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第 32 章
陸嘉和站在窗邊, 大門口已經沒有人影了。
方才程靖雯最後那幾句話，是故意喊給紀因聽的。
她把紀因當成了假想敵，故意透露出兩人的關系, 只可惜紀因還是個愣頭青, 無疑是對她放了個空炮。
不過陸嘉和也順勢坦白, 一記悶棍敲在愣頭青的頭上，不僅沒把人吓死，反而接受良好，這倒是意外之喜。
“那個女生說從以前就喜歡你, 是什麽意思啊？”紀因來到她旁邊問道。
“字面意思。”
紀因想了想：“她都喜歡你這麽久了？”
“也不是這麽久, 高中畢業後她就把我删了, 前陣子才重新聯系上的。”陸嘉和給她倒了杯水, “出去吃還是點外賣？”
“點外賣吧。”紀因有點擔心那女人還守在門口, 看她很不順眼，不想還出門的時候再遇見, “我來點。”
“也行。”
陸嘉和拿着她送回來的兩本書去了書房，片刻後，紀因也跟了進來。
“點好了。”
“嗯。”陸嘉和整理着書架，給她挑選下一本書籍。
紀因就站在她身後, 像個守門神，既不搭話，也不挪步, 沉默地凝視着她的背影。
“你在想什麽？”陸嘉和頭也不回地問, “是不是還在想我是同性戀這件事？”
“嗯, 你以前怎麽不告訴我？”紀因問道。
“我要怎麽告訴你？以前關系沒到那份上, 我總不至于在你一說要交朋友的時候，就宣布我喜歡女人吧？尴不尴尬？”陸嘉和說道。
“那倒也是。”紀因認同地點點頭, 陸嘉和本就沒有義務一定要告訴她這事，可今天還是跟她坦白了，就說明是真把她當自己人了。
想到這，紀因心情又輕快了些，下意識問道：“那你爸媽知道嗎？李宸瑤呢？”
“都知道。”
紀因詫異地睜大了雙眼：“你爸媽也知道？他們都接受了嗎？我不是說不能接受的意思，可能是我小地方出來的吧，身邊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閑言碎語多得很......”
陸嘉往旁邊挪動了幾步，繼續找書：“我大學就跟他們出櫃了，一開始他們也很難接受，可是也沒辦法，事已至此，只能放平心态了。”
“大學？”紀因好奇道，“你是在大學的時候談戀愛了嗎？”
“不是。”陸嘉和回過頭，望着她笑道，“迄今為止，我都沒有談過戀愛。”
紀因更為詫異：“那你跟他們出什麽櫃？”
這不純純找打嗎？
“因為那會我也很迷茫。”陸嘉和背靠着書架，回想起往事，“我是高三發現自己喜歡女人的，我也很慌亂，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學習上。後來大學寒假在家，我爸說起學校裏有兩個女生談戀愛的事，我就問他們對這事是什麽看法？”
“什麽看法？”紀因追問道。
“我媽見識廣，對這種事見怪不怪。我爸也覺得沒什麽，都是個人選擇，人類情感不是化學公式，一定要按标準來。所以，我就趁機跟他們出櫃了，也想征求他們的意見。”陸嘉和說。
紀因忍不住感慨：“見識廣學識高的人，思想覺悟就是不一樣，這事要擱我們三溝頭，早就鬧得雞犬不寧了。”
“覺悟再高，也不過是因為與自身無關，真要是身邊人出了問題，也不是能立馬就接受的，總要一點時間去消化，就比如你。”
紀因神色微愣，随即走到她面前，低頭坦誠道：“我是有一點驚訝啦，不過就一點點，我現在已經消化完了。”
“這麽快？”陸嘉和擡頭，嘴角微彎。
“嗯，我還是很開心跟你交朋友，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與你喜歡什麽人又無關。”紀因望着她嘴邊的梨渦越來越深，鬼使神差地擡起手，雙手拇指堵住了她的梨渦。
陸嘉和：“？”
“沒有梨渦也這麽好看，陸醫生，你為什麽從來沒談過戀愛呢？”紀因放下手問道。
“沒遇上合适的人吧。”陸嘉和擡眸。
“樓下那女生是幹什麽的？”紀因問。
“在外企工作，部門經理，具體做什麽業務的我也不清楚。”
“哦......”
話題就這麽戛然而止了，兩人對視片刻，陸嘉和問道：“還想借書嗎？”
“想。”
“想看什麽類型的？”陸嘉和轉過身，視線在書架上流連。
“就這本吧。”紀因擡起手，從最上層取出一本書。
陸嘉和一看，這不是上次故意拿給她的啓蒙書嗎？
“你不是已經看過這本了嗎？”
“嗯，上次看的時候什麽也不懂，我想重溫一遍。”紀因說。
“這有什麽好重溫的？”
“我想更了解你一點。”紀因握着書說。
陸嘉和怔忪片刻，眼裏漸漸浮起笑意，在光線明亮的房間裏，她的視線所及之處，只有紀因認真的臉龐。
也就在這一刻，她此前所有的試探都有了實質答案。
她大概是真的喜歡上這個女人了。
*
吃完飯，紀因就被董翔的一通電話叫走了。
店裏發生了一點糾紛，有顧客非要找女助教。
很多臺球廳為了盈利，會走擦邊經濟，找一堆年輕漂亮身材火辣的女助教。
而紀因店裏的卻全是男助教，真就純教學，所以生意一直不溫不火的。
今天這位鬧事的顧客經常混跡于各個臺球廳，習慣性地要找女陪，卻被告知店裏全是男陪，于是就嚷嚷着要收銀員來陪他們打球。
董翔自然不同意，那顧客就吵了起來，差點幹起仗。
紀因趕到的時候，正好聽見那人喊道：“不就是讓她陪我們打打球嘛，你們看她穿那樣，弄得我還以為是陪玩呢。我都說了加錢，又不讓她做別的。再說了，就她長那樣，白給我嫖我都看不上呢，給我舔鞋都不配！”
一夥人笑了起來，李芳膽子本來就小，被氣得眼睛都紅了。
“你他媽的給老子滾出去！再不走我報警抓你們！”董翔指着那人罵道。
“切，誰他媽的稀罕！破店遲早倒閉！我們走！”
一行人怒氣沖沖地走出去，卻在門口被一個女人攔住了，黑着一張臉，神色冷峻道：“你們一個也別想走。”
“你誰呀？想幹嘛？”
“給她道歉。”紀因指向李芳。
“憑什麽？你們不想做生意就不做，還想讓老子道歉，門都沒有，閃開！”男人伸手拍開紀因的手，卻不料對方卻往後連連退了好幾步。
男人驚奇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心道自己好像也沒出多大力啊，女人啊，還是太不經打了，登時有些得意：“不想挨打就趕緊滾！”
說罷就嚣張地帶着朋友們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店門，下一刻，大腿突然被人從身後猛地踹了一腳，他往前踉跄了一下，竟直接跪下了。
他剛一回頭，臉上就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衆人都被這一突發的狀況驚到了，驚奇地看着這一幕。
“道歉。”紀因冷聲道。
“草你媽的，你算什麽玩意！？”男人立馬站起來，擡起手就要扇回去，誰知對方輕而易舉地接住了他的胳膊，然後背身肘擊，肩膀吃痛，他立時慘叫一聲。
狐朋狗友們也反應過來了，見她只有一個人，立馬圍上去，試圖拉偏架，趁機再教訓她教訓她。
誰知她目光淩厲地掃過這幾個人：“你們來，來幾個我弄幾個。”
幾人登時有些躊躇，他們看得出來，這女人的眼神透着一股狠勁，比他們所有人都狠。
因為他們人多，所以她顯露出來的是孤身一人的狠，毫無退路的狠。
“我看誰敢！”董翔帶着一夥膀大腰圓的員工們出來，将他們幾人包圍住，“已經報警了，今天不道歉，你們誰也別想走！”
警察們來得很快，詢問相關情況，紀因打開監控：“這個王八犢子侮辱我們員工，不僅不道歉，還動手打我，我才不得不還手的。”
警察們看完完整的監控，把那一夥人教育了一通，最後終于低頭跟收銀員認錯。
男人翻着白眼道歉。
“警察同志，他們這道歉并不是出自真心的。何況這小姑娘才二十歲，就受這麽大的侮辱，怎麽說也讓他們付點精神損失費。要是不出，我們就走訴訟程序，一定要為今天這事讨個說法。”紀因說。
“你他媽別得寸進尺！”男人吼道。
“你怎麽說話呢，當着我們的面還兇她們？！”警察怒道。
最後警察做主，讓對方賠償了兩千塊，這事就算私了了。
事态平息下來後，紀因将錢交給李芳：“今天受委屈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別多想，賤男人的話別放心上。”
李芳擦了擦眼淚，低聲說：“謝謝因姐。”
本來只是被罵了幾句，李芳忍一忍就過去了，卻沒想到老板為了這麽幾句話，冒這麽大的險，還幫她讨到了賠償。
“好了好了，先別哭了，打電話讓你男朋友來接你回去。”紀因拍拍她的腦袋。
“我這是感動的淚水。”李芳哭哭啼啼地說。
紀因笑了笑，轉頭看着還湊在這邊看熱鬧的其他員工：“都散了散了，該幹嘛幹嘛去。”
“因姐牛逼！”員工們見她為一個收銀員都出手相助，忍不住叫好。
“因姐，我要一直跟着你幹！”
李芳被男朋友接走後，紀因就坐在前臺頂崗。
“因姐，你沒事吧？”董翔拿了瓶可樂遞給她。
“剛才表現不錯，沒有直接跟人家打起來。”紀因說。
“這我當然知道，你都教我多少次了，不能跟人直接起沖突。”董翔說道。
如果他動手了，性質就不一樣了，別人會覺得他是仗着和老板有關系，才這麽嚣張，還影響其他顧客們的看法。
“不過，你有沒有受傷？”他問道。
紀因摸了摸膝蓋，啧了一聲：“那一腳踹猛了......”
*
“請紀因到七號診室就診，請紀因到七號診室就診。”
紀因聽見系統播報的聲音，拿着病歷走進了七號診室，在陸嘉和疑惑的視線中，緩緩坐下來，撩起褲腿：“陸醫生，我傷口這兩天有點疼。”
“怎麽回事？”陸嘉和眉頭緊蹙。
“我跟別人打架，忘了還有舊傷......”紀因尴尬道。
陸嘉和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你出院的時候答應我什麽了？是不是說過會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
“是，不過事發突然，我想也沒想就踹上去了。”紀因汗顏。
陸嘉和深吸一口氣：“這幾天是什麽症狀？”
“平時沒什麽感覺，就蹲廁所蹲久了會有點痛。”
“那你要注意點，別蹲太久，膝蓋會痛，還容易長痔瘡。”
紀因：“......喔。”
“重新去拍片吧，看看韌帶有沒有二次損傷。”
“嗯。”
紀因辦了個加急片，拿到片子的時候，已經五點四十了，她回到診室，看見陸嘉和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喝茶：“陸醫生，你還沒下班嗎？”
“還在等不聽話的病人過來挨罵呢。”陸嘉和放下杯子。
“來了來了。”紀因乖乖呈上自己的片子。
陸嘉和仔細看過後，松了口氣：“萬幸沒有二次損傷，給你開瓶藥油，回去每天擦一擦。還有上次給你買的鈣片，記得也要每天吃。”
“好。陸醫生，你下班了嗎？”
“嗯。”
“一起回去呗，我請你吃飯。”
“上次點那家外賣挺好吃的。”
“行，我這就點，等會到了就能吃上了。”
陸嘉和帶着她回家，一坐下，就向她攤手。
“？”紀因試探性地将手搭上去，“喵？”
“......你喵什麽喵，少賣萌，藥油拿來。”
“哦好。”
“褲子。”
紀因站起來就要脫褲子。
“你幹嘛？”
紀因一拍腦子，又坐了下來：“不好意思習慣了，每次你在醫院一說褲子，我就知道要脫下來做手術了。”
“......撩起來就行了，給你擦藥。”
紀因受寵若驚地提起褲腿，陸嘉和将藥酒倒在手心裏，在她膝蓋受傷的位子着重擦了起來。
膝蓋處的溫度升高，熱熱的。
紀因看着她纖細的手不停按搓，心裏也熱熱的，一汪井水都被搓熱了。
這世上怎麽會有陸醫生這麽美好的人？
她就這麽一邊想，一邊看啊，看啊，看啊......
真是越看越喜歡，陸醫生的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手也好看，連腳趾都這麽好看，完全找不到一絲缺點呢。
“為什麽打架？”陸嘉和問道。
聞言，紀因這才将注意力轉移，把那晚發生的事事無巨細地告訴了她。
陸嘉和按完膝蓋，擡起頭看着她：“雖然這事你做得對，但你可以一開始就直接報警，何必要先跟別人動手呢？”
“我生氣嘛，再加上他們馬上就要走了，我一攔，他就罵我，我自然就更生氣了，沒打死他都算好的。”紀因憤憤道。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你把他打了，自己不也受了傷嗎？下次別這麽沖動了，行嗎？”
“我......我就是習慣了。”
陸嘉和安靜得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以前吃了很多苦，不得已在絕境下要拼了命的保護自己。可如果不是那種情況的話，你能不能先把自己的身體放在第一位？能不動武，就盡量不動武？”
“沒事的，我有分寸的，早練出來了，如果打不贏，我是不會打的。”紀因嘿嘿笑道。
陸嘉和的表情卻嚴肅了起來：“萬一你判斷出錯呢？”
“那就倒黴呗。”
“你就不怕你家人擔心？”
“我家人就燕子一個了，她也早習慣了。”紀因沒心沒肺地說。
“那我呢？我不習慣。”
紀因一怔。
那杯搓熱的井水從四肢百骸裏溢出來，似乎快要将她冰冷的身體都暖透了。
“你會擔心我嗎？”紀因緩緩問道。
“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