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他
是他
白茸騎着小電驢，哼哧哼哧朝便簽上的地址駛去。
咖啡店的位置在城南，而客人給的地址卻在城北。城北是本市的老城區，既保留大片老街，隔一條河又是新開發的商區。
雖然比起城南更遠離市中心，卻因為周遭環境清幽雅致，開發商趁機打造高端花園別墅，房價也是寸金寸土的。
不過，這次的地址明顯是老街區。
白茸埋頭，小聲地把便簽上的地址念出聲：“青北區平遙路林家巷25號。”
他把小電驢鎖好停在平遙路巷口，順着這條小巷往裏走。
巷子狹窄曲折，僅堪堪供一個人同行。兩邊聳立的老舊樓房把外面的光線遮住，只有幾縷稀薄陽光從縫隙透進巷子。
好在巷子不深，越往裏走越寬。白茸一邊走一邊打量，眼瞧着門牌號從1號到24號。
到最後，他啪嗒停下腳步，不動了。
巷尾最後一戶挂的是24號門牌牌子，大門緊緊閉着，門上落了層厚重的灰塵。而其他住戶的門也是同樣緊閉。巷子裏安靜得有些詭異的程度，連風聲也沒有。
沒有25號，擋在白茸面前的，是一堵頂端紮着玻璃碎渣的矮牆。明顯是條死胡同。
是客人不小心把地址填錯了嗎？
白茸皺着眉頭，正要掏出手機，按客人預留的聯系方式撥打過去，身後便傳來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可算等到你，你現在成了咖啡店的紅人，可不好找啊。”
說話的人陰陽怪氣，頭頂戴着髒兮兮的鴨舌帽，帽檐下的兩只眼睛黑眼圈深重，眼底布滿了紅血絲。
“齊陽，怎麽是你？”白茸轉過頭，有些吃驚地睜大眼睛，完全沒把眼前這個胡子拉碴的狼狽男人，和曾經的同事聯系在一起。
“你想做什麽，是你點的咖啡故意找我出來的？”白茸下意識把咖啡放在身後，警惕地盯住男人。
齊陽是故意把他引來這種偏僻的暗巷，顯然不是敘舊的意思。
小狐貍雖然有些時候呆呆的，但對于某種危險的敏銳程度，一點也不比人類差。
他的兩只耳朵豎得高高的，尾巴在身後頓住，搖也不搖。
“我要幹什麽？”齊陽慢悠悠晃蕩到白茸面前，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他的手在口袋裏掏，摸出的東西閃着銀色的光。
竟然是一把小刀！
“你頂替了我的位置，不拿錢出來，怎麽夠意思？”
白茸捏緊咖啡袋的手下意識松了松。心裏松口氣。沒有發現毛茸茸們的秘密就好。
他最擔心的就是齊陽知道了咖啡店的秘密，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嘛。
漂亮的狐貍眼裏閃過一絲狡黠，雖然無故不能對人類出手，但現在可是人類先動手的。
而且這個地方這麽偏僻，即便他做什麽，也不會被發現吧。
小狐貍緊繃的肩膀徹底放松下來，連炸毛的尾巴都恢複了輕微搖擺的動作。
另一邊的齊陽沒有注意到白茸的變化，他沉浸在奇異的興奮裏，自顧自說下去：“不過就是借用了你的狐貍，畜生而已！憑什麽把我開除？”
他嘴角兩邊的肌肉興奮地抖動，一想到少年會多害怕，多驚惶地向他求饒，他就興奮地頭皮發麻。
不枉他精挑細選，特意把白茸引到這樣偏僻的好地方。
誰知眼前的人眉頭都沒多皺幾下：“明明是你自己不珍惜咖啡店的工作，還敢克扣毛茸茸們的糧食。”
齊陽朝白茸狂吼，眼底充滿怨恨：“你懂什麽，如果不是你這個關系戶，狐貍的角色分明是我的！你靠狐貍攀上了大款，有什麽資格說我！”
想到什麽，他的目光重新變得黏稠：“裝什麽純啊，你不和我一樣？如果那位客人沒有錢，你會上趕着伺候他嗎？我都查到了，他可是娛樂圈的大人物！”
白茸緊緊咬住下唇，目光越發冰冷，他手裏的拳頭不自覺攥緊，心裏猛地升騰起一股怒火，在身體裏橫沖直撞。
“适可而止。我從來不是抱着這樣的目的跟他交朋友，你簡直侮辱了我們的友誼。”
一束陽光透過縫隙照進來，少年那雙金燦燦的眼睛明亮銳利，在那樣澄澈的目光下，所有惡行都無所遁形。
又是這樣的眼神，看垃圾一樣。
之前來的幾個新人也是，齊陽氣得發抖。明明他們都是同樣的員工，憑什麽看不起他！
齊陽的目光越發癫狂，他知道自己落了氣勢，越發聲嘶力竭：“你說不是就不是？誰知道你們私下有什麽勾當！”
白茸的臉漲得通紅，身體不住起伏，體內的怒火愈演愈烈，快要控制不住。
謝凜是那麽好的一個人，那麽溫柔地對待毛茸茸，那麽好心地抱他回咖啡店，齊陽怎麽能夠這樣來侮辱他的朋友！
齊陽還要說下去，下一瞬眼睛卻因為驚恐而瞪大，猩紅的血絲布滿眼白，瞳孔裏映出一個可怖的身影！
眼前忽然彌漫起一股濃霧，原本瘦弱的少年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色的怪物！
怪物足足有好幾米高，一個腦袋就幾乎有他半個身子大，額前紅色的蓮花紋樣印記妖異。
它兩只細長的眼睛裏黑霧一般漆黑，鋒利的牙齒閃着銳利的光，身後還有幾條長尾巴在晃動。
齊陽吓得渾身顫動，手裏的小刀握不住，哐當一聲掉到地面。他渾身汗毛都豎起，一股寒意陡然從脊梁骨冒出來。
他下意識想拔腿就跑，但兩只腳就像黏在地面，怎麽也擡不起來！
怪物沒有張嘴，一種奇異的腔調卻響在他耳邊，“吾乃青丘九尾狐，汝再失禮妄言，便以汝性命平吾怒火。”
齊陽頓時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四肢僵硬，雙眼無神。一股熱流頓時向身下竄去。
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張開閉合：“多謝尊主不殺之恩，罪人如若失言，寧受天雷，死無葬身之地！”
九尾狐斜斜睨他幾眼，齊陽這才恢複對身體的控制。男人吓得屁滾尿流，再不敢回頭看，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驚叫着朝外面跑。
九尾狐似有些嫌棄地環顧四周，合上眼睛小聲嘆息：“還不到時候……”
說罷，九尾狐周身幻化出透明的星點，接着，那些星點也漸漸消失，再也看不出這裏發生過什麽。
煙霧散去，巷尾只留下一只雪白的狐貍，仔細看，它的額頭還殘留着微紅的印記。
小狐貍的眼睛撲閃撲閃，額頭那點最後的紅色也徹底消失了。
白茸揉了揉眼睛，有些頭疼，他不是來送咖啡的嗎？然後遇到了齊陽，他說了什麽話，自己有些生氣，然後……然後發生了什麽？
怎麽不記得了，齊陽又去哪裏了？
小狐貍迷茫地打量周圍，這才發現視線陡然就變低了。埋頭一看，手掌變成了兩個粉紅柔軟的肉墊。
白茸：！
怎麽突然就變成狐貍了。一定是離咖啡店太遠，靈力不夠維持人類的形态。
小狐貍試着變回人形，體內靈力枯竭，他試了好幾下也沒有辦法。
幸好這個地方足夠偏遠，光線又暗，剛才意外的變身應該不會有人瞧見。
但是……白茸沮喪地用爪子抓了抓腦袋，這麽遠，該怎麽回去啊。
沒有靈力，哪怕是縮地成寸的小法術也使不出來。
想拿手機給店長打電話，在須彌裏摸索一陣，失望地發現手機居然又沒電了！
難道他只能一只狐走回去了？
臨近黃昏，天色一點點暗下去。巷子被周圍的建築物密不透風擋住，少有光照射進來。牆角塑料袋被風吹得呼啦啦作響。
白茸抖抖耳朵，他從來沒有嘗試過在晚上以狐貍的形态出來過，聽說人類世界的夜晚危機四伏。
要是謝凜就想那天一樣突然出現就好了。
人類形态羞于承認的事實，狐貍形态反而讓他的心更直白袒露。白茸難過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好喜歡朋友身上的氣息，每次見到青年，他都很開心，心裏像是浸在蜜水裏，甜滋滋的。
但他的朋友現在卻生他的氣，不理他了，他們甚至沒有好好告別。
小狐貍喪氣地垂下腦袋，耳朵也耷拉着。
白茸使勁晃晃腦袋，耳朵尖都搖成兩個虛影。小爪子握成拳頭，暗暗給自己打氣。
現在也不要這麽想了！他要趕緊回咖啡店，不然店長會擔心的！
而且，只有回去了才能找機會給他的朋友道歉啊！
小狐貍擡起前爪，鼓起勇氣地朝巷口跳幾步。
他慢慢跳到街口，還不忘伸出一個小腦袋，朝左右張望幾下，确認沒有人路過，才小心地把小電驢收進須彌裏。
沒有危險！小狐貍的眼睛亮了亮，走出小巷，沿着陌生的街道，伸着小短腿小心翼翼朝前邁。
還沒有來得及松口氣，就被迎面而來的慘白車燈，吓得反射性跳進路邊的草叢裏。
整個狐貍裹成一個白團子，虛弱地瑟瑟發抖。
吓死狐了！
白茸整只狐都縮在草叢裏。秋夜露水重，它原本柔順的皮毛沾染了濕潤的水汽，全一簇簇黏成團狀，狼狽極了。
車流呼嘯而過，塵土飛揚。小狐貍毫無防備，瞬間由雪白漂亮的白團子，變成了灰頭土臉的小可憐。
白茸一動不動躲在草叢裏，失落又無助。他怎麽這麽沒用啊。
“媽媽，那裏有一只小狗狗诶，耳朵尖粉粉的。好可愛，像電視裏的小狐貍，我們可以把它帶回家嗎？”一個小孩指着草地裏的白團子，口齒不清朝他身邊的婦人乞求道。
“寶寶聽話，想要狗狗我們去寵物店買一只，這麽髒的狗，撿回家會有細菌的……”婦人嫌棄地瞥了眼草叢，牽着孩子很快離開。
和兩人擦肩而過的青年卻聽到什麽，腳步一頓，忽的轉了一個方向，朝草叢的位置跨步走去。
一股熟悉的氣息悄無聲息纏繞他，小狐貍若有所察地擡起腦袋，卻毫無準備，撞進一雙同樣錯愕的眼眸裏。
白茸原本黯淡的目光瞬間被點亮！
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