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替罪羊(四)

第0014章 替罪羊(四)

池聽撚着紙張,眼底閃過一絲困惑。

“怎麽了?”

祝乘看見他站在床頭櫃前,還以為遇到了麻煩,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來:“發現什麽了?”

池聽沒想瞞着他,将手裏攥着的紙顯示給祝乘看。

祝乘看清後也是一愣:“沒有......羊?”

“如果你的猜測是正确的,”池聽收緊了手,再松開,紙皺巴巴的一團躺在手心裏,“那三層船艙的那些山羊就有問題了。”

正想着,門外一陣騷動。

昨晚用棍子打游風的那位老人此刻氣得手都在發抖,指着面前的幾人大罵:“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接觸山羊!你們為什麽就是不聽呢?”

面前的幾人神色都有些尴尬,柯梵也在其中,一只手背在身後,低着腦袋被老人訓話。

宋淇站在最前面,微笑着看着老人,一開口卻把人剩下的話給堵住了:“可您為什麽會在那兒呢?”

老人失了聲,瞪大一雙眼睛,渾濁的眼珠惡狠狠地剜了一眼宋淇。

宋淇絲毫不懼,步步緊逼:“我們只是迷路,誤打誤撞進了那兒,您把手放在山羊的......身上,是想做什麽呢?”

模糊掉的那兩個字大概是不能說出口的,宋淇換了委婉的詞。

池聽和祝乘早就蹲到了門後,拉開一條縫看熱鬧。

池聽擠在祝乘身邊,一邊看戲一邊和他咬耳朵:“右後方那個男的,左手有點奇怪。”

祝乘順着他的話看過去。

那男生正好站在柯梵身邊,神色比起尴尬更多的是慌張,兩只眼睛左右亂瞟,像是害怕別人注意到他。

他的右手死死捂住左手,慢慢地往後退,借着幾個人的身影将自己遮了個嚴嚴實實。

祝乘盯着死命把自己往後縮的男人:“捂那麽嚴實,他碰山羊了?”

“也有可能是被老人打的,”池聽打趣道,“就像打游風那樣。”

他岔開話題:“宋淇的謊話也太假了,哪有人恰好迷路到山羊的船艙。”

但老人信了,不僅信了還被宋淇的連環質問氣得高聲怒罵,連正在工作的水手都被吸引過來。

宋淇依舊是一副無辜的樣子。

躲在最後面的男人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原本還能裝一裝現在卻越發慌亂,腦袋都要杵地上了。

柯梵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張恒?”

她拍了兩下男人:“你怎麽了?”

這一碰可不得了,男人捂着手往旁邊躲,臉色慘白,顧不得還有其他人在,轉身跑回了自己房間。

柯梵被他笑了一跳,下意識往前追了幾步。

而宋淇從柯梵說話開始就沒回過頭,神情自若,仿佛早有預料。

祝乘合上了門。

門外的争吵并未持續太久,最後以老人的一句“你會受到惡魔的懲罰”結束。

被揉成一團的小紙團還扔在地上,池聽也沒想給船長恢複原樣,将紙團踢進了床底下,和祝乘掐着時間離開了房間。

下午的工作依舊是刷甲板。

祝乘和池聽躲了一上午被船長發現,警告幾句後派來了幾個船員來盯梢。

這些船員圍在兩人身旁,或坐或站,和山羊一模一樣的橫瞳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池聽舉起了刷子。

祝乘頭也沒擡地按下了他的手。

“違規是要受懲罰的。”

池聽放棄了用刷子打人的想法。

祝乘暗暗松了口氣。

這家夥根本就不把規則放在眼裏。

他刷着甲板,試圖從幾個船員嘴裏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離得最近的一個人臉色蠟黃,雙頰凹陷,看上去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唯獨一雙眼睛亮得吓人。

他察覺到祝乘的靠近,轉頭略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祝乘率先開口:“聽說三層船艙裏的山羊又死了幾只。”

這話當然是他瞎編的,不過用來應付這些普通NPC足夠了。

水手的喉結上下滾動,從喉嚨裏擠出一句不成調的話:“不是幾只,是一堆。”

他像被主角用指定激活碼激活了的常駐NPC,一股腦的将三層船艙的山羊死亡情況系數告知:“算上昨晚死的那只,這半個月總共死了十八只羊。”

池聽插了一嘴:“你們這船羊還挺多啊?”

他扔下刷子揉了揉酸脹的手腕:“死羊是怎麽處理的?拿去餐廳做成食物?”

“不,”水手搖頭,“船長不允許我們吃羊。”

“為什麽?”祝乘手裏的刷子很是馬虎地在甲板上蹭了兩下,“不會做?”

“因為惡魔,山羊都是惡魔,惡魔死了會繼續找下一個人附身,我們不要變成惡魔。”

說到這,水手換了口氣,眼神恐懼又癡迷。

他眺望着大海,喃喃自語道:“多可愛的山羊啊。”

他說着,轉身搖搖晃晃地往船艙的方向走去。

他去往的正是第三層船艙,養着山羊的那一層。

而其他船員只是看着,沒有出聲阻攔,甚至沒有就露出一絲一毫的擔憂,反而極度興奮,還有些莫名的幸災樂禍:“皮特完蛋了,現在是船長的時間,他去了肯定會被船長扇耳光!”

“我打賭,不止一個!”

“肯定是能把人抽飛的那種力度!”

池聽戳了戳祝乘:“你猜會有幾個?”

祝乘下意識地就開始回答:“我猜——等等。”

又被這家夥帶着跑了!

池聽只在一邊笑,舉着刷子做投降狀。

“你無不無聊啊?”祝乘罵他,“多大人了還玩這一套?”

“我二十了啊。”

池聽還真回他了:“正是青春活力敢于冒險的年紀。”

已經二十五歲且前陣子體檢被醫生告知要少熬夜少玩極限項目的祝乘:“需要我誇你嗎?”

池聽揚起下巴,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快來誇我”。

祝乘舉起了刷子。

夜晚降臨。

船長給他們安排的房間只有少數幾間有窗戶,張恒将自己裹在被子裏,只露出一個腦袋,背對着窗戶,眼睛緊閉。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艘船上,他只知道被人從七樓推下來的時候很疼。

這艘船上沒有一個正常人,宋淇說大家都是來“換命”的。

想到宋淇,張恒咬緊牙關,将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明明昨天還在給他們講解這個世界的規則,還承諾一定會帶他們安全離開,今天就将自己推了出去,還被迫觸碰到了山羊。

他被宋淇哄騙着擡手去摸縮在角落裏的那只羊。

山羊厚厚的羊毛下一片僵硬,沒有想象中羊類應有的柔軟觸感,摸上去更像是一具标本。

卡牌被張恒拿在手裏,已經開始異變的左手藏在身前,用被子擋住。

房間裏很安靜,只有海浪的聲音提醒着他:這不是夢。

噠、噠、噠。

那個聲音又來了。

張恒捂住耳朵,但沒有任何效果,羊蹄踩在木板上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那聲音在他門口停下,緊接着,房間門被頂開。

張恒猛地睜開眼從床上坐起,慘叫先一步奏響:“你別過來!”

不速之客歪着腦袋,四只蹄子往床的方向走過來。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将整個房間都照得清清楚楚。

闖進他房間的山羊直勾勾地盯着他,前蹄翹起搭在床上,伸長了脖子去咬張恒的衣服。

明明沒有咬到他,張恒仍覺得渾身發軟,強撐着從床上爬起,一腳踹開山羊就往外跑。

剛踏出房間,身後就傳來山羊的叫聲。

“咩。”

被張恒踹倒在地的山羊不斷發出“咩咩”的聲音,聽得張恒後背起了一層冷汗。

而更詭異的是,随着這只山羊的不斷嚎叫,屋外也傳來了其他山羊的叫聲。

“咩。”

“咩。”

“咩。”

叫聲離他越來越近,來不及多加思考。張恒連鞋帶都沒系撒腿就往上一層跑。

樓梯逐漸出現在眼前,來不及竊喜,張恒就停下了腳步,笑容凝固在臉上。

連接兩處的樓梯那兒,船長守在那裏,身後則是一柄巨大的斧頭。

他那雙橫瞳在張恒臉上掃過,随即拿起斧頭,一步一步地靠近他。

噠、噠、噠。

船長的腳踩在木板上,居然發出了和羊蹄踩地一樣的聲音。

走廊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山羊,都瞪着眼朝他走近。

“咩。”

“咩。”

“咩。”

所有的退路都被這些山羊堵住,張恒跌坐在地,嘴唇顫抖地看向已經走到自己面前的船長。

那柄斧頭散發着寒光,劃破了張恒最後一絲理智。

“你,你,”張恒連話都不說清楚,“你,你不是人,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船長咧開嘴,露出一口泛黃的牙齒。

他開口了。

“咩。”

斧頭砍下,男人的慘叫和山羊的叫聲一同響起,傳遍了整個走廊。

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圍觀這場懲罰。

男人的斧頭沾染上了鮮血, 他更起勁了,手起刀落,眼底倒映着張恒絕的臉龐。

砰。

這場懲罰持續了很久,船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滿意地看着眼前已是一團模糊的人。

他将斧頭抗回肩上,帶着粘稠液體的手心撫過幾只山羊的頭頂。

他轉身,腳踩在地上不斷作響。

“咩。”是羊叫。

“咩。”是船長在學。

“咩。”

“咩。”

“咩。”

“咩......”

船長離開,羊叫聲響了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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