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草莓心髒

第15章 草莓心髒

梁嘯川後知後覺,給月栖意把校服披上,低聲哄道:“……意意,我是不是犯錯誤了?”

月栖意腦袋慢吞吞轉回來,倏然道:“梁嘯川。”

“你真的有點吵。”

月栖意超認真道:“我覺得一年級太吵了,才來四年級,如果你一直這樣,我會去五年級的。”

梁嘯川自诩酷拽,平時對班裏那些搗蛋鬼小男孩十分不屑。

更不會在課堂上吵鬧,因為他也不屑和老師交流。

天上地下也唯有月栖意覺得他很吵。

年萱瑩摁下投影儀遙控,投出一張照片,現場當即“哇”聲一片。

是月栖意第一天上小學的留念。

他站在校門口的夾竹桃樹下,烏發垂順,發尾綁着小蝴蝶結,校服挺括平整,胸牌字體燙金,上書“四年一班月栖意”。

同齡小孩拍照大多會咧開大嘴牙龈飛上天,或是臭臉沒耐心,月栖意只是稍稍翹着唇角。

然而并不會顯得木讷,因為他眉眼彎彎,瞳仁清亮,卧蠶飽滿靈巧,顯出十分的天真與生動。

真正的笑容本就不是用嘴唇來笑,而是用眼睛。

另一特別之處在于他懷中抱了一大捧粉雪山玫瑰。

六歲的小朋友抱着粉玫瑰很難不顯得違和,然而月栖意幼時給人的第一印象便已經是漂亮,需要下一秒才會發現他也非常可愛,因此這捧玫瑰十分得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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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你不是四一班的,你是小一班的。】

【媽媽參見寶寶,寶寶一歲一歲一一歲】*

【啊啊啊寶寶你是一只小貓,我要牆紙愛你,把你親暈,把你的小嘴小爪爪小肚肚親爛!!!】

【親完了吧,該我了,我早晨五點半就在這排隊,都排一天了。】

【這只小貓好像怪怪的耶,我這邊醫院還不錯,送來檢查一下吧,我的地址是】

【能咬一口糯米腮腮嗎?哦不可以啊,不給咬就算了,行吧?其實我也沒有很想咬你。笑死,你挺一般的,哈哈哈,搞笑死了,你真的很裝……寶寶,寶寶,讓姨姨咬一下吧求你了嗚嗚嗚】*

梁嘯川無聲揚了揚唇角,這些人現在才看到月栖意這麽漂亮可愛的照片,他就不一樣了,這張照片是他親自拍的。

粉雪山也是他送的,公主當然要配玫瑰。

當日月栖意起初是不情願的,梁嘯川相機都舉起來了,月栖意卻抱着花仰頭道:“我不想要拍。”

梁嘯川困惑道:“怎麽不拍?”

雖說月栖意本身已漂亮可愛到極點,但他是天生要站在幕前的,因為他十分上鏡,靜态定格或是視頻一點都不會比本人醜,鏡頭都為他服務,能夠完全彰顯并留住他的光彩,他又從小喜歡拍照,怎麽會說不想要拍?

月栖意一張小臉被玫瑰映襯得愈發粉雕玉琢,他認真道:“因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拍好。”

如果梁嘯川不能拍好,那他寧可不要拍。

“我肯定能拍好。”梁嘯川目光堅毅,篤定道。

他個頭竄得快,看上去一個頂倆,伸手像拎一只小貓一樣将月栖意擺好,道:“來意意,三二一——”

回憶舊日,梁嘯川莫名笑了下,月栖意從小就那麽可愛,他看着就喜歡。

……他笑容一斂。

分明想的是小時候,可“喜歡”兩個字冒出來的一瞬間,他心頭“咚”地猛跳一下。

然而這心悸轉瞬即逝,他來不及捕捉劇震的緣由。

幾人輪流說過去,漸漸地,月栖意仍伸出的手指明顯比其餘人少。

畢竟別人跑全馬,他沒有;

別人登珠峰,他沒有;

別人倆眼視力都是五點二,他則要時不時變成瞎子。

其實他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譬如說自己二十八周早産,體重九百八十克簡直就是只真正的小貓,一出生無自主呼吸,去住了九十八天的NICU,五次被下病危病重告知書,六個月時又做淋巴管瘤手術,需要全麻……這些都是徐姨累計念叨數十遍、每每談及都淚汪汪的事。

“我們寶寶那麽小一個,就要插管插針,那時候醫生說寶寶心髒只有草莓那麽大呀,能活到這麽大很辛苦的……”

只是他覺得,這些不太适宜在當下的場合吐露。

月栖意出了片刻神,聽見程佳滟道:“我有過意外親吻。”

“不是拍戲,”程佳滟伸出兩根食指,指腹相對碰了碰,道,“但的确是偶像劇常見情節,還有點惡俗,就像這樣,不小心碰到。”

年萱瑩收了,段平堯收了……月栖意沒收,梁嘯川收了……周存征沒收。

月栖意并未察覺周存征沒收手指,因為梁嘯川借着衣物與桌面遮擋緊緊掌住了他的手,視線一避不避地黏在他面上。

若非有直播阻礙,這人估計當場便會連珠炮一樣問“誰親你了哪個男的活膩了敢親你什麽時候在哪怎麽親的親多重親多久”。

明明自己小時候逮着小栖意像吸貓一樣親來親去,還因為親得太頻繁把月栖意弄哭了,被他爸抄起雞毛撣子使勁抽了一頓。

梁嘯川深呼吸半晌,比劃了幾個手勢。

月栖意也做了幾個手勢。

【什麽東西】

【好像是手語】

【有沒有懂的翻譯翻譯】

【太快了沒來得及錄屏】

梁嘯川是撿着最迫切想知道的問。

——誰幹的?

月栖意:我不知道。

手語是梁嘯川為了跟月栖意做朋友而學的。

他剛認識月栖意時,有很長一段時間,月栖意一個字都沒和他說過。

梁嘯川便以為人家不會說話呢,還在心裏偷偷管人叫小啞巴。

因此他去學了手語,杵人家跟前一頓比劃——我叫梁嘯川今年八歲(故意多謊報兩歲)我們做朋友吧你叫什麽你幾歲了……

彼時年僅三歲的小栖意:“……”

看不懂。

後來月栖意空閑時也學了一點,二人偶爾會如此加密交流一下。

若非程佳滟提起,月栖意幾乎已經忘記。

不記得幾年前,又一部戲殺青後,由于拍攝勞心費力,月栖意短暫性失明的頻率高了不少。

梁嘯川急得眼都通紅了,可醫生的結論也只是要靜養,要補充營養,順帶陳述月栖意先天的底子實在太薄了,後天無法完全彌補雲雲。

于是月栖意那段時間幾乎沒怎麽出門,休養數月後終于稍稍好轉一些,才恢複了正常生活軌跡。

某個周末,他在學校圖書館找書。

才走到書架裏側,眼前便忽而陷入黑暗。

停頓片刻,月栖意讓手機語音助手打給梁嘯川。

對面秒接:“怎麽了意意?”

“我在文華閣負二層,”文華閣是A影老圖書館的名字,月栖意手搭着書架橫格,道,“剛剛眼睛看不到了。”

梁嘯川立時道:“你別動,我馬上到。”

梁嘯川從大一開始便慢慢接手父輩的工作,平日裏要麽在公司、要麽去找月栖意,真正在他自己學校的時間反而最少。

從梁氏過來很近,月栖意倚着窗臺等了約莫十分鐘,便聽見有橐橐靴聲漸近。

因多次無法視物,月栖意的聽覺變得靈敏許多。

來人速度不慢,腳步聲卻又硬又實,明顯來自體力上佳的成年男人。

梁嘯川常穿靴子,文華閣又處于半廢棄狀态,月栖意來時一個同學也未瞧見,他自然以為來人是梁嘯川。

是以他往前邁步,然而等得腿有些麻,便不禁踉跄了下。

不料對方反應卻有些強烈,屈膝大步來接他。

明明這點踉跄完全不會致使月栖意摔倒,可他這麽誠惶誠恐地一接,二人臉反而挨到了一塊兒。

對方側抵住了書架免于摔倒,而月栖意的唇落在對方唇角。

氣氛凝固一瞬。

主要是對方似乎凝固了,原先微重的呼吸聲都戛然而止。

因為月栖意不甚在意,畢竟梁嘯川上初中前時不時給他來一下,現下也只是兩人長大了而已。

于是他站直身道:“今天很快呀,路上沒有堵車嗎?”

來人久久不答話,月栖意察覺有異,踯躅着确認道:“……梁嘯川?”

“……”

“……哥?”

“……”

“意意?”

梁嘯川的聲音從門口邊傳來:“哪兒呢?”

手機随之振起,月栖意怔了下,對身前人道:“你……”

男人似是回過神來,一語未發,只是後退幾步,轉過書架朝後門去了。

梁嘯川尋過來,抖開臂彎裏的外套給月栖意披上,在他跟前蹲下道:“上來,我背你。”

月栖意趴到他背上,外頭比室內地下暖和明亮太多,出門後日頭曬得人眼饧身軟。

月栖意舒服了些,揪揪梁嘯川領口道:“……哥。”

梁嘯川一聽他喊哥便樂,可月栖意長大後不輕易喊哥,他笑問:“怎麽,被哥感動了?”

“我是覺得,”月栖意想到方才自己把別人錯認成他,兩根食指繞了繞,像闖禍的小貓一樣有點心虛但不多,道,“好像有點對不起你。”

“有什麽好對不起的,”梁嘯川以為他是說把自己叫來背他,強調道,“以後哪不舒服,甭管在哪,立刻找哥,記住沒?你只要別管別人叫哥,就不會對不起我。”

月栖意:“……”

還真歪打正着說對了,月栖意莫名笑出聲,然後嗆了風,偏頭咳嗽起來。

“怎麽了這,是不是剛剛着涼了?”梁嘯川急道,“外套蓋嚴了,別嫌熱知道沒?以後這地下陰冷的地方你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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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幾乎沒人會把月栖意和周存征聯系在一起。

非同校、非同行,也沒見二人說過話,這不是陌生人是什麽?

也唯有周存征的幾個跟拍攝像心中犯嘀咕——這位嘉賓總在帳篷區附近不見蹤影,滿場機位何其多,偏偏找不着他,導致周存征這邊的跟拍只能拍景,或者拍趁親哥不在滿山亂竄的周存衡。

月栖意自己顧不上看周存征,因為回答完梁嘯川後,他只剩一根手指伸着了。

輪到年萱瑩,她朝月栖意笑了下,深表歉意但不得不如此——作為PD,她當然得讓熱度最高的受懲罰,而四組嘉賓同時直播,據實時反饋,選擇觀看月栖意這邊機位畫面的用戶達到百分之八十,餘下百分之二十也是在其他嘉賓與月栖意之間反複切換。

年萱瑩晃晃手中的酒杯,絕殺道:“五十二度的白酒我喝過一斤,沒哭,沒倒,沒吐。”

結果不言自明,因為月栖意是圈內熟知的一杯倒。

“來來來,”程佳滟一見月栖意收攏最後一根食指,便把簽筒遞給他,道,“放心吧,我偷看了,沒有激吻一分鐘或者用屁股寫字這種懲罰。”

月栖意從中抽出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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