的評價道:“你弟長得比你高,但你比他惹眼。”
泉冶打開水龍頭沖散洗手池內的煙灰:“十二歲那年變态鄰居灌我酒,差點被猥?-亵,安宜很不幸的看到了全程……”
尤屹怔住,他本以為這是什麽陳年八卦,随口問問想着能調侃一番,不知所措的看着身邊抽煙的人,尤屹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泉冶看着尤屹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笑:“幹什麽這麽看着我,又沒得逞,再者說都他媽快二十年前的事兒了,收起您那點同情心吧。”
尤屹皺眉道:“但你明明是受害者,為什麽他……”
“哦,我天生就喜歡男人,那個年紀碰見這種事也根本不敢告訴父母,所以安宜以為我那時候是自願的。”泉冶幹笑兩聲拍了拍尤屹的肩膀:“這麽多年我也懶得和他解釋,随他去吧,況且……”
況且要是真解釋了,無疑還要回憶一次那段經歷,泉冶想,還不如一輩子閉口不談,假裝從未發生過。
後來,在一個小屁孩幫助下,那個戀童人渣身敗名裂,在監獄裏挨揍,日子過得不舒服,不過,細算算日子,那個人渣應該早就出獄了。
可惜那個小屁孩雖然聰明,記憶力卻太差,這麽多年,他也沒想起來。
泉冶想,想不起來就算了,畢竟都是些小事,不用在意。
泉冶有些疲累的走到茶樓的大門口,他看向三層那間人頭攢動的包廂裏,低頭撥通了莊楊的電話。
莊楊的聚會已經接近尾聲,何序已經醉的不成樣子,靠在周然懷裏撒酒瘋,付涵還算清醒的,搖搖晃晃的走去前臺結賬。
唯一清醒的莊楊走向飯館門外接起了泉冶的電話。
“……莊楊”
“怎麽?”
“哦,沒事。”明知對方看不見,泉冶還是蹲在地上撐起一個笑臉道:“你現在有空嗎,我剛剛碰見安宜了,他在和朋友聚會,喝多了,我這邊有事抽不開身,你看看能不能幫忙接一下他,這麽晚了,他跟朋友又玩瘋了,我怕他回宿舍不安全。”
莊楊嗯了聲道:“他人在哪兒,我也喝了點酒,不過可以叫個代駕過去。”
“開發區,高岸茶樓三層,具體地址我發給你。”泉冶琢磨一會,不放心的又囑咐道:“莊楊你可別趁人之危啊。”
莊楊倒是沒有像往常似得反駁,無奈的笑笑道:“那你呢。”
泉冶一愣:“什麽?”
“我聽你聲音也不對,你喝了多少。”莊楊笑道:“你在哪兒?”
【作者有話說】
感覺入v之後榜單并沒有什麽變化,【扶額苦笑,我果然是個菜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