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弄丢了

弄丢了

從天空降下的雨仿佛永遠沒有止境, 偶有雷電劃過天空,在霧蒙蒙的空中留下一道白亮的痕跡,竄起絲絲微弱的火花電流。

紅衣男子站在原地, 定定地看着手心裏斷裂的佛牌, 眉眼間神色莫測。

他緩緩跪了下去, 用額心抵着墓碑,臉上顯露出一絲絕不會在旁人面前展露的脆弱。

很難用言語闡述他在生死一線時看到淩雲劍尊,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容斂讨厭淩雲, 十分讨厭。

在淩雲劍尊還未成為劍尊之前,他就相當讨厭自己這位血契者。

一個人讨厭另外一個人,也許并不需要理由。但一個人厭惡另一個人,一定事出有因。

而容斂恨人類, 所有的人類他都恨。

很久很久以前,容斂年幼的時候, 他和母親一起,生活在凡界一個富貴的世家。

世家在南境, 是當地的名門望族, 族內家大業大,幾世同堂,規矩繁多。

從小容斂就知道自己同其他孩子不同。

他生得好看, 從小便是一幅雌雄莫辯, 精雕玉琢的模樣。府裏其他的孩子都只敢遠遠地看着他,從來不與他靠近, 更不同他一起玩耍。

容斂不是第一次聽見那些小孩背地裏說他和母親的閑話。但他們越說,容斂越是要出現在他們面前, 穿一襲火紅的衣衫, 豔得像是天邊朝霞, 若是能礙別人的眼更好。

府裏主母在路上見了他,吩咐傭人遞了顆糖,回頭就和女眷們數落嬉笑:“瞧他那副勾人模樣,小小年紀,就和他那個沒臉沒皮的狐媚子娘一樣。”

“那位進門後,府裏就經常出些沒頭沒腦的怪事.......哪日也得請大師來看看,總感覺府裏多了些不幹不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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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們容府的家風,哪裏能容一個不知由來的女子進門,三爺也是一時糊塗。不過,興許過些時間,新鮮就過去了,你看現在不也無名無分的,總也不過兩個下人,夫人莫要惱怒,三爺還是向着您的。”

那些人慢慢走遠,全然沒注意孩童就站在假山背後,靜靜聽着。

容斂跑回家去,他的母親虛弱的躺在床沿邊,沖着他笑,“容兒,今天去哪裏玩了?”

母親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雖然眉眼間帶着病容,但卻依舊無損那似是照亮滿堂的容顏。

這一幕只有容斂能看到。其他人看母親,只能看到一張姿色出挑的面容,還達不到如今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地步。

容斂知道,他和母親是不同的。

他們都有尾巴和耳朵。

容斂經常一激動就會在頭發裏冒出一對雪白的耳朵,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母親才很少讓他一個人出去。

因為外面那些人沒有他們好看,也不像他們一樣可以冒出耳朵,甚至他們看到這樣有耳朵尾巴的人還會尖叫打罵,請道長來念咒。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母親才會用法術修改自己的容貌,變得沒有那麽張揚。

容斂既不想說自己的委屈,也不想讓她知道那些下人的細碎言語。而是乖乖地坐下來,收斂了臉上的張揚表情,低聲道:“沒有,剛才在院子裏轉了轉。放心吧,母親,我沒有亂跑。”

這個府裏,沒有人願意接近他們。

甚至就連容斂名義上的父親,看着他的眼裏,同樣帶着冷漠。

在容斂十歲那年,他的母親忽然大病一場。

雖說母親的病一直不大好,但那一年卻突然急劇惡化。就連大夫都搖着頭說難以撐過冬天。

容斂便日日夜夜守在門前,守着冒白氣的小藥爐。而他名義上的父親,卻擁着幾位新入府的紅莺綠柳,在湖心亭上嬉戲調笑,夜夜笙歌,好不快活。

在母親病重的時候,男人沒來後院探望過一次。反倒是主母假惺惺帶着人來了幾趟,隔着遠遠的都能感受到那股惡意。

容斂從來沒有這麽讨厭過人類。

開春的時候,母親的病終于好轉了。

某一日晚上,容斂看着母親伏在床邊,從喉嚨裏嘔出一顆帶血的妖丹,用匣子裝了擱在床頭,帶着他一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裏。

那時容斂已經醒事,知曉自己半妖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這代表什麽。

只有純血妖族才能變成原型,像容斂這樣的半妖,是只能局部妖化的。

而妖丹,又是妖族的力量源泉。若是失去了妖丹,就等于失去力量,再也變不回原型。

他疑惑地看母親,可母親只是低下眉眼,摸着他的頭發,神色溫和,像是撫開的雲霧。

“三爺救過我,我欠他一條命,是我對不起他。若是不還他這條命,按照青丘一族的規矩,我便是要剃了頭發,去吃齋念佛的。”

帝姬的聲音很輕,就像是把所有的情緒都埋得很深,“現在好了,喜歡也罷了,還清了,我們便能回去了。”

“母親為什麽要把妖丹留下來呢?”

“你還小,你不懂,這是母親應償的孽。”

容斂不疑有他,繼續仰頭問,“那母親,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我們現在啊......要去一個,母親花了大半輩子逃離,卻最終還是得回去的地方。”

于是他們便回了妖族。

妖族沒有人歡迎他們。

對青丘一族來說,帝姬是叛徒;對其他族來說,她是曾經的對手;對于整個妖族來說,她是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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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只能居住在冷宮,距離人類的村莊只有一牆之隔,僅僅用結界隔開些許。

經常有人類妄圖從那邊翻牆過來,也有頑皮的人類小孩從那邊扔石頭,有幾次将窗子砸開,不小心砸到容斂頭上,頭破血流。

容斂也不喜歡妖族。

雖然這裏的人都有耳朵和尾巴,但是他們看過來的視線摻雜的東西,比起人類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也不是沒有妖族來這裏,紅鳥,青蛟,白虎,青丘一族的馬車都在庭院外停留過,趾高氣揚帶着無數仆從,浩浩蕩蕩開路。

沒有力量,空有美貌,曾經高高在上恍若神女,如今凄慘落魄無人庇佑,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地方,會迎來怎樣的下場,誰也不得而知。要不是青丘一族顧及顏面,恐怕他們連容身之處都不會有。

就像達成了某種默契,經常有其他世家的高層來這裏。甚至某一日回去的時候,容斂還在院落裏看到了明黃色的皇族銮駕。

他站在窗下,聽見男人惡狠狠地喘着粗氣,聲音同床板的吱呀混在一起,刺耳無比。

“曾經你踩在我頭上那麽多年,如今也終于淪落到這個下場...怎麽樣?”

模模糊糊的聲音從陰暗的宮殿裏面傳出,就像拉響破碎的風箱,難聽又嘶啞。

容斂雙目充血,瘋了般沖上去,卻被妖皇帶來的下仆一拳打翻在地,沾滿泥土的鞋底将他的頭踩在腳下。

聲音一下子變大,從四面八方來,有譏諷也有嘲笑,還有女子痛苦的低嚎,盤旋在各個角落。

容斂從來沒有這麽痛恨過自己沒有力量。半妖這兩個字注定了他的局限,即便他刻苦再刻苦,也無法突破血脈的桎梏。

他想離開。

“離開,我們又能去哪裏呢?除了族地,妖族在哪裏都沒有容身之處。我們和凡界格格不入,在哪裏都是異類。人族同我們終究無法共處。”

帝姬苦笑:“我的一生已經這樣了,是母親對不起你。但容兒,只有在這裏,你才能更好的生活下去。做錯了事情是要承擔後果的,我錯了,錯的離譜,但我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答應母親,不要去反抗比你強大的人。母親寧願你活着,也不要看你死去。”

容斂怎麽會不懂,母親明明可以在那裏享富貴,離開容府,都是為了自己。

他攥緊了拳頭,口裏沁出帶着鐵鏽血腥味,“好。”

然而,就連這樣寄人籬下的生活,也沒能維持多久。

母親再一次病倒了,來勢洶洶,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惹得好幾次妖皇都中途失了興致,拂袖而去。

帝姬這一次病倒後,所有禦醫都束手無策。

容斂知道,請誰都沒有用,母親得的是心病。

他數日未眠,在妖族的藏書閣裏遍尋古籍,終于找到記載中的一物。

傳說有一味草藥,名曰“大夢不覺”,據說能夠讓人忘掉痛苦,固本培元。

“母親,等我。”

他跪在床頭,看着帝姬緊閉的雙眸,馬不停蹄地闖入了秘境。

容斂自然知道那個秘境的兇險,對于金丹後期的他來說不亞于死地。

但母親此次心病頑疾,牽動了身上的隐疾,若是短時間內得不到救治,後果不堪設想。

許是上天垂憐,他有幸在秘境的山洞裏找到了這株傳說中的仙草。

容斂當時思母心切,沒能注意到自己早已身陷囹圄。

一位元嬰修為的妖修,早早就盯上了容斂這個青丘皇子的美貌,将人堵在洞裏,妄圖逼他就範。

容斂同他血戰數日,拼上數條尾巴的代價,身受重傷,陷入昏死。

在他昏過去的剎那,少年白色衣角一晃而過。

再然後的七年,容斂的記憶都是一片空白。

清醒後的他不記得這七年發生了什麽,清醒前的七年裏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名誰。

等到容斂恢複記憶,想起自己是青丘皇子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同一個弱小的,讨厭的人類簽訂了血契。

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已經過了七年。

容斂瘋也似的趕回了妖族。

然而,迎接他的,卻是一道青色的墓碑。

冷宮外的下仆一邊浣衣一邊閑聊,說當初那位帝姬重病瀕死,妖皇卻發了狠一般折磨她,那位生父不明的皇子也不知何去。帝姬便挑着宮燈,日日夜夜卧在冷宮窗口等待,看着遠處來來往往的人,即便被人族扔石頭砸到也不肯挪動半分。

可惜帝姬等了很久很久,最終還是沒能等到歸來的兒子。

他死在了妖皇的床上。

甚至死後也被人極盡羞辱,拿着草席一裹,扔到亂葬崗。冷宮宮人于心不忍,瞧着可憐,連夜将人搬回來,挖了個墳。

容斂在墳前跪了三天三夜,轉身一腳踏入了妖族的權力漩渦。

他并不是一個對權力醉心的人,比起權力,容斂更喜歡做一個風流人間的紅衣浪子,潇灑肆意,無牽無挂。

但是從那一刻起,他就發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登上妖皇的位置,叫那些人血債血償。

容斂讨厭人類,讨厭妖族,讨厭所有人。

他恨那個負了母親的人,連帶着讨厭人類。就連那個無辜的血契者,也一樣被他所讨厭。

他讨厭妖族。于是繼承大統後,他殺了很多人,曾經折辱過青丘帝姬的人,他一個也沒有放過。就算成了妖皇,容斂也不想把這裏變得更好,因為這個地方從根裏就發爛發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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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恨命運,恨那錯過的,原本可以來得及挽回的七年。

容斂不止一次想過,就讓他死在那個山洞也好,不然他一想起自己在外日日夜夜快活潇灑,忘掉一切;而母親卻在冷宮挑燈等他,夜夜長明。

何必要救他呢?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偏偏就有這樣一個人,在他毫不掩飾的厭惡之下,依舊不發一言,悄悄求來浴佛門的佛牌。又在身死之前,用渾身半數血液和蝕骨疼痛,顫抖着斬斷血契。

那時容斂被血契的同生狀态所感染,同樣眉眼沁紅,走在入魔邊緣。

在淩雲斬斷血契的那一刻,容斂就已經不讨厭他了。

明明在容斂的記憶裏,即使他們締結過血契,聯絡和見面是寥寥無幾。

他想不通淩雲為什麽要這麽做,想了很多年都沒有想通。就像他現在也想不通為什麽淩雲會給他求來佛牌一樣。

他從未如此迫切的想要知道,在他記憶裏空缺的七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曾經容斂以為那前七年是毫無無意義的,如今卻在松動的記憶碎片下,無端開始難過,像是心口被人剜去一塊,五髒六腑都挪了位。

雨還在下,驚雷未斷,他的頭像是被人拿着小刀,一刀一刀淩遲。

恍惚裏,容斂忽然想起,千年裏少有的那些在雷雨天裏頭不痛的時候,似乎他身上都恰好佩着這塊佛牌。

而現在,它卻碎了。

妖皇凝視着佛牌的斷口,頹然閉上雙眸,額頭将冰冷的墓碑燒的滾燙。

記憶裏的少年還在沖着他開口,清冷的眉眼含着一星半點的笑意,手裏用竹簽串起來的烤雞在火眼上滋滋冒油。兩個人就這麽蹲在下雨的屋檐下,一同分享了那只來之不易的野雞,連成一片的雨幕滴滴答答墜落,像是把他們永遠的封在了那個小小的空間。

沒有東西再能止住這陳年隐疾造成的疼,也沒有人笑着喚他狐貍。

他弄丢了母親,也弄丢了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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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作話悄悄推一下鴉鴉的新腦洞預收!!也是古代耽美!

《能飲一杯無》

名震八荒的那位七皇子班師回朝了

朝野間上下一片人人自危

誰人不知這位是如今陛下心頭刺

當初先帝駕崩,正趕在七皇子出兵,不然皇位落于誰手還不得而知

可這一次,等城門大開,那位鮮衣怒馬,打馬京城邊過時,衆人才驚覺

——這位在戰場上被稱為殺神的将軍,歸來之時,竟是三千墨發化成雪,雙目纏上白绫,成了個瞎子

重回京城後,宗冶發現所有人對他的态度陡然一變

皇兄尋來千金難買的丹藥,國師開壇祈福做法,丞相為他調香烹茶,敵國質子瞅着他的神情愈發不對

打算回來交兵符順帶解甲歸田的宗冶:???

他想到了瞎子不能繼承大統,但他沒想到這些人一個都不願意放他走

人人都說宗冶瞎了,只有宗冶知道,他沒有瞎

可宗冶不知道的是,這些人都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白發盡散,深阖雙眸,姿容如雪

天下人為他魂颠夢倒,可他卻拿着一把長劍,守着國門,自刎于天子腳下

cp還不知道是誰,開文前會定,男主沒瞎,他視力2.0好着呢

文名體現取名廢本質,除了文名以外和晚來沒有任何關系,不是聯動文哈

在專欄,點進去就可以看到了,大家塊去看看我封面絕美的新兒子,嗚嗚嗚他真的好好看!不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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