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賣花仙女

第40章 賣花仙女

月栖意否定道:“怎麽會完了呢?我們只是要分開而已。”

“分開?”梁嘯川只是重複這兩個字便覺得心髒都揪在一起,他緩了緩才道,“怎麽分開……分得開嗎?”

二十年形影不離,月栖意從幼兒園開始,整個學生時代,乃至如今演藝圈的八年,身邊始終有梁嘯川。

倘或他們兩個是植物,那麽根系早已緊密相連,生長纏繞在一起。

一旦分離,對于梁嘯川而言是毀滅性的坍圮,而月栖意……

他唇瓣張了張,緩緩道:“哥……”

梁嘯川面色一變,擡手探他前額,道:“你怎麽了意意?”

月栖意尚未覺得自己怎麽,他還想開口,梁嘯川已經迅速從背包裏拿出氧氣罐扣住他鼻唇,沉聲道:“先別說話。”

月栖意本能地呼吸,這才覺出适才自己胸悶得厲害,他有些站不穩,手才撐上機車座位便被梁嘯川握住。

梁嘯川抱起他坐到路邊長椅上,攏着他的手看着他把一罐氧氣吸完,嗓音發緊:“頭暈不暈,疼不疼?”

月栖意閉着眼,臉頰血色極淡,他慢慢道:“有一點點。”

梁嘯川不料他忽然高反,攬着他肩膀道:“再等幾分鐘還不好就去醫院。”

洱雲寨海拔近三千米,月栖意吸氧之後肺部好受了些,輕聲道:“我好一點了。”

“剛剛你說……”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梁嘯川連聲道,“你好好的就行,你就當我剛說胡話呢,什麽都別想,現在就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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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剛有想剖白的想法,月栖意立刻便不舒服了……梁嘯川只覺得老天爺警告他呢,這是拿住了他的命門,讓他再不敢輕舉妄動。

“梁嘯川,”月栖意吐字很慢,“的确很難分開。但是如果不分開,我不知道和愛人相處是怎樣的,我也給不了愛,要建立這種彼此唯一又追求長遠的綁定關系,我會……我會……”

他語速越來越慢,話音越來越弱,梁嘯川冒了一頭冷汗,一疊聲道:“不說了,咱們不說了意意,你閉上眼休息好不好?什麽綁定你不用跟我綁定,你不想這些,好不好?你就休息。”

月栖意也沒了氣力,倚在他肩頭,失明令他瞧不見暮色與夜色變換的過程,只聽見那位歌手唱完了《黃昏》,開始唱《獨家記憶》,唱《癡心絕對》,唱《心如刀割》,都是有些苦澀的傾訴情感的歌。

月栖意垂眼,眼睫覆下一片深濃的影,緩緩道:“但是梁嘯川,你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梁嘯川咳了下,問道:“比你外婆外公、比你姑姑和表姐還重要?”

月栖意沒說話。

梁嘯川又退讓道:“總比月聞江那小子重要吧?”

月栖意仍然沉默。

梁嘯川急了,不可置信道:“……不是,我連那小子都比不上嗎?”

月栖意微笑了下,道:“當然。”

梁嘯川:“什麽?!”

不僅沒月聞江重要,還“當然”?

然後,月栖意說:“你當然比聞江重要呀,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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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入伏,空氣逐漸變得黏稠,月栖意趴在枕上,開始反思自己是否應當告訴梁嘯川他比月聞江重要。

“意意,你再說一遍呗?”

月栖意:“……”

“你就再說一遍我當然比那臭小子重要。”

月栖意氣若游絲,第一萬遍重複道:“……你比他重要。”

“你沒說‘當然’呢?”

月栖意:“……”

從他說出這句話開始,梁嘯川直如雞血加身。

把機車存在原地,一路背着他回到住所,每隔半分鐘便要他重複一遍自己比月聞江重要。

月栖意整個人像是鑲在梁嘯川懷裏,梁嘯川一手橫過來扣緊他腰,另一手一直摸他頭發,腦袋紮在他肩窩裏,在他頸側咬來咬去。

月栖意推他腦袋,聽見外頭月聞江拍門喊道:“媽媽,怎麽鎖門了!”

梁嘯川鎖的,月栖意朝外道:“聞江,媽媽想休息了,你也快去睡。”

“我聽攝像伯伯說你今天高反了,”月聞江不肯走,繼續道,“媽媽你不舒服的話別瞞着我。”

“沒有不舒服,真的,”月栖意道,“但是我想早點休息,你快回去。”

月聞江半信半疑,但月栖意不開門他也沒轍,只能回到隔壁。

月栖意踹梁嘯川一腳,梁嘯川挨踹也不肯松開,唇貼着月栖意後頸,猝然在自己咬過的位置吮了一下。

月栖意登時僵住,十指緊握,勉力維持聲線平靜:“梁嘯川……”

可在梁嘯川看來他修長纖細的雪頸上一片紅痕,雪裏紅梅也不外如是,他又緊緊閉着眼,發絲淩亂地鋪散在周身,似乎再不能經受半分摧折欺負。

梁嘯川體溫高得驚人,仿佛即刻便會被烈火焚燒至死,慘兮兮道:“老婆……”

月栖意看不見,睜眼閉眼其實是一樣的,然而他仍然阖着雙眸,艱難道:“你不要喊了,也不要動彈。”

滾熱的岩漿觸及涼軟的水,梁嘯川喉結上下滑動,道:“我肯定老實……我不動彈。”

不動彈才怪。

月栖意抓了條剛釣上來的鯉魚,這鯉魚蹦跶得能攪和起千層浪來,拍得他掌心疼,他根本摁不住。

鯉吸水鯉吸水,鯉魚吐了河裏的水又要喝水,聲稱是水沾他身上了,月栖意緊合着齒關,使不上力氣仍要踹他,聲音打戰:“我沒……聞江會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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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時,月栖意醒過一次。

他本就容易頭暈,失明更加重了這種眩暈感,只得閉上雙眼調整呼吸頻率。

他睜眼後沒過兩分鐘梁嘯川便随之醒來,熟練地摸了摸他額頭,嗓音裏含着初醒的沙啞:“還早呢,再睡會兒。”

月栖意卻支起雙臂,作勢要起身。

梁嘯川趕忙來扶他,不解道:“這三更半夜的,要幹什麽?”

月栖意随口道:“去找聞江。”

月聞江看到了備忘錄上那句話,他還不曉得月聞江具體腦補到了什麽程度。

梁嘯川瞬間急道:“這個點,找那小子幹什麽。”

月栖意摸索着站起身,道:“我是他媽媽,總不能一直把小孩丢在一邊不管。”

梁嘯川攔不住他,只得道:“……估計那小子還沒起呢,咱們現在出去了八成也得回來。”

然而這廂才開門,月聞江便如有順風耳一般,随即打開隔壁的房門,探出個大頭來道:“媽媽,你是來找我的嗎?”

月栖意颔首,正待朝月聞江那邊去,腕間的大手卻頃刻間收緊。

月栖意偏過頭去,茫然道:“梁嘯川?”

他此時目不能視,并不知曉此刻梁嘯川目光炙熱、緊緊地盯住他。

每當月栖意要松開梁嘯川的手、走向旁人時,梁嘯川總覺得整顆心都絞成一團,每一次分開于他而言都如同生離死別。

月栖意了解梁嘯川極度吃軟不吃硬的脾性,而以他的性格不會上手掰梁嘯川的手指或是直接掙紮,只是拍了拍梁嘯川的手背,可手腕反而被桎梏得更牢。

月聞江鎖起眉頭,想上前将媽媽搶過來。

月栖意卻又褪下腕間的小皮筋,繞了兩圈套上梁嘯川的無名指,同婚戒挨在一處。

而後他輕聲道:“回去呀。”

事實證明懷柔政策的确屢試不爽,梁嘯川從無本領抗拒溫柔小意。

這小皮筋恰如套上他脖頸的繩索,他老老實實松開手,還要悶聲道:“那你快點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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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時分,整座洱雲寨都籠罩在茫茫晨霧之中,濕濛濛的白裏隐約可見桫椤蕨濃綠的葉尖,甩落晨露,随風微微搖曳。

月聞江好不容易才能和媽媽一起睡,整個人簡直是熊抱住月栖意。

媽媽的懷抱柔軟而萦着清香,月聞江如同漂浮在雲端或是飛到月亮上去,被仙女給抱住了。

他感受到了媽媽的愛,一時間覺得不枉活一回,縱使就這麽死了也心滿意足。

月栖意則覺得成長期的小孩果真一天一個模樣,從月聞江當前的身高體型推算,他大抵會長到和梁嘯川差不多高。

一想到眼前這棵祖國的樹苗将來會變成梁嘯川那樣如山如岳的粗犷巨人,月栖意感到一絲輕微的惆悵。

而這正是月聞江所期待的。

倘使說梁嘯川與月栖意是年深日久才連結在一起,那月聞江便是從月栖意的根系中生長而出——媽媽是花,那他當然要長得根深葉茂高大挺拔,一直一直、永遠永遠為媽媽遮風擋雨。

“聞江,”月栖意嗓音輕柔,“媽媽備忘錄上那樣寫并不是真的,你現在長大了,也看過書和視頻,應該知道僅憑一個人是無法生小孩子的,你也能算出來,你出生的時候,媽媽還沒有成年,完全沒有生小孩的計劃和行動。”

他已經做好了聆聽月聞江種種特別想法的準備,卻不料月聞江十分從善如流道:“我明白,媽媽。”

月栖意唇瓣翕動兩下:“……”

月聞江說明白,怎麽看神情并非如此?這小孩甚至還瞄了眼他的腹部。

可月栖意也無法十分果決地強調自己和月聞江毫無血緣關系,這樣會傷到小孩子的感情。

他本意是擔心月聞江可能會出現認知上的混亂,但如果月聞江實在希望他們是親生母子,那不如就遂了月聞江的心願吧。

月栖意從來不會強行糾正什麽,他也不想做這樣說一不二的媽媽。

他當然不知曉月聞江關于他們是親生母子的念頭已根深蒂固到何種程度,早非言語可以撼動,便縱他想強行糾正,也希望渺茫。

小狼崽子思維歪到外太空,覺得媽媽愛他才會與他說這許多話,于是又更加确信他們是至親——假如他不是媽媽親生的小孩,媽媽怎麽會同他輕言細語說這麽多呢?

月聞江甚至反過來寬慰月栖意道:“你別擔心,媽媽,你說什麽我都聽、都相信。”

月栖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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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理市雨季,可《大小富翁》拍攝的這幾天卻連連晴熱,人人都熱得想鑽空調房。

月栖意卻适應良好,他喜歡陽光熾烈又不會過分幹燥的天氣。

但防曬還是要做,他皮膚薄,曬不黑但會曬傷。

因此翌日他在路邊坐着小椅子擺攤時,梁嘯川在邊上站着給他撐傘。

椅子上鋪了三層軟墊,月栖意飽受折磨的腰和……好受了些。

但也僅限于好受一些。

他手酸得擡不起來,流眼淚流得眼睛也不舒服,還要穿高領蓋住一脖子的牙印,不曉得什麽時候才能消退……因此他一點眼角餘光都不想分給梁嘯川。

花朵們裝在一輛小車裏,前頭挂了塊木牌寫着“賣花990元一束”,筆畫靈秀飄逸,可因月栖意現在是盲人,拿不準落筆位置,因此結構松散,看起來有種靈魂出竅的漂亮。

梁嘯川讨好人家,輕輕地牽了牽人家的一小撮頭發。

月栖意不為所動,将自己的頭發從他指間抽出來。

“您好,我想要一束紫羅蘭。”

女聲響起,月栖意點頭道:“自己拿就可以。”

女生拿了花,試探道:“可以幫忙寫卡片嗎?”

月栖意說好,但提醒道:“我的眼睛現在出了點問題,寫字可能有點奇怪。”

女生忙道沒關系,将卡片和筆交到月栖意手中。

月栖意遂問她:“要寫什麽呢?”

女生說:“就寫‘To 小紀’,‘紀念日’的‘紀’……”

月栖意寫下來。

她接着道:“媽媽愛你,落款寫月栖意。”

月栖意:“……”

梁嘯川:“?”

月聞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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