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第45章(下)

◇ 第45章(下)

會所門口的人流又很快恢複喧鬧,仿佛剛剛的聲響只是一場不起眼的表演賽,只有方誠還躲在門口的柱子旁,半蹲着,不住的向四周看去。

很快,他在人群中看到了站在對面抽煙的莊楊。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的向對方跑過去。

莊楊淡定的看着眼前抓着自己外套的中年男人笑道:“喲,方律師,這麽巧,您也在這兒?”

方誠弓着身體将自己藏在莊楊的身後,尋找着視野死角,兩只胳膊緊緊的抓住他的衣服,驚恐道:“莊警官,你剛剛聽見了嗎,那聲響,是什麽聲音?”

莊楊搖搖頭:“你出幻覺了吧。”轉手熄滅手裏的香煙,他倒是沒有阻止方誠繼續抓着自己。

方誠抹了把臉上的汗珠,深吸一口氣擡頭看着莊楊,道:“莊警官,你得幫幫我,有人要殺我,有人想要我的命,我還不想死。”

莊楊佯裝關心,上前一步拉住方誠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伸出食指比了個‘噓’,示意他保持安靜。

将人就近帶到自己車上,莊楊從後備箱拿了瓶水扔給方誠。

方誠看着手裏的純淨水,猶豫着要不要扭開喝下去。

莊楊一眼看穿方誠手裏的動作,笑道:“你怕警察下毒害你?”

被戳穿心思的方誠的樣子有些窘迫,他的手指抖了抖,扭開純淨水給自己灌下去半瓶。

冰涼的水從食管一直進入胃裏,方誠覺得自己沒有剛剛那麽燥熱了,大腦也漸漸平靜下來。他緩緩的靠在副駕駛的座椅上,像是劫後餘生般,長出了口氣。

莊楊猜到方誠膽子小,惜命,但沒想到會這麽誇張。

他步入正題道:“方律師剛剛說有人想殺你,是什麽人?”

Advertisement

方誠木讷的搖搖頭:“我不知道。”他轉身看向莊楊,又露出有些恐懼的樣子來:“不管你剛剛聽到沒聽到,我能感受到,有什麽東西從我耳邊穿過,那東西想要我的命,有人想殺我滅口。”

“滅口?”莊楊笑笑:“你做了什麽值得人家滅口的,要不然說來聽聽?”

即便是在極度受怕的情況下,方誠還是明白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眼莊楊,佯裝鎮靜道:“這是你們警察要去調查的事情,不應該來問我這個受害者。只要去調取會所附近街道的監控,就能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要殺我。”

莊楊扭開手裏的水喝了一口,他不緊不慢的将空調溫度調高,又将車窗關閉。

“有件事還挺巧的,不如說給你聽聽。”莊楊道:“我們昨天下午去了徐彥家,問了他一些事情,因為一些工作上交接的失誤,不小心和他誤說了你被抓的消息,當然了,事後我們也向他解釋說明了情況,也得到了他的諒解,這是我們工作失職,的确是該和你們雙方道歉。”

方誠陰沉着臉,不由自主的捏緊拳頭。

莊楊說了兩句抱歉的客套話,又道:“方律師不如你猜猜,被襲擊和我們去找徐彥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麽聯系嗎,或者我換個問題來問,它們雙方,誰是因,誰是果?”

方誠看向莊楊,冷着臉提醒道:“莊警官,沒有證據別亂說話,我這律師不是擺設。”

莊楊笑笑安撫他:“我就是提個假設而已,用不着這麽嚴肅吧?”

單憑這兩言三語的,莊楊沒打算用這些話術讓方誠承認什麽,他只想在對方心裏留下一顆懷疑的種子和疑影,這點足夠了。

“你心裏有顧忌,我可以理解。”莊楊游刃有餘道:“不如我幫方律師下個定決心。”

他從後座的牛皮紙袋裏拿出一根錄音筆。

錄音內容很短,只有二十秒,大部分都是那天去方誠家裏了解情況時錄下的,只不過,在一些關鍵的問題中,用一些技術手段,改變了回答的先後順序,給聽者完全不一樣的效果。

例如。

‘你是不是和照片中的人認識,還很熟?’

‘是的。’

‘你給他賣命?’

‘是的,’

‘……’

方誠面不改色的聽完整段錄音,将錄音筆握在手裏把玩。

“莊警官您是在考驗我的專業水平嗎?”他鄙夷道:“我沒有這樣回答過你們的問題,這是惡意剪輯拼接的,太拙掠了吧。你以為技術部門調查不出來你動過的手腳?”

莊楊豎起大拇指點頭道:“你說的太對了,的确這東西做工粗糙,經不起技術部門的設備檢測,但是,如果我将這東西寄給徐彥呢,你猜,他有沒有耐心去找設備檢測出這份錄音的真僞呢?我也想過,你和徐彥之間的關系也許真的單純,所以,我不單會寄給他,還會寄給所有我們懷疑與你有關聯的人。”

方誠的笑容僵在臉上,轉過頭陰冷的看着莊楊。

他發覺自己從一開始就小瞧了這個警官,這人的手段遠遠比坐在審訊室裏玩弄心裏戰術的那路人還要直中要害。

“你威脅我?”

“不是威脅。”莊楊平靜道:“是給你指一條生路,方誠,今天在會所門口是什麽情況你也看到了,你該不會真的以為‘丢卒保車’只是一句成語吧?”

方誠雖然沉默不語,樣子不像是想要一口拒絕。

“和警察合作總比橫死街頭要好。”莊楊打開車窗,讓外面的冷空氣透進車內:“你自己就是律師,該怎麽做,你比我清楚的多。”

莊楊将那張在對方律所得到的照片塞進方誠的外套兜裏。

“想當‘卒’,還是相當‘車’,看你自己怎麽選擇。”

律師需要為正義一方辯護,同時也會對反方提供法律援助,在法庭之上,沒有對錯之分,方誠沒想到自己辦了半輩子的案子,臨了,這最後一樁的案子,原告亦或是被告是自己,辯護方居然也是自己。

太他媽的可笑了。

方誠對着車窗上自己的影子苦笑聲,回頭看着一臉平靜的莊楊,道:“莊警官,有沒有人和您說過,您和混混之間的區別,就是差了一張狗皮。”

莊楊深吸了口氣,看向方誠,沉聲道:“你該慶幸我現在就是個行使正義的工具,不然,你真的活不到現在。”

有太多人在這條線上悄無聲息的死亡,再也沒能看到回家的路,而你可以呼吸,可以享樂,甚至可以毫無悔意的指責。想合作并非出于忏悔,而是過于懼怕死亡,莊楊想,你們這些人,都應該下地獄。

多活一秒,都是浪費。

“哦,還有一件事。”莊楊叫住離開的方誠,問道:“你明天的機票是幾點的?”

方誠愣了片刻,皺眉道:“什麽機票?去哪兒?”

莊楊笑笑,擺手道:“沒事,随便問問。”

和自己想的一樣,方誠根本沒想離開,毫無疑問,有人騙了泉冶,推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又或者,是泉冶找了個理由騙了自己?

拿出手機,莊楊在删除之前又看了一次泉冶發給自己的那條微信。

他說,莊楊,我想看着他們死,求你,幫幫我。

‘求’就算了,這個字眼莊楊更希望在床上聽到。

莊楊想,自己丢了這身皮不要緊,只希望泉冶這輩子可以平安喜樂,再無煩惱。

送走了方誠,莊楊将車窗都打開,換換空氣,稍微松口氣,打開手機才發現上面居然有三個未接來電,和五條微信。

都是隊裏的人發來的。

這個點的信息八成都不是什麽好事。

莊楊沒猶豫,連忙将電話回撥回去。

電話剛響了一聲,何序那邊立刻接起電話:“卧-槽,莊哥你終于接電話了。”

“出什麽事了?”莊楊道:“我這邊剛有點事靜音了。”

這個檔口沒時間臭貧,何序簡明扼要的說了兩句情況。

“上次我們調查那個傅彬的朋友你還記得麽,就是自備小炸藥,捅傷你那位,在今天晚上的審訊過程中,他交待了自己的上家,我們正在這兒候着呢……”

莊楊看了眼表,十一點半。

打開手機瞧了眼何序發來的地址,還好離自己的地方不算遠。

半個小時之後,莊楊到了目的地。

在街邊一個沒有路燈的小角落裏找到了隊裏那輛白色面包車,莊楊給何序發了條信息,又敲了敲車窗。

面包車上的人不多,算上何序和劉暢,再加上其他幾個同事,一共有五個人。

莊楊看向劉暢随口問了句:“你病好了沒,不行就再休息兩天,哎傅沙呢?”

他本來就是緝毒隊的,這會不在有點奇怪。

劉暢小臉一紅,低頭解釋道:“我好多了……,傅沙他被我傳染了,在醫院輸液呢。”

何序這個單身狗翻白眼表示,後一句可以不說。

這幾天因為傅彬手機裏發現的那張照片和意外死亡,隊裏的幾個人都加了好幾個大夜班,莊楊看着何序那快要掉下來的黑眼圈和劉暢半死不活的模樣,嘆了口氣。

“你倆先回吧。”莊楊道:“我在這兒盯着,有消息通知你們。”

劉暢還想婉拒,何序想都沒想,立刻拉開車門和莊楊道謝,并說了句拜拜。

畢竟,下班不積極,腦殼有問題。

同組剩下的同事将目标人物的照片拿給莊楊,介紹了下情況。簡而言之就是在半個小時之前,用傅彬那個混混朋友釣到了這個上家。

莊楊看着目标人物的照片一言不發。

同事愣了愣,看向莊楊道:“莊哥,您認識?”

莊楊搖搖頭,說了聲:“不認識。”

而那個混混和目标人物就在前面的胡同裏,已經有一位同事正在裏面盯着,現在要等着那兩個人出來,來個人贓并獲。

莊楊看了下時間,估計差不多,他打開車門,下車靠在路燈旁邊點了支煙。

看着對面的相似的平房,莊楊想起來一些小時候的事兒。那會自己旁邊住了對一直沒有孩子的夫妻,兩個人感情不錯,小吵小鬧也有,總歸還是幸福。後來,這對夫妻家裏多了個臉生的小鬼。

那個小孩長得又瘦又小,明明和自己就差幾歲,可看着像是沒長開似得,見人也不說話,弄得莊楊在一段時間內都覺得他是個啞巴。

辦轉學需要一些時間,照理說應是最清閑的時光,可那人竟也不常在家裏,十天有八天都是太陽落山才回來,比上班的大人都忙。

後來莊楊才知道,這小啞巴還有個親弟弟。

他外出是走路去很遠的地方看他弟弟的情況。

之後那對夫妻的男方對小啞巴的到來并不滿意,有時候會和女方吵架,甚至到後來會牽連到他。

莊楊撞見過好幾次,小啞巴嘴角青紫,胸口沾着大片的淤血,兩眼無神的站在大門口擡頭看着天上的星星,偶爾有好心的鄰居問上一二他也不說話,自顧自的活在自己的世界似得。

莊楊小時候比現在熱情,看見身邊的同齡人遭難會出言安慰,可惜沒換來什麽好的下場,小啞巴只是看着他,一句話也不說。

“……所以他們真的因為你是個啞巴才吵架的?”

“……”

之後的日子有些玄幻,學籍辦好,上了學,莊楊還是沒聽到過那個人開口說話。

他以為這人真是個啞巴。

直到有一天,他撞見一個陌生的大叔摸了小啞巴的大腿。

那個王八蛋是隔壁小區的,開麻将館的,姓張,大家叫他骰子張。

小啞巴緊緊的握住手裏的水果刀,紅着眼睛用力的紮向那人的手指吼道:“滾。”

第一次,第二次……有時候變态比殺人犯還要讓人作嘔,他們喜歡周而複始,一次又一次的動手,以此達到自己的目的。

而最後一次,是小啞巴被他惡意灌醉。

有些遺憾的是,直到現在,那個當初的小啞巴也僅僅記得,有個人将他從變态王八蛋手裏解救出來,但卻早就忘記那些應該留存在記憶中的細枝末節。

莊楊熄滅手裏的香煙,看向從胡同裏走出來的兩個人。

同事給自己看的那張照片像素極高,所以在看到的一瞬間,莊楊就認出了那個人,他想,善惡到頭終有報,你的報應,就是我。

扔下手裏的煙蒂,莊楊低頭迎着兩個人走過去,在即将擦身而過的一瞬間,莊楊回頭叫了聲那個人的外號。

“骰子張,什麽時候出來的?”

“你是哪位……”

一只眼睛不太好的中年男人借着昏暗的路燈想要看清莊楊的臉,後者沒給他機會,一腳将人踹翻在地,拳頭雨點般的落在那人身上。

同組的的同事們不明所以的拉開二人,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裏,莊楊将人從頭到腳的問候一遍,甚至對方還被打到吐了兩口鮮血,呻-吟着捂着自己的腦袋躺在地上。

莊楊抹了把臉上的汗,輕描淡寫解釋句:“他拒捕,沒辦法。”

“……?”

莊楊回頭看了眼還在地上掙紮着的人,問道:“能不審直接判死-刑麽?”

“……莊隊,您真的和他不認識?”

莊楊搖搖頭,漠然道:“不認識。”

臨走的時候還有個小插曲,那邊的幾個人在忙着清理現場,就地給骰子張現場審訊,大致問了個七七八八,正打算送人上車帶走。

莊楊正低頭想回個微信,冷不丁的覺得有什麽東西晃了自己的眼睛一下。

他擡頭看了眼前的骰子張,猛然握住對方外衣口袋裏的東西,意識到這東西是什麽,莊楊來不及和人解釋,踩着王八蛋的肩膀,将外套脫下,而後大力推開不明所以逐漸靠近的隊友,迅速的抱着外套扔進路邊的鐵皮垃圾桶裏。

莊楊站在原地,死死的捂住垃圾桶的封蓋。

半秒之後,垃圾桶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腐-敗燃燒的食物混在着燒焦的鐵皮,形成一股難以名狀的刺鼻味道在空氣中散開。

骰子張怪笑着被人死死的壓在車門上,露出滿口熏黃的牙齒:“哈哈哈哈,就差一點,差一點就可以炸死你們這些傻-逼警察,真可惜。”

莊楊擦了擦嘴角的血,他沒心思去訓斥隊友為什麽剛剛沒搜身就将人帶上車,對着王八蛋擡起腿就是一腳:“襲警?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幾個同事圍上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莊楊的情況:“莊哥,您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還好您剛剛反應快,不然距離這麽近,不被炸死也得落下殘疾……”

莊楊擺擺手,确認骰子張已經被拷上送上車,自己才靠在牆壁上痛快的咳了兩聲。

黑色混雜着紅色的分泌物被咳出,莊楊這會才發覺自己胸口有點鈍痛,耳朵也跟着嗡嗡作響,手指抖的厲害,還好自己反應快,将那玩意塞進了鐵皮桶裏。可即便是自制的威力偏小,被近距離炸傷的感覺也不好受。

胸骨裏像是竄進了一條蛇,鑽心的疼。

莊楊用別人遞過來的濕巾擦了擦臉上的血。

“去查查那個自制炸彈。”他道:“這次的,還有上次那個沒得逞的,感覺像是同一個人弄得。”

同組的同事低頭又查看這莊楊身上的情況,問了句:“莊哥,您真沒事兒嗎,還是去醫院看看。”

“沒事。”莊楊搖頭道:“還死不了。”

【作者有話說】

交待了一下小時候的故事。

其實我們莊楊是個克制隐忍派。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