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白勃艮第
第37章 白勃艮第
【什】
【媽、媽媽?】
【怎麽辦,我怎麽覺得本來就該是媽媽】
【媽媽!!!終于可以說了,我就知道這是我失散多年的媽媽!!!】
【馬後炮,但,月聞江每次管老婆叫哥哥都有點卡殼其實】
【如果我聽說有小孩一歲就知道扒着漂亮的陌生人不撒手,硬要管人叫媽媽,我會覺得他腦子有毛病,但是媽媽是71,那麽合理的正确的必然的。】
【媽媽年輕漂亮又溫柔……月聞江你小子準備面對全網後爹和全網兄弟姐妹吧桀桀桀桀】
梁嘯川猛咳一聲,趁着衆人石化間,若無其事地攏住月栖意手腕往回走。
幾分鐘後十點鈴一響,他便将月栖意背了起來。
月栖意趴在他身上,時不時呼吸便加重一下,梁嘯川的心跳也跟着七上八下。
他急聲囑咐道:“要是想吐趕緊說啊。”
他倒不怕月栖意吐他身上,只是這麽背着不好吐,容易嗆着。
月栖意卻仿佛惱了似的,一字一字道:“我才不吐。”
又不滿道:“你走得好慢呀,可不可以快一點呢,駕駕駕。”
醉了更成小祖宗,梁嘯川怕走快了颠着他,一面答應好,一面若有似無地加了點行走速度。
Advertisement
照理說酒後體溫會升高,可月栖意手臂雙腿還是有些冷,軀幹部分卻的确暖和一些。
尤其是胸口。
體溫升高後人的肌膚會變得更加柔軟,輕輕地貼覆,規律地跳動,行走間擠壓——梁嘯川覺得自己背上快着火了。
理市海拔高,天穹高遠明澈遠勝平原地區,只消一仰頭,萬千晚星便似乎近在咫尺、伸手可摘。
梁嘯川仰頭,長長呼出一口氣,驀然笑了下。
“臭小子,”他喊月聞江,春風滿面道,“今天老子有名分了,名分你懂嗎。”
月聞江不以為意道:“我今天也有名分,以後我再也不用管意意叫哥哥了,可以直接叫媽媽。”
梁嘯川嘲諷道:“老子的名分可是法律承認保護的,你那算什麽,你法律上的娘在東祝大廈頂層辦公室裏坐着呢。”
月聞江反唇相譏:“但是媽媽會自稱媽媽,卻從來不叫你老公,而且以後也一定不會叫,他還想和你離婚。”
梁嘯川涼涼道:“他這麽自稱,是真心地,還是被你洗腦了?”
月栖意:“……”
他聽不大清二人互相揭短的具體內容,只覺得耳根子一直不清靜。
因他在梁嘯川背上,夠不着月聞江,因此只敲梁嘯川的頭,道:“好吵。”
梁嘯川老實閉嘴了,又低聲無奈道:“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一直播出去,還不定怎麽着呢,要是沒這臭小子就沒這麽些麻煩。”
月聞江微微垂頭,低聲道:“會很麻煩嗎?”
梁嘯川睇他一眼,罕見平和道:“不會,輿論也不是意意的立身之本,再說了,我不是說負面的鬧大,而是……”
想到這事最有可能的後續走向,梁嘯川臉色有點發綠。
--
理市場地沒什麽別墅,但節目組可以租下來豪華程度由高到低排開的民居,周存征那組住“一顆印”,月栖意這組住“三坊一照壁”,程佳滟那組住“四合五天井”。
梁嘯川……梁嘯川這組還住帳篷。
庭院整體呈白色,牆繪水墨或題詩賦,雕梁畫棟,照壁上四個行楷大字“青蓮遺風”,據說是因為主人家姓李。
正房朝東,庭中兩只大水缸坐鎮,正值綠樹濃蔭荷花季,缸中宜良荷花開得正盛,袅袅婷婷,映月接天,一路上香霧拂面,風頭無兩。
夜風極輕,幾乎卧在庭中菡萏的花心裏。
旁邊是月栖意在寨內小攤上新覓得的老竹椅。
梁嘯川白天坐了一下,那椅子凄厲地“吱嘎”一聲好似要碎掉。
驚得他瞬間站起來,雙手端着椅子挪遠了。
……什麽承重量,專給輕得要飄起來的人坐。
四九城家裏也放竹椅也種花,梁嘯川不認得這花那花,也沒想過認。
反正無論什麽花,都沒月栖意好看。
月栖意坐在花叢裏的時候,姹紫嫣紅都是陪襯。
那天領完證回家,明明不是真有喜事,但梁嘯川忙裏忙外要布置新房。
月栖意只得去院裏清閑一下。
他坐在竹椅裏,剪下一朵白勃艮第玫瑰。
端詳片刻覺得品相尚可,正要往鬓邊比量。
梁嘯川正攥着一把囍字往門上貼,一眼瞧見了立即喊道:“等會兒!”
他疾奔過來,一把将花給月栖意塞口袋裏,嚴肅道:“剛結婚戴什麽白花,想當寡婦?”
月栖意:“……”
現在還有機會悔婚、把結婚證退回民政局嗎?
--
終于将月栖意安頓下,又是按摩又是喂蜂蜜水,期間梁嘯川和月聞江都挨了月栖意好幾下打。
他醉得軟綿綿哪裏有力氣,就是不舒服了不愛讓別人扒拉自己,所以伸爪子撓人、擡腿踹人。
月栖意睡着後,梁嘯川以最快速度找到梁季南,倆人一同搭好帳篷鋪好床,他問自己這堂弟:“怎麽樣,剩下的自己能解決吧?”
梁季南說能,又道:“大哥,小意哥哥怎麽成了月聞江的媽媽啊?他是像我媽生我似地……把月聞江生出來嗎?”
梁嘯川心道也就是月栖意沒聽見,不然肯定要臉紅。
“不是你想那樣,”他斷然否認道,“你就當月聞江有妄想症,就跟你幻想自個兒是鋼鐵俠一樣,但你別為這個歧視人家,明白吧?”
梁季南似懂非懂道:“哦哦。”
梁嘯川不敢放松警惕,看一眼倒黴堂弟就趕回月栖意那裏,畢竟月栖意睡覺總不安穩,夏天尤甚,同時他還喝了酒。
故而梁嘯川指指月聞江道:“你,上隔壁睡,我得照顧意意,你在這兒不方便。”
月聞江據理力争道:“哪兒不方便了,我也要照顧媽媽。”
梁嘯川一眼眄過去:“老子脫衣服照顧你也看?”
月聞江:“……照顧人脫衣服幹什麽?”
梁嘯川手擱在上衣衣擺上,作勢要往上擡。
月聞江:“……”
憤怒但不得不收拾睡衣往隔壁走。
他不曉得梁嘯川脫衣服照顧人的原因,但他确信自己完全不想看梁嘯川脫衣服。
--
梁嘯川脫衣服也就吓唬吓唬月聞江,他又能做什麽呢,只是沖個澡換上睡衣,将月栖意團進懷裏。
月栖意睡得很淺。
盡管醉得不清醒,但從上飛機開始發生了一系列事,仍在他潛意識裏留有痕跡,以致于他無法沉入睡眠。
這樣淺眠不能令他有休息的放松舒适感,月栖意便想翻身。
然而他被梁嘯川的身體四肢給包圍住,動彈不得,于是雙腿無意識地踢踹了幾下。
在梁嘯川眼裏月栖意做什麽都是對的,踹他也是對的、可愛的,像小貓踩奶。
打他也是一樣,梁嘯川就喜歡月栖意打他,小貓有點脾氣不是太正常了嗎,何況月栖意打他也輕輕的,他又皮糙肉厚。
梁嘯川沉浸在比天高、比海深的父愛情緒裏無法自拔。
月栖意踹累了,加之身上纏着個人形烘烤爐,便漸漸舒緩下來。
迷迷蒙蒙間,有更熾烈的熱度漸漸席卷周身。
月栖意覺得自己可能發燒了,他嘗試動了動足尖,卻陡然被男人掌住兩側。
對待那樣脆弱的,即便再溫柔也是暴烈。
酸麻感蔓延至指尖,月栖意想擺脫又被拽緊,一路飄到雲端上去,身體出現短暫的懸浮感。
他忍不住掉眼淚,無意識地張着唇。
梁嘯川平複少頃,攬過他後頸扣進自己臂膀間。
月栖意這種時刻分外不愛搭理人,但梁嘯川這種時刻分離焦慮會到達頂峰。
他必須和月栖意毫無間隙地抱在一起貼在一起,如同強迫一株原本柔軟自生的藤蔓纏到自己身上,烙進自己血肉裏。
“梁嘯川……”
梁嘯川身子一頓,問道:“醒了?”
“嗯。”月栖意輕輕發出聲鼻音,随即閉上眼。
他仍在無法自控地流眼淚,禁不住埋怨道:“……太酸了。”
梁嘯川一直摸他的頭發安撫,猜測道:“是不是隔久了,所以不習慣了?”
月栖意開悟般讀懂了他的潛臺詞,立即道:“不是,而且現在不……”
為時已晚。
月栖意踹也無用撓也無用,溺水後又被撈起來,撈起來又沉到水裏,整個人也融成水,灑在梁嘯川臉上指間。
洱雲寨趴伏在白山黑水間,月色入戶,月栖意頰邊便覆着一層淺淡如紗的薄光。
他身體都在被子裏舒展開來,只露着張瑩白小臉。
小說裏形容某些角色會用“被酒瑟掏虛了身子”之類的措辭,月栖意此刻也有些類似的感觸——又酒又瑟又虛弱,再貼切不過。
同樣的月光鋪展在院中,梁嘯川手中提着一米八乘兩米的白色碎花矩形棉布料,大力擰幹,狂抖幾下,挂上院內晾衣杆。
然後是薄而小巧的另一種形狀另一種材質,擱在掌上幾乎能透出五指的膚色。
這種東西他不可能假手于人,七八年來又何止做過百八十遍。
也就是他錯過了月栖意三歲之前的幼崽尿床期,否則他還能更駕輕就熟。
結束後梁嘯川并未回到屋內,而是揉了揉使用後僵硬發酸的腮幫子,繼而解鎖手機撥了個電話。
已然二十三時許,四九城東祝大廈頂樓仍亮着燈。
祝雙姮早已習慣通宵工作,一看來電人頗覺意外,接起道:“怎麽了,是不是意意有什麽事?”
梁嘯川沉聲道:“祝總。”
祝雙姮:“?”
梁家這小子生怕月栖意家裏長輩煩他、不讓月栖意跟他玩,因此不僅逢年過節要流水一樣送禮,連二十四節氣都要備禮,态度更是堪稱孝子賢孫之楷模。
任憑祝雙姮如何軟硬不吃,梁嘯川總把“您是意意的長輩就是我的長輩,我跟意意一塊兒孝敬您”挂嘴邊上,孝敬她比孝敬自個兒親姑親爹親媽都賣力。
這小子如此自來熟,稱呼上自然不會見外,通常和月栖意一起稱她“姑姑”。
以往他這麽嚴肅稱呼,都是碰上月栖意身體出狀況時,祝雙姮自然不安,鎖眉道:“出什麽事了?”
不久前她才聽了秘書的今日直播梗概,她雖覺得梁家這小子是莽夫,但月栖意和他結婚不動真心,更像一種年輕人的情感新模式,公布也無妨……然後晚上鬧出了稱呼上的小插曲也無傷大雅——總之,月栖意身體沒事、玩得開心就行,怎麽梁嘯川現在這個語氣?
“沒出大事,”梁嘯川閉了閉眼,道,“就是意意今天又提起他媽媽,我是想問祝總,意意他媽媽,到底是怎麽走的?二十年前我剛認識意意的時候……他一直不說話,和這個有沒有關系?”
生怕祝雙姮再次拒絕告知他,梁嘯川懇切道:“求您告訴我吧,我愛意意,沒法兒看他傷心,所以我必須知道。如果您不告訴我,我只能自己去查。”
--
梁嘯川站在院中抽煙。
香煙火光時隐時現,直至橙紅的一點火光燃到盡頭。
梁嘯川狠狠抽了最後一口,直接在手心裏摁滅了煙頭。
祝雙姮的話在腦子裏揮之不去,梁嘯川死死閉了下眼。
梁嘯川想再抽一根,可伸手摸了個空。
——原來這一包抽完了。
他五指一緊便捏癟了煙盒,垂着頭出了口粗氣。
方才他忍了半天不去看一眼卧室,就盯着腳下的青磚。
這下沒煙可抽,他終于克制不住,擡起頭來。
月栖意夜盲,主卧裏留了盞小夜燈。
從樓下往上看,能發現窗簾後頭映出道黑影,從那身高來判斷……
“……這臭小子!”
梁嘯川低罵了句,大踏步往室內來。
月聞江伺機而動,梁嘯川不在他正可以跟媽媽睡一起。
然而他才邁入主卧,便聽見一句——
“今晚上大人有事兒,你小子別摻和。”
梁嘯川拎着他後脖領子将人提溜起來,面無表情地送出房間。
月聞江還想再悶頭往裏進。
然而梁嘯川一堵門,俯視他道:“都多大了,還要找媽媽一塊兒睡。”
月聞江當然不肯仰望他,透過他腿與門框的間隙望向床角,炫耀道:“媽媽答應過的,不管多少歲都可以和他一塊兒睡。”
他又強調道:“每次你不來我們家的時候,我都是這樣跟媽媽一起睡的。”
梁嘯川簡直要笑出聲來。
他毫不留情道:“你也說了,沒我的時候,才是你倆一塊兒睡。”
“那現在我不是在這兒呢嗎?”他虎口卡着門板,一面合攏一面結語,“你可不就沒那機會了。”
眼看着房門在自己面前關閉,月聞江并未憤恚,兀自咕哝道:“肯定是看媽媽承認我了,嫉妒呢。”
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月栖意是他媽媽了……
在月聞江的預想中,他和媽媽的名字會緊緊擺在一起。
不出意外的話,從今往後,但凡有關乎月栖意私生活的讨論,便會出現他的姓名——因為他是月栖意親口承認的小孩,是月栖意唯一的小孩。
而且,大概所有人都會猜他是月栖意親生的——事實也的确如此。
髒衣簍在門口,裏頭擱着月栖意換下來的外衣。
月聞江打算将衣服送去自助洗衣房,便掏了掏月栖意的口袋,将裏頭的東西摸出來。
其中便有節目組發的手機以及月栖意自己的手機。
因為月栖意醉得迷迷糊糊沒有鎖屏,是以兩臺手機屏幕仍然亮着,并且新消息在源源不斷地湧出。
周存征及段平堯都打過預防針了,今晚并未對他倆造成太大沖擊,故而消息裏的名字沒有他倆。
但卻有月栖意合作過的同事、各個教育階段的同學、與祝家有商業往來的某某集團話事人……數不勝數。
節目組這臺手機裏則主要是程佳滟在輸出。
【程佳滟】:啊啊啊意意!
【程佳滟】:你怎麽會自稱“媽媽”!
【程佳滟】:那孩子不會真是你生的吧……
【程佳滟】:怪不得你……你拍《夢生河》河裏那場戲的時候是那樣的。
【程佳滟】:我當時說你是妹妹,你還說不是!
月聞江面無表情把消息都向左劃走,正要鎖屏,目光只是不經意掠過節目組那臺手機桌面。
而後便徹底定格。
左上角的備忘錄小組件裏……露出一句……
月聞江動作先于意識,點擊查看完整備忘錄。
廊上步燈昏黃,反而是天外遙不可及的月兒更為明亮,軟軟涼涼鈎在桫椤梢頭,與月聞江一同讀到這一句。
——【聞江不是我表弟,是我的小孩,而且是我的親生子,是我自己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