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39-45
第7章39-45
39
我開始和他一起上學,我們相互妥協,我七點起床,花五分鐘洗漱,跑下樓,一定能看見在那棵樹下等着我的他。
冬天實在冷,所以我送了他一對手套,純黑色,裏面有很軟的毛,特別暖和。
他會給我帶打包好的早餐,我在路上一邊吃一邊走,一邊聽他在我耳邊讀英語。
到期末,我的英語成績真的好了很多。
從宿舍到教室的那條路,我們一起走了上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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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春節,我跑出去見他。
我們倆的家隔着很遠的距離,平常一般只用微信聯系。
我就算在網上也很能聊,平常在群裏也算活躍的。
但他不太喜歡發消息,有時候我給他發什麽,他會直接給我打電話。
多數時間他在家裏學習,或者幫爸爸媽媽做一些家務,他是別人家的孩子,這不是假話。
除夕夜我跟着大人喝了點酒,今年難得我父母都在家,我們和我外公外婆視頻,吃完年夜飯,一直等到春晚開場才挂了電話。
窗外夜色裏,無數棟大樓燈火通明。
我在想他呢?他家裏熱不熱鬧,有沒有看春晚,他想不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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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窗邊給他發消息,問他你在哪裏,他說我在家。
我又問他你想我嗎?
他說想的。
那等我吧,我來找你。
發完這條信息,我和我媽說我要出門,我媽沒問我除夕大晚上出去幹什麽,她只說早點回來。
我爸也看了我一眼,他說要注意分寸。
我笑了,拎起挂在門口的羽絨服套在身上,我說你們真的想多了。
這句話可能應該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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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讓我一個人從我家到他家,我們選了一個在我家和他家中間的商場,特別公平。
除夕夜,就算是商場裏,也有很多店鋪關了門。
我站在KFC的門邊,想起今天是瘋狂星期四。
他到的時候我已經買好了十只蛋撻,我說一人五個,坐下先吃。
跨年夜,我們一人橫跨大約十公裏,在一家開封菜特別暖和的空調屋中,分了十只蛋撻。
他六我四,因為我說我撐吃不下,還不準他浪費食物,非要讓他吃。
最後一個他握着我的手腕,把我手裏捏的那個蛋撻塞進他自己嘴裏,就像那天他抽我的煙。
好像我們都想到那個時候,所以出了門,走進一棟樓的陰影裏,我們開始接吻。
我的手在他後背抓着,他的鼻尖抵着我的臉,打開我名為口腔的器官。
我們之間的吻一直很野,因為誰也不會讓着誰。我嘗到他嘴裏甜暖蛋撻味,我想到這是我讓他吃的。
那麽多人看着他,欣賞他,靠近他,喜歡他。
他只會對我說想你,只會因為親我紅着眼喘不上氣。
或許這就是我的占有欲,我很希望他咬裂我的舌尖,我們分享一只蛋撻。
我感覺他反應很大,我問他怎麽辦?
他被我逗得臉紅,那個時候他可能是第一次這樣直接地面對這件事。
他抓着我後腦勺的頭發,表情有幾分痛苦。
我什麽時候可以上你?
他這樣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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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身份證,我們在路邊找到一家小旅館。
空氣中漂浮着灰塵和方便面的氣息,狹小的前臺只坐着一個老爺爺,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機。
交七十塊錢,上樓。
我一腳踢上門,還沒轉過身就被他壓在門板上。
他的嘴唇在我耳後流連,喘得很沉。
我和他說:你想做什麽,告訴我,我會同意。
他脫掉我的羽絨服,手挑開毛衣下擺鑽進去,抓着我的小腹。
但過了很久,他只是咬了咬我的耳朵。
你知道一個說法嗎?在一起越快,分開也會越快。
我說不知道。
說完一想,我覺得我們的暧昧期很長。
那時我沒意識到,快或者慢,是相對的概念。
一年的感情算長嗎?三年呢?五年呢?七年呢?
他說他要的是一輩子。
我沒說話。
其實我心裏笑了一下,雖然我沒想過我們什麽時候會分手,但我覺得我們沒辦法在一起一輩子。
因為太長了,我連自己的一輩子都看不見,我茫然叛逆地把自己作成一個老師眼中的壞學生,我怎麽會去想在一段感情裏找一輩子。
我覺得他幼稚,我自己也覺得自己幼稚,我原來以為他成熟更多,後來我發現他比我還幼稚。
如果他還要幼稚一點,是他更愛我嗎?
他提到在一起、一輩子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分開。
我說你讓我翻個面好不好?我想看着你。
他不想,出于一個很飄渺的理由。
我抓着他的頭發把他摁在地上,很惡劣地點了一支煙。
他的身體像一把拉滿的弓,我知道他會很難受。
可是現在,我想到嬉鬧的、好像人人都很期待的春節,我忽然也很難受。
我和他說,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我問他你說我們吵架能吵一輩子嗎?
我靠着門板滑下來,胸膛起伏地擡起他的下巴吻他。
他又把我壓向門板,表現得像是一場愛的前..戲。
可是路還很長很遠,我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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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之後,寒假裏我們沒有再見面。
我還是會和他分享很多我覺得好玩兒的事情,他還是會經常和我打電話。
沒有人再提見一面。
回到學校,整個高中最緊張的時期開始了。
老胡這方面的情緒特別明顯,他是萬千因為高考而焦慮的其中之一。
但我反而比以前還輕松一些,我和他一起學習,也不問他想去什麽學校,不問他想做什麽職業。
他也不問。
我們很默契,就像那場沒有滾到的床單。
百日誓師,他作為學生代表站在臺前,擡起手帶領大家宣誓。
誓詞每年都一樣,短暫熱血,帶來長期焦躁。
那天晚上我們見面,我說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他問是什麽。
我說到高考之前,我們別再吵架了,我願意哄着你,求求你也哄着我。
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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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高中有千百種模樣,不同的人寫出來,好像成了一模一樣。
最後一百天,我們都做到了不吵架。
我第一次這麽認真學習,或許從前我也是認真的,但我有認真學習的意識,這真的是第一次。
我和那群體育生出去抽煙的時間少了,如果因為考試成績心情不好,我會去找他。
他說不出什麽安慰我的話,沒有問我為什麽這裏上次錯了這次還錯給我添堵,已經是謝天謝地。
但是對于我來說,他是這件事唯一的解藥。
因為解鈴還須系鈴人,他是我不安的起因。
我想他是知道這點的,所以好幾次我看他生生把火憋下去,或者明明已經冷了臉色還是一聲不吭,自己解決完再勉強對我笑一個的樣子,我覺得他是起因,其實也還不錯。
我有時候特別特別懷念這段時光,懷念到能在夜裏一個人哭。
我們都太純粹,盡管迷茫和愛遮遮掩掩,但始終踏實而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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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後來問我你覺得高考是什麽,他說我認為你對這個問題有發言權,因為當年你那分數去北京挺勉強。
我說是很勉強,所以我倆那一整年都處于很勉強的狀态中。
老胡問我你後悔嗎?
我說不會後悔,怎麽可能。
這是真話,我不會後悔。
人會後悔是因為覺得自己值得更好的結果,但是對于我們來說,這個結果其實無法再好。
老胡問我高考是什麽,當時我沒說出來,所以我拿這個問題問他。
他跟我說,他的高考是北京那條中軸線。
他在這邊,我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