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0047章 第 47 章
◎凡是懷上凡人骨肉,皆封存記憶◎
類似鄧伯的反應, 賀任沅今天見過太多了——因為他和茶寶長得像,眼神好的人都會懷疑他們的關系。
他正是為處理這件事而來。
他身上還穿着專門為開家長會搭配的衣服,莊重又不失随和, 他看着鄧伯, 狀若從容地說:“伯伯好, 我是清語的朋友賀任沅, 也是茶寶的叔叔。”
随後, 他又立即回答茶寶的問題:“嗯,叔叔也是來賺錢的。”
賀任沅看見旁邊還有一把竹椅,拖過來,放在流水線的尾端,試圖不動聲色地融入。
白清語:“鄧伯, 他是我的老板。”
鄧伯心道,不太像老板, 像某種富書生。他一直以為茶寶沒有第二個爸爸, 畢竟茶寶這麽可愛,沒有哪個人類能有這種本事。可是今天,這個富書生長得有點本事。
鄧伯年過半百, 在他前半生中, 茶神只是存在于祖輩和古書裏的傳說, 他懷疑古書來自于某個寫話本的祖宗瞎編,後來甚至連古書藏哪兒都忘記了。
直到三年前, 茶神第一次上門, 以神明本來的面貌,站在門口踯躅不前, 很懷疑這個門楣破落的地方是不是他該來的。
鄧伯一看到白清語, 不誇張地說, 似乎感受了祖先血脈的召喚,讓他百分之百篤定白清語就是茶神。
白清語開口:“您是鄧公後人嗎?”
鄧伯戰戰兢兢:“是,等候茶神多年。”
白清語笑了起來:“你能給我一碗稀飯嗎?”
鄧伯當即把早上沒吃完的一點鍋底刮下來,湊合了一碗稀飯。
Advertisement
茶神滿意地端走了。
數個月後,再見茶神,對方抱着茶寶,神情又有些陌生打量他家:“茶寶要曬太陽,我可以在你家住嗎?”
剛出生的茶寶,小小的一只,一整天幾乎在睡覺,像曬太陽就會融化的小奶糕子。
鄧伯沒養過孩子,但見過鄰居養孩子,正要出門去借點奶粉,白清語就阻止了他:“茶寶喝水就行。”
鄧伯又張羅着要買貴的礦泉水,之前有個來旅游的小團體,喝的礦泉水七塊錢一瓶,那種一定是最好的。
白清語卻道:“不用浪費,接點雨水井水就可以了。”
鄧伯眼睜睜看着白清語整天就給茶寶喂點雨水,甚至不用燒開,又揪心又心疼。
一勺一勺雨水,茶寶喝得很快,生動展示為什麽雨水也叫甘霖。
茶寶就這樣一天天地長大了,會蹬腿會抓握。
等白清語跟他說,茶寶可以吃人類米糊時,鄧伯連忙用當季的新米,去鎮上磨坊碾米糊,在老板的推薦下,還加了芝麻、黑米、燕麥、芡實等等。
養小茶神沒有那麽容易,也沒有那麽難。
他雖然沒見過賀任沅,但是三年前這裏有一樁刑案鬧得沸沸揚揚,有個律師被傻大個推下山崖,好像就是叫賀任沅。
結合那段時間,白清語第一次出現,且一般不太吃人類食物的茶神來讨要稀飯,鄧伯不太淡定了。
白清語莫不是就是替賀任沅讨飯的吧?
那這個疑似負心漢呢?
別說奶粉了,這個負心漢連礦泉水都沒買過。
壞了,負心漢的故事講晚了。三年前茶神來要稀飯就該講了。
咋還能一下子就讓人給騙了?但是白清語從來沒有提過賀任沅啊?肯定是負心漢做了什麽負心事。
鄧伯想着,手上的流水線第一道就慢了。
白清語閑下來,問賀任沅:“家長會開得怎麽樣?”
賀任沅就參加了個開頭,道:“很好,老師誇茶寶跟所有小朋友都相處得很好。”
雖然幼兒園為了防止茶寶搖奶茶,連夜把奶碗換成了小孩子擰不開的吸管杯,但這并沒有影響一杯奶茶建立的戰友情。西瓜頭寶寶還在反省是他拖累了茶寶哥哥也不能喝奶茶。
賀任沅:“經常聽茶寶提起鄧伯,您是他最重要的爺爺。”
鄧伯微微驕傲,但沒有接受示好。
賀任沅毫不氣餒,看着白清語和白小茶臉蛋上的同款防僞标,鄧伯越是對他不假辭色,越說明眼前這對是他如假包換的老婆孩子。
他過去太執着科學,如果科學不能為他服務,那就一點都不科學了。唯心主義者,想什麽有什麽,心想事成。
白小茶很高興叔叔也來賺錢,如果上次叔叔跟他和爸爸一起進廠,肯定做得比對面的阿姨快。
“一個一毛錢噢。”白小茶一板一眼地在禮品袋背面貼标标,好啦,爺爺、爸爸、寶寶,又合作賺了一毛錢。
賀任沅驟然心酸,強忍着情緒道:“茶寶真棒。”
白小茶把禮品袋翻過來,指着上面的廣告詞,碧水丹山,岩骨花香,道:“叔叔,這是什麽意思?”
賀任沅剛想說,看見白小茶亮亮的眼神,跟以往詢問食物時不一樣,頓時道:“叔叔不知道,茶寶知道嗎?”
“知道!”白小茶大聲科普,“爸爸說,是骨頭硬硬,身體香香!”
賀任沅忍俊不禁:“原來如此,叔叔長見識了。”
白清語點了點包裝袋:“你喝過這個牌子的大紅袍嗎?”
賀任沅緘默。
鄧伯道:“賀老板不怎麽喝茶吧,我跟清語第三年折這種盒子了,銷量應該不錯的。”
賀任沅不敢吱聲,鋪貨量大的茶葉肯定不是名貴上品,他自然沒喝過,但這是白清語折的盒子,他能說太平價嗎?鄧伯在給他挖坑。
不,不是坑,是真相。
白清語替他解釋:“少爺喝的,他還花幾百萬包純種老茶樹,品味很高。”
鄧伯聽了撇撇嘴,好好好,原來花幾百萬在外面養小三茶樹。你品位高,你孩子喝露水長大的。
賀任沅:“……”解釋聽起來更糟糕了。
他想為自己辯解一兩句,又十分詞窮,第一次覺得有錢容易犯錯是真的。
鄧伯一拍大腿:“嗐,紅薯要涼了,忘記端出來了。”
鄧伯忙去廚房把一盆紅薯端出來,剝開一個軟糯香甜,微微燙,正好拿着:“茶寶吃,你們也吃。”
白小茶捧着紅薯,像吃香蕉一樣一口一截。
“爺爺吃,爸爸吃,叔叔也吃。”
白清語剝開一個大的,遞給賀任沅:“別客氣。”
茶寶在賀家不知道吃了賀任沅多少食物,雖然體重看不出來,但數量絕對不少。賀任沅來到他家,山珍海味沒有,紅薯管夠。
賀任沅确實趕路到現在也餓了,便不客氣,一邊補給,一邊想着鄧伯剛才的話,雖然被紅薯打斷了,但能解釋還是得解釋——他沒有嫌棄白清語包裝的茶葉,也沒有特別喜歡幾百萬的茶,他只喜歡白清語。
等等,鄧伯剛才說什麽來着?
白清語是第三年包裝這種茶葉??如果按照白清語休眠期一結束,茶寶就長出來的說辭,那父子倆應該在人間生活兩年了,跟茶寶的年紀對不上。
賀任沅終于想起被他忽視的證據:他明明喝茶寶的茶葉時,很清楚是兩年生的茶,是兩年多的,不是一年半的,怎麽茶葉變成人,腦筋就沒轉過來?!
而且,他看着茶寶天天吃吃喝喝,體重和個子卻幾乎沒有增長,這說明茶寶本身長得比人類慢!
茶寶現在是人類一歲半的個子,實際可能有兩歲了。
賀任沅忙向白清語求證:“茶寶是不是兩周歲了?”
白清語怔了一下,心想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是啊,他長得慢。”
賀任沅眸色一深,幾乎就想問你還篤定茶寶是無性繁殖的麽,你知不知我跟茶寶長得像,但是當着鄧伯和孩子,不是詢問的好時機,只能硬生生忍下。
鄧伯簡直目瞪口呆,他沒想到賀任沅已經知道茶神的身份了,“清語、他、你……”
白清語告訴鄧伯:“他知道了,不過他是個好人。”
鄧伯捂住胸口,完了,好狡猾的人類,他的故事白清語聽進去了沒有?
他急忙進去把古書拿出來,攤開在椅子上曬曬,“書上的故事你沒忘吧?”
白清語:“記住了。”
鄧伯見白清語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樣子,痛心疾首,靈光一閃:抄,抄一遍等于讀十遍。
他道:“我的古書快爛頁了,你幫我重新抄一本。”
白清語:“行。”
白清語進去拿了一個硬殼月歷,背面是質量很好的白紙,拿來抄寫正好。
賀任沅又被白清語的節約觸痛了神經, “你抄吧,我折盒子。”
白清語:“嗯。”
賀任沅當了流水線工人,白清語坐在他對面抄古書。
他執筆的動作很端正,腰背挺拔,秀頸低垂,明明是水筆,卻像寫毛筆字似的。
故事并不長,白清語很快抄到一團糊的開頁,微微皺眉,這個故事最快人心的部分,便是茶神殺書生,被鄧家人多翻了幾遍,快翻爛了。
他對着日光費勁辨認:“茶神将一柄開刃長劍捅進書生胸前,長劍開了血槽,鮮血頓時從書生胸前順着劍身流向……茶神的握劍的手……”
鄧伯:“律師不是很有文化麽,幫清語認一認字。”感受一下負心漢的下場。
賀任沅從善如流地站到白清語後面,幫他一起看:“茶神握劍的手毫不動搖,仿佛面前不是昔日愛人……”
茶寶豎起耳朵,爸爸在講故事麽?
故事太過血腥,鄧伯連忙把茶寶抱走:“爺爺帶你去看母雞下蛋了沒。”
白小茶立即興奮道:“要看!”
“……茶神的手上沾滿鮮血,鮮血順着手肘,大朵大朵砸在赤着的腳上……”賀任沅一心二用,等鄧伯一走遠,立刻換上私人話題,“我今天确定一件事,茶寶是你和我的孩子,他跟我長得很像。”
白清語險些将這句話寫在書上,惱怒地塗改了去:“你在胡說什麽。”
賀任沅知道他不信,他搜集好了口供,挨個把聊天記錄放出來,司機的,管家的,啞巴姐妹的……一一給白清語大法官過目。
白清語垂眸看着這些随便都能脅迫串通的記錄,他才不信,直到他看見賀任沅跟賀映的聊天記錄。
賀映……賀映姑姑是好人,絕不會跟賀任沅沆瀣一氣。
他擡眸看着賀任沅,好像、似乎是有點眼熟,但是……
白清語:“是巧合,我并不記得——”
賀任沅:“你不記得就是沒有嗎?這樣斷案有失公允。”
白清語:“難道你記得?純屬憑空捏造,污人清白。”
賀任沅啞口無言,道:“先抄書吧。”
白清語:“你可不許插胡話了。”
賀任沅繼續往下看:“等書生流血而死……茶神、茶神終于想起一切,扔了長劍。”
“原來他的手之所以穩當,是因為封存了自己關于書生的記憶,怕不忍動手。”
“茶神祭血設禁:凡人巧言令色,貪得無厭,往後代代茶神,凡是懷上凡人骨肉,皆封存記憶,以圖自救。”
白清語反應了一秒:“你是不是又——”
等等,好像不是賀任沅夾帶的私貨。
白清語捧起書,眼睛睜圓,這書真這麽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