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告白（下）

告白（下）

白茸興致勃勃，兩眼發光：“這次我來請你，聽說那家烤雞特別好吃！”

謝凜卡殼，去吃烤雞，那他接下來的計劃怎麽辦？

青年眉頭微皺，故作為難道：“要不下一次去？朋友給了我兩張餐券，今天不去就要過期了。”

白茸善解人意地點頭：“那好，下次我們再去吃烤雞。”

謝凜偷偷在心裏松口氣，還好還好，小問題。

謝凜選擇的是一家廣受情侶好評的雲頂花園餐廳：幾百平的戶外用餐區，七十樓層層的高度，足以在享用美食時，俯瞰大江兩邊的夜景。

兩人坐直達電梯進門，餐廳已經按照謝凜的要求提前清場。

花園餐廳布置得溫馨浪漫，新鮮的百合滿天星花束馥郁芳香，星星小燈散發着柔和的光圈，離兩人不遠處還擺放着一架巨大的鋼琴。

看見早已準備好的道具，謝凜懸着的心輕松不少。

按照網上的建議，他提前準備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會在給白茸彈奏鋼琴曲後送上來。等少年接受了他的玫瑰花，再珍重地向他告白。

表白誓詞他已經精心準備了很久，不會有差錯的。

訓練有素的侍者依次上菜，瓷白的餐盤裏，食物被裝飾得精致漂亮。

白茸面前蘋果片被雕成漂亮的玫瑰造型，上面還淋了一層琥珀色的晶瑩糖霜。

白茸眼裏閃過驚豔之色，人類竟然還可以把食物做成藝術品。

小狐貍手握刀叉，小心地從玫瑰頂端，敲了一小塊。

“味道還可以吧？”

“嗯，味道超級棒！”少年雙眼發亮。

白茸嘴角輕揚，有點遺憾又有點慶幸，笑呵呵跟謝凜分享：“還好不是真的玫瑰花。我才知道我原來對玫瑰花過敏。”

前兩天店裏的鮮花恰好換成了玫瑰，白茸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忽然抑制不住周身的靈力。

幸好他反應快，提前走回了更衣室。不然就要當着客人的面變成狐貍了。

謝凜聞言擡頭，語氣古怪：“對玫瑰花過敏嗎？”

“嗯，”白茸解釋道，“其他花沒問題，但玫瑰花就不行了。可惜林姨家裏那麽多漂亮的玫瑰花，她之前還邀請我去摘的。”

謝凜表情僵了僵，忽然起身，別過頭悶咳道：“我我忽然想起有件急事——你先吃。”

白茸體貼地放下餐具：“沒關系的，你去吧。”

謝凜快步離開走進室內，确認少年聽不見他的聲音，才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陸明的大嗓門頓時從裏面傳過來：“就好了，我們現在上來？”

謝凜手擋在嘴前，語速飛快：“快把玫瑰花撤掉。他對玫瑰花過敏！”

“啊啊，那要準備什麽？”

“先不用……”

共同用餐的另一個人不在，白茸按照人類的禮儀，放下餐具，乖乖坐在原地等他回來。

江安市的夜景在全國也是有名的，餐廳附近高樓大廈林立，夜燈一夜不熄。

旁邊就是淮河的主幹，江邊的絢爛燈影倒映在河水裏，被攪成了光幻陸離的彎曲波紋。湊近些，大概還依稀可以聽見游輪上的歡呼聲。

青丘的夜就不是這樣的，一入夜天就徹底黑下來，只有天空的星星發光，靜得讓狐貍發慌。

“甜崽，甜崽！你快回來——”

白茸正想得出神，就被一聲極其富有穿透力的尖叫拉回現實，他順着聲音的方向定睛望去。

一個少年模樣的人緊緊趴在天臺邊緣，掂起腳尖，踩在不鏽鋼防護欄上。小半個身子探出去，伸長胳膊着急地往外面揮動，迫切地想要拉住什麽。

白茸順着他看向的方向看去，眼睛倏地睜大。

那裏大概屬于餐廳放置雜物的露臺，牆壁外置的空調外機上，正縮着一只瑟瑟發抖的黑色貓咪，。一個不慎，就會摔到七十層樓下——車水馬龍的大馬路。

那個少年也知道情況緊急，一遍遍呼喚貓咪的名字。

奈何貓咪吓壞了，一動不動。即使少年探出身體，怎麽也夠不到小貓，在晃了兩下之後，被聞聲而來的侍者趕緊拉回露臺。

侍者驚懼地道歉，這位可是集團的小少爺，今天特意來餐廳考察。誰知他們工作失誤，在照顧少年寵物的時候，不小心把貓咪放跑了。

“放開我！我要去救甜崽！你們知道它現在有多危險嗎！”

少年的臉上糊滿了淚水，雙眼通紅，拼盡全力想要掙脫兩只按住他肩膀的手。

“少爺您別去，太危險！我們現在去找專業的人來，現在就去！”

侍者擒住少年的胳膊，急得滿頭大汗，正不知該怎麽辦，白茸已經身手敏捷地跨越障礙物，走過來了。

“你們好，” 小狐貍朝人群友好地揮揮手，軟着聲音道，“可以讓我試試嗎？我有和毛茸茸們工作的經驗。”

“這這……”侍者們面面相觑，眼裏是明顯的遲疑。他們自己做了錯事，怎麽好意思讓客人來負擔，況且這位客人看起來也不太像能救貓……

少年吸吸鼻子，與那雙琥珀色眼睛對視，帶着哭腔結結巴巴道：“可、可以嗎？你會不會有危險？”

“沒問題，相信我。”白茸搖搖頭，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少年小心翼翼道：“那你一定要小心。”

白茸慢慢走到天臺欄杆的位置，貓咪縮在空調外機的角落，小臉都變得灰撲撲的，看見來人，小聲嗚咽了兩聲。

小狐貍眼睛眨也不眨，釋放出舒緩的靈氣，緩慢地朝貓咪伸手，低聲誘哄：“甜崽乖，不要害怕，沒事的。來，我來接你。”

聞到舒服的氣味，貓咪黑色絨毛裏的黃豆眼睛眨了眨，小貓通體發黑，倘若沒有那雙眼睛，簡直要和周身的黑暗徹底融在一起。

白茸微微勾下身子，彎起那雙淺黃色的眼睛，緩慢地眨了兩下：“乖甜崽，沒事的，跟我來吧。”

，

小貓歪了歪腦袋，真的從他身上感受到同類的氣息。

它小聲地喵嗚叫了兩下，遲疑地擡起腳，試探性地朝白茸邁了兩步，忽然瞟見他身後的大波人，又想縮回去。

可白茸已經瞄準這個當頭，腳忽然起跳，踩在欄杆上面，大半個身子探出去，一只手猛地捏住貓咪的後頸，提着貓咪腳後跟發力，啪嗒一聲又從欄杆跳回露臺。

一氣呵成。

“甜崽！”少年驚呼，趕緊跑過來接住白茸懷裏的貓，珍重地摟緊甜崽，“吓死哥哥了嗚嗚，以後再也不要亂跑。”

他又仰頭看向救貓恩人，哭得兩眼稀裏嘩啦：“你你有沒有事？謝謝謝謝,剛剛吓死我了!”

使者們也被客人剛才拍電影一樣行雲流水的動作，吓得瞠目結舌，緊張地圍上來。

“沒事的啊。”白茸腼腆地笑了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動作在人類眼裏算什麽。小狐貍臉上挂着笑，正準備轉頭安慰少年。

看見什麽，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是臉色慘白的謝凜。

……

半個小時後，餐廳辦公室。

經理帶着侍者鞠躬道歉，表示這次完全是餐廳的倏忽，他們會承擔兩人的所有損失。

謝凜處理完後續事情，依舊一言不發，低氣壓到遲鈍的小狐貍都注意了。

聽過半個小時安全科普的白茸，扯了扯謝凜的衣角，心虛地低着頭，小聲道歉：“我知道錯了。”

謝凜的臉色蒼白，聲音像結了一層冰霜：“你要是知道，就不會做出撲出去。”

天知道他看見白茸大半個身子都勾出天臺欄杆，心裏有多害怕。

70層樓高，一個不小心掉下去就絕無生還可能！

青年渾身血液凝固，手腳冰涼，直到現在還後怕。

他知道白茸對于某些常識的了解程度，少到令人吃驚。

但從來沒想過，少年連基本的安全意識都沒有！他的族人到底教了他什麽？

青年咬緊牙齒，心裏又是懊惱又是心疼。後悔當時沒有在他身邊，後悔沒有第一時間将他拉開。

捏緊的拳頭咯咯作響，指關節都因為過于用力而發白。

下一瞬又倏地松開，因為白茸忽然拉住他的衣角。

少年飛快地擡起眼睛瞟他一眼，又難過地垂下眼睑，小聲道：“對不起，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謝凜嘆了口氣，忽然伸手，不再忍耐将少年攬入懷中，手腕卻只虛虛抵在他單薄的背脊處。

少年的身體軟軟靠在他胸前，感受到那一聲聲鮮活的心跳，青年發冷的手腳才重新變熱。

謝凜的身體微微發顫，想到失去少年的恐慌，腦海裏就一片空白。

“生命很脆弱，以後千萬不可以再做這樣危險的事情。”

“好好，不會了。”白茸纖長的睫毛扇動，本能地朝青年靠近，主動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埋進他的懷裏。

他不會有事的，哪怕掉下去也不會有事，他可是能飛的狐妖啊。

但他卻不可以告訴謝凜。

小狐貍的心髒忽然湧現出一股說不清的感覺，悶悶的，好難受。

他想，人類的身體真的好奇怪。短短幾個月，他就體會了過去幾百年都未曾體會過的情感。

發生了這樣的事，預計的告白只能推後。

謝凜将白茸送回家，依舊停在城中村前的路口，步行走回去。

今天沒有月亮，也沒有雲，只有星星在銀藍色的夜幕裏孤單地閃爍。

少年有了心事，一路上都低着頭。以前每次坐車都會好奇瞧窗外一晃而過的景物，這回也沒有興趣了。

謝凜懊惱地嘆氣，知道自己剛才的厲聲疾色把少年吓住了。

青年內疚地道歉：“對不起……今天吓到你了是不是，可以不生我的氣嗎？”

“沒有啊，”白茸一慌，笨拙地找個借口，“我在想最後上的那塊巧克力蛋糕，有沒有我們店的好吃。”

謝凜怔住了，心裏忽然很難過。

他想，少年現在都會找借口了。

白茸卻先一步抱住謝凜，雙手在他背後輕輕拍了拍，笨拙又直接地安慰道：“不要難過啦，我現在不是沒事嗎？而且我以後，再也不會做這樣危險的事了。”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的，不要為我擔心啦。”

小狐貍從他的懷裏直起身子，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漫天繁星之下，少年兩只眼睛比星光還要明亮。

“謝謝你今天帶我去游樂園，我好開心。就送到這裏吧，再見。”

謝凜立在原地，看着白茸跟他揮過手，即将鑽進身後黑洞洞的樓道。

衣衫單薄、身材纖弱的少年，渾身上下只有脖頸上的圍巾看着暖和些。

樓道口的頂燈壞了，少年只能用通紅的手，從淺淺的口袋裏掏出手機，點開屏幕，亮起微弱的燈光。

因為邊角磕壞了，他甚至沒辦法使用手機自帶的手電筒。

謝凜的心嘶嘶地疼。

青年帶着幾分啞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白茸。”

“怎麽了？”白茸疑惑地轉頭。

少年漂亮的眉眼在手機屏幕光的映襯下，柔軟而幹淨。

高大的青年伫立在小區的水泥地上，直視白茸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氣，忽然不想等了。

“白茸，我喜歡你，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每一次見到你，我都很開心……”

謝凜的聲音發顫，卻和之前不同：“你可以……給我繼續喜歡你的機會嗎？”

诶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