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PUA
PUA
陸明手裏拽着一根不知道從哪來薅來的鐵棍,雙眼通紅,捏緊鐵棍的指關節咯咯作響。
他整個人像只被激怒的兇獸,不住喘氣:“快把大金還給我!”
大金是他在路邊撿到的,從閉着眼睛的小小一只,慢慢養成現在七十斤的大胖狗子,即便總喜歡拆家惹禍,在他心裏早已成為了家人的存在。
光是想象這條笨狗可能會遭遇什麽,他就恨不得給偷狗賊臉上狠狠來上兩拳。
誰知一口氣爬到六樓,最後面對的是歹徒單槍匹馬一個人。
看清那個人是誰,陸明愣了下,然後兩只眼睛裏的怒火更甚,扭頭對着身邊人叫喊道:“我就說他有問題吧?騙你還不夠,竟然還打着大金的主意!”
緊跟他身後的謝凜站上天臺,和白茸四目相對,也有些怔然。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興奮跑來的大金撲了個滿懷。傻狗還不知道自己主人擔心成什麽樣,傻不愣登汪汪叫個不停。
白茸眨眨眼睛,慢半拍:“謝凜,你們怎麽在這裏?”
陸明滿臉悲憤,率先搶白:“我還想問你怎麽在這裏?我的狗不見了,費了千辛萬苦才找到這裏。結果就偏偏遇到你,我看你就是偷狗賊!”
“什麽偷狗賊,分明是它自願跟我走的。”不等白茸開口,他身後就響起一道脆生生的聲音。
白茸驚訝地轉頭看,一個看起來七八歲的小孩就從他身後鑽出來。
“我名吳魚,一妖,”小孩搖搖腦袋,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把笨狗牽回來的,可不要牽扯旁人。”
“哼,連狗狗最近的情緒都不知道,還有臉當它的主人。”
要是其他毛茸茸的家人找上來門來,吳魚還有點心虛。不過既然是笨狗的家人,他可就臉不紅心不跳了。
陸明咬牙:“你是他的親戚?我憑什麽相信?”
“這有何難?”吳魚揚着下巴,朝大金勾勾手指,喚了一聲:“黑旋風。”
“汪?”哈士奇豎起耳朵從謝凜身前擡頭,遲疑地看了眼陸明,又看了眼孩童。
最後它頭也不回,邁開步子跑到吳魚面前坐下,傻乎乎吐着舌頭,尾巴搖個不停。
陸明伸出手,聲嘶力竭叫喊:“大金!”
小孩摸了摸狗狗的腦袋,得意洋洋挑眉:“看見了吧?這可是你家狗主動的。”
陸明錯愕不已,不可置信地喃喃:“一定是你們使了什麽手段,大金才會跟你們走。”
吳魚撇着嘴:“跟你說不清楚。”
白茸咬住下唇,苦惱地皺起眉頭,連頭頂的耳朵都不搖了:“這裏面一定是有什麽誤會吧?”
謝凜的視線默默從那抹粉白移開,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朋友發來一段監控視頻。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兩聲,将手機遞給陸明,“阿鄭的店正好有人看見大金,他把監控視頻發過來了。”
陸明手顫抖着拿過手機。
視頻拍得清清楚楚,穿着黑鬥篷的小孩一個人在路上走,後面突然沖過來一條哈士奇,不由分說就對着他熱情地汪汪叫,主動用頭去蹭小孩的腿。
是哈士奇叼起繩索,主動往小孩手心裏放。比狗沒高多少的小孩推了幾下沒推開,只好接過繩索。
吳魚鼻子翹得老高,抱着胳膊:“哼哼,看清楚了吧!有人是不是該給我們道個歉啊。”
看清視頻的陸明,一下支撐不住似的,突然半跪在地上。
再擡起頭時,兩只眼睛裏頓時蓄起了淚水,聲音顫抖:“嗚嗚嗚大金,是爸爸哪裏做的不好嗎?”
這下連吳魚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和白茸面面相觑。
他眼神飄忽,硬邦邦安慰道:“你、你不要傷心了。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不過是最近換的狗糧它吃不慣。你給它介紹的女朋友對他不感冒,最近你太忙了連散步的時間都沒有了,它不高興而已。”
看見主人無助地捂住臉,大金垂下尾巴,小聲地嗷嗚走近陸明。用他濕漉漉的鼻頭去拱陸明的膝蓋,無聲地舔主人的臉。
陸明摟住大金的脖子,痛哭流涕。也壓根不管形象了,臉上的眼淚鼻涕,都蹭到哈士奇毛茸茸的臉上。
“對不起,大金。是我這段時間忙着工作,沒有照顧好你。等回去就陪你。”
謝凜瞧見好友感性起來,那副完全不顧形象的表情,體面地別開眼,眼神自然而然落到身邊的白茸身上。
少年的唇角抿出一抹淺笑,連帶着他的嘴角也跟着上挑。
看見少年身後微微搖動的大白長尾巴,他又泛起心疼。
白茸的工作那麽忙,這次一定剛下班就急着回來吧,連道具都忘記摘掉了。
陸明擦掉眼淚,從地上站起來,臉還是紅的,只不過這次是愧疚的:“對不起,事情是我沒弄清楚,給你們添麻煩了。”
白茸擺擺手,有些許局促地笨拙安慰道:“沒關系的。大金有你這樣愛它的主人,我也很高興。”
小孩抱着胳膊,語氣也沒有剛才硬邦邦的:“這才是一個合格主人該做的事情。”
寵物失蹤案終于圓滿地解決了,白茸心裏的心頭終于落地。
他摟着懷裏熟睡的白貓,開心地搖了搖尾巴,忽然想到什麽,眼睛一亮提議道:“我家在附近,不如去我家喝茶?”
小狐貍認認真真,謹遵人類的待客之道,按照人類交友寶典上的溫馨提示,當朋友到離家近的地方,離開時要邀請他們去家裏坐一會兒,喝茶。
然而沒有任何與人類交友經驗的小狐貍忘記了,月上中天,可不是人類喝茶閑聊的好時間。
陸明正要禮貌拒絕,謝凜卻率先開口:“好啊。”
對上少年明媚的笑容,謝凜頭昏腦脹,下意識就不想讓那雙眼睛裏附上失落的情緒。
小狐貍搖着尾巴,笑得更開心了。
于是不小心瞟見好友通紅耳根的陸明,只好閉上嘴巴,默默牽着大金跟着走。吳魚沒了山頭,自然也理直氣壯跟在後面。
小狐貍高高興興打開門,熱情地招呼他們進門。
房屋的戶型很小,四個人一進去,就更顯逼仄。
不大的房間卻被主人打理得幹淨,客廳裏沒有地板,一行人的腳直接踩在灰色水泥地上,牆根也有被水漬侵蝕的深灰痕跡。
吊頂的燈在開得時候閃了兩下,家具少得可憐,正中央是一個臺式電視,機子型號老得,讓陸明懷疑到底能不能打開。
而電視對面是屋內唯二的坐具,一張深紅色的沙發,邊邊角角有明顯的磨損,露出裏面的嫩黃色棉花。
旁邊還擺了一個灰色懶人沙發椅,除此外,就什麽也沒有了。
饒是陸明,也不由咋舌。即便是創業最艱難的時候,他和別人合租,也沒有住過這樣的房子。
而謝凜心裏,卻像被針紮過,密密麻麻得疼。聽白茸說他家庭不好是一回事,如今親眼看見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每天白茸回家,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家嗎?
他就是在這樣的家裏和自己聊天。
怪不得少年當初在林姨的家裏,是那樣一副驚豔的神情。他以前過得都是什麽生活?
而前兩天自己還因為“欲情故縱”,故意沒有聯系他,少年獨自面對灰泥牆面,心裏又是怎麽的感受?
謝凜的心難受得揪成一團,恨不得回到兩天前,狠狠給自己臉上甩幾巴掌。
兩人個子都高,只好并起腿,勉勉強強坐在長沙發上。
白貓被白茸小心地放在沙發扶手上。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慢吞吞打量兩人幾眼,最後矜持朝謝凜走去,縮成一團睡在他懷裏。
而小熊貓倒沒什麽反應,自顧自盤腿坐在地上,攬過哈士奇的臉玩兒。
對于他們妖來說,天為被地為床才是最舒服的栖息地,人類的房子也不過是洞穴與洞穴的區別。
遲鈍的小狐貍才不知道兩個人的心思,他要去給客人泡茶。
說是廚房,其實除了一個櫥櫃什麽也沒有。來人間的妖族早已辟谷,進食不是必需,更多是享受。
白茸從櫥櫃深處勉強找出四個積灰的杯子,用水清洗幹淨,再倒入須彌裏的茶葉。最後再用兩指撚起一股水流,像模像樣依次倒進茶杯裏。
茶葉的清香随着熱氣漸漸浮上來,小狐貍樂呵呵地哼着歌,耳朵抖了抖,尾巴在身後自然地擺動。
這些茶葉源自青丘一棵古茶樹,幾十年才發一次芽。飲之能明目清心。
聽說人類喜歡喝茶,他走之前特意從古樹上薅了大把。
小狐貍眼睛亮晶晶的,端出托盤,“久等啦。”
陸明瞥了眼少年頭頂還戴着的毛絨耳朵道具。端起茶杯的手一晃,差點把茶水撒出去。
可看身邊無論是謝凜還是小孩,都是一副正常的表情,他又把嘴裏的疑問咽了下去。
年輕人的愛好嘛,他理解,哈哈。
陸明試着啜飲一口,眼神一下子亮了:“好香的味道!這恐怕是精品吧。”
他是愛茶的,家裏還專門做了間茶室。這種茶葉如此清甜,恐怕是深山的古樹才有。
少年露出一個開心又羞澀的笑容,頭頂的耳朵抖了兩下:“這是我家那邊的茶葉。你們喜歡就好。”
吳魚也沒有拒絕,兩只手端起杯子,悶不作聲小口小口喝。
哼,他才不是不識貨的凡人。青丘山上的茶葉可是蘊含着靈氣,哪裏是人間能比得上的。
只有謝凜捏住玻璃杯,心不在焉。柔順的發絲貼在他脖頸間,氤氲水汽間,看不清他的神情。
白茸很少提及他家那邊的事情。
青年假裝不經意問:“這是你家裏人給你準備的嗎?”
白茸搖搖頭,直言道:“不是,是我自己去采的。”
少年眉眼彎彎:“我們是一整個大家族共同生活,族人之間雖然隔得很遠,但彼此都會互相牽挂。”
“以前很難聯系,現在下山有了手機,通訊就方便了。”
以往在山裏,狐族都是各自占一個山頭獨自修行,彼此即便想來往,也礙于路程難得往返。
現在下山,即便相隔很遠,也可以利用科技聯絡感情。
果然還是要下山來見見世面嘛,白茸如是想着。
謝凜聽聞卻心下一顫,心裏泛起密密麻麻地刺疼,快要呼吸不上來。
白茸幼年被趕出家只能睡草地,年級這麽輕,恐怕書都沒讀幾年就下山打工了。可他卻習以為常,沒有絲毫覺得不對。
而按江安市咖啡店店員的平均工資水平,他完全承擔得起更好的房子。
只有一種可能,是他名義的“家人”,把他的工資拿走了!
這分明就是明晃晃的P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