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親親怪
親親怪
細碎的雪白在人們頭頂旋轉、飄搖,無聲墜落,像一個飛揚的夢。
山裏的溫度變化劇烈,飄揚散落的點點雪白很快散去,為初雪歡呼的人群也過了那個興奮頭,各自收拾東西回家。
而謝凜還兀自僵硬地愣在原地,雕像一般動也不動,仿佛那個吻是開啓封印的魔咒,将時間凝固在他身上。
“謝凜,你怎麽了?”白茸朝他投去擔憂的目光,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裏落了霜雪,此刻已經暈開出一片水漬。
“沒,沒事。”謝凜忽然回過神,狼狽地低下頭,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耳垂紅得要滴血。
男人的嗓音艱澀:“你、你是怎麽突然想到……”
突然想到,要吻我?
诶,白茸眨眨眼睛,少年臉下的紅暈已經褪去,此刻又有重新泛起的趨勢。
他羞澀地抿唇,很小聲又很認真地問:“情侶,不可以這樣嗎?”
他剛剛看見的兩個人類,就是這樣表達對彼此的喜歡呀。
難道,他又學錯了?小狐貍懊惱地皺眉。
“嗯,當然可以。”謝凜擡起頭,神情忽然恢複到以往的平靜。
沒錯的。小狐貍剛要松口氣,就聽見身邊目視前方的謝凜再度開口,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說今天的天氣,如果忽略他過于鮮紅的耳垂。
“所以,我們還可以再親一次嗎?”
什麽都要少年主動,他這個男朋友也當得太失敗了吧。
诶诶诶!白茸懵懂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點頭。
他們的第二個吻很快誕生。
男人在眼前慢慢放大,白茸的心跳聲忽然漏了一拍。
嘴唇的觸感柔軟濕潤,草野的清新味道在晚風裏浮動。
小狐貍的腦袋變得暈乎乎的,頓時呼吸不暢,承受不住一般,微微張開唇縫。
謝凜閉上眼睛,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胸腔裏心髒跳動的頻率。
好快,比他第一次樂隊演出還要快,比告白那晚還要快,比他初次和白茸同床共枕還要快。
謝凜感覺自己在吃一塊水果軟糖,粉紅的糖衣甘甜柔軟。
慢慢剝開層層包裹的糖衣,甜滋滋糖心漸漸露出來,果液的清香随之嘴裏彌散。
他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美味的糖果。
诶,這是……
某個瞬間,白茸的眼瞳忽然情不自禁睜大,微微顫動。
下一瞬,抖動的兩片羽睫又輕輕落下。
撲通撲通,心跳聲如鼓。
在安靜的秋夜裏奏響。
連草叢裏的演奏家都不忍打擾,攜帶着自己的樂器悄悄遠去。
事實證明,小狐貍顯然是個懂得學以致用、舉一反三的好學生。
自從他學會了這種方式,哪哪都覺得新鮮,總是毫不吝啬地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對謝凜的喜歡。
早晨起來的第一件事,是把睡着後變出來的狐貍耳朵尾巴塞回去。
然後開心地抱住青年的腰,像郵戳給信封蓋章,在男人的額頭吧唧幾下。
在男人幽幽轉醒,睜開雙眸之際,少年又會對着兩扇羽睫,再次落下輕柔珍愛的吻。
或者在男人接他下班,他剛打開車門坐進去,和謝凜的視線忽然相撞。
前一刻還說着今天上班的趣事,下一刻兩人就迫不及待湊近,在封閉安靜的車廂裏,分享彼此甜蜜。
小狐貍的字典裏,沒有人類的彎彎繞繞,委婉迂回。
他只是感覺越看謝凜越歡喜,哪裏都想親。
謝凜二十幾年來頭次鐵樹開花,面對少年直白不加掩飾的感情,又是喜歡又是煩惱。
好幾次差點剎不住車,在白茸無辜清澈的眼神下,硬着頭皮去浴室洗冷水澡。
真是甜蜜的煩惱啊。
在陸明抱怨工作室的新人不省心,盡給他添麻煩的時候,謝凜如是感慨道。
把陸明氣得夠嗆,笑死,誰問你了?誰關心了?
哼,舌頭跟牙齒還有打架的時候呢,這麽得意,小心陰溝裏翻船!
謝凜抄起沙發靠背的外套,禮貌謝絕了陸明“友善”的勸告,潇灑起身,施施然告辭。他可還急着要回去給白茸做晚飯。
自從瞥見上次烤肉失敗,少年眼裏一閃而過的遺憾,謝凜心裏頓時警鈴大作。
抓住一個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一個人的胃。
兩人之前不是在外面吃飯,就是請阿姨在家裏做。
如果白茸有一天,對這種生活膩味了怎麽辦?
謝凜思來想去,立刻報了一個廚藝班,每天将白茸送去咖啡店,他就去附近的廚藝班進修。
還別說,專業的事還是要教給專業的人來做。
沒上幾節課,謝凜就做得有模有樣。
今天白茸休假,謝凜抱着一大堆食材回家。他用指紋解開鎖,房間的燈依次亮起,果不其然面對的是空蕩安靜的客廳。
謝凜嘆口氣,将食材抱進半開放的廚房。
陸明說的也不算錯,他們最近的生活确實有那麽一點小煩惱。
自從溫泉酒店回來,家裏的少年忽然就對電玩游戲,展現出超乎尋常的興趣。
有時候,他晨起沒被白茸的早安吻喚醒。朝身旁的床被摸了摸,觸手一片冰涼。
等他在家裏走了一圈,最後在影音室才找到人。白茸目光灼灼,專注地盯着屏幕,指揮游戲裏的小人,也不知道起來多久了。
謝凜罕見地生出幾分無奈,甚至在社交媒體上搜索“如何防止家裏的孩子電玩游戲成瘾”。
當然,顯示的解決方法沒讓他滿意,被皺着眉頭的男人一票否決了。
收回思緒,謝凜緩緩推開二樓影音室的門。
房間很暗,沒有亮燈,電視屏幕冷白的亮光打在白茸臉上,映照出少年柔和的臉部線條。
白茸背靠沙發,盤腿坐在柔軟的地毯上,少年目光專注,直到謝凜在他身邊坐下,發出窸窣的響動,才注意到來人的動靜。
“謝凜,你回來啦。”小狐貍揉揉眼睛,忍不住打了個哈氣兒,腦袋極其自然地靠在身邊人的肩膀上,蹭了蹭。
謝凜垂眸,心疼地攬過少年的肩膀,很清晰地瞥見了身邊人眼下的烏青。
男人不經意問道:“在玩什麽,我也能加入嗎?”
他朝電視屏幕望去,顯示的場景依舊平平無奇,一個像素小黑人在像素小房間來回踱步。
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要吃飯,如果沒有人的指揮,就自顧自繃着臉,在原地踏步。
白茸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聲說:“你真的想知道啊。”
男人嗯了聲,又小心地問道:“我可以知道嗎?”
少年吞吞吐吐:“也不是不行……”
他指了指電視屏幕,“你看裏面那個小人,是不是和你很像啊,黑色的頭發,表情酷酷的,話很少。”
謝凜定定看去,忽然愣住了。
像素小人一身黑,嘴巴酷酷地下垂。操縱游戲手柄,小黑人就會很酷地冒出一句,”可以”、“不餓”、“沒有”。
那副冷淡的表情,惜字如金的态度,确實有點像以前的他。
白茸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也是偶然發現這款游戲的。要是不上線,他就會一個人在屋子裏坐着,一直等。現實裏的謝凜有人陪,他卻沒有……”
謝凜一聲不吭,将白茸攬入懷中,下巴擱在他的肩頸處,埋頭深深吸了一口。
明明兩人是用同樣的洗發水,沐浴乳。他卻總是會對白茸身上同樣的味道着迷。
他的聲音捉摸不透,“所以你最近,天天早起晚睡,就是忙着照顧游戲裏的小人?”
“是啊,”少年自知難為情,偷偷摸了摸鼻尖,小聲找補道,“也沒有天天吧……我也是偶爾早起。”
謝凜抱住懷裏的少年,低低地笑出聲來,笑的幅度太大,連肩膀都跟抖動。
“你也覺得很奇怪嗎?”白茸別過頭,聲音悶悶的,“我跟咖啡店的同事說,他們都笑話我。”
可是,他就覺得這個小人和謝凜很像。
會忍不住幻想,他沒有來的時候,謝凜是不是也和小人一樣,獨來獨往,一整天都悶在家裏。
和他以前一樣,好孤單啊。
“沒有,沒有很奇怪,”謝凜擦了擦眼角的濕潤,心柔軟得不像話,“我是高興。”
他何其有幸,可以得到少年毫無保留的赤誠愛意。
男人擡起頭,眼睛裏浸滿了溫柔,所有的堅冰都融化。
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眨也不眨,仿佛是兩塊磁石,可以輕易把注視他的人吸進去。
撲通——心髒又開始失衡地跳動。
白茸錯愕地捂住胸口,懷疑自己是不是生了什麽病,為什麽心裏總是怪怪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那麽,身為白茸的男朋友,我可以申請得到他今天晚上的時間嗎?”
謝凜佯裝苦惱地皺眉,“他占據了你太多時間,我會吃醋。”
白茸:!!!
謝凜剛才說了什麽?
少年柔軟的嘴唇揚起漂亮的弧度,從男人懷裏仰起頭,兩只淺金色的瞳仁亮閃閃。
“原來你也會吃醋啊。”
謝凜挑眉,理所當然:“當然,畢竟我的戀人那麽優秀,受人喜歡。”
他勾起唇角,牽起少年的手,“那麽,白茸的男朋友能有這個榮幸嗎。”
小狐貍的眼睛彎成兩弧月牙,握住男人的手收緊,學着他的語氣,“當然。”
神啊,如果能永遠留住這一刻,他甘願放棄他擁有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