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公子可是要買來送給家中的妻子!
10 # 第 10 章 公子可是要買來送給家中的妻子!
次日卯時,程闕便收拾得當。他并未帶任何繁雜包袱,懷中卻塞着一塊桂花糕。
在邱應給他的成堆的桂花糕中,他偏偏選中了序沂給他的那一塊。
程闕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出于什麽心理,大概是前世的執念過于迫切,求而不得的經歷過于刻骨,以至于他現在會格外珍惜那些舉手之勞。
即使只是一塊再普通不過的桂花糕。
即使序沂的這份關照,本意上是要贈予向言。
像是個孩子偷來的糖。
寒室與無字室僅隔一小塊練劍場地,程闕出門遠遠便看見梵蒼巨大的身軀卧在那片空地上,将呼嚕打出雷聲般的巨響。
程闕本應該在外面安分等着,但他卻下意識地朝着那扇熟悉的門走去,待回過神來時,已經站在了無字室的窗前。
多少年過去了,序沂一點都沒變。
屋子內陳設簡單,僅有桌椅案臺,桌案正對窗外,以便能将空地的景致看得清楚。
筆墨宣紙都整齊擺在案臺一側,因為序沂喜歡在不練劍的時候寫字作畫。
有趣的是,他作畫就宛如他本人一般嚴謹刻薄,甚至到了程闕覺得有些死板的程度。
至少前世,每當程闕刻意走進來,“無意間”看到宣紙之時,上面繪着的都是一棵完全相同的蒼松。
而每次序沂閉關之後,都會叫程闕統一将這段時間畫的松扔掉。
序沂不知道的是,程闕哪舍得将那些廢紙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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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那些千篇一律的松小心翼翼地保存在自己房中,塞在枕下,夾在被中,晚上抱在懷裏。
仿佛如此,夜裏怕黑時只要深吸一口氣,便能從那未幹的墨香中,嗅到他師尊袖口中那凜然霜寒氣;
仿若如此,那日思夜想的身影便會翩然入夢中,悄聲為他點燃一支燭火。
“好看嗎?”
無比熟悉卻冷清的嗓音驟然在身後響起,程闕驚覺回頭,發現對方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後。
暧昧且堵漲的思緒霎時消散得一幹二淨,程闕垂着頭,下意識斂藏起眸中神色。
“我……來看師尊起沒起。”
序沂顯然并未相信,但卻并未就此多言,他示意程闕爬到梵蒼背上,随即一并向山下飛去。
*
七門山遺世獨立,高聳入雲,若非會禦劍或是會輕功,上下山都是極難的事情。
因此雖然城內集市就在七門山腳不遠之處,這卻是程闕兩輩子以來第二次來到此處。
下了山,就像另外一個世界。七門戒律森嚴,終年積雪,全派上下似是繼承了霁寒真人的淡漠性情,極少談笑打鬧,對于程闕這種不喜習劍的人來說,簡直像人間煉獄。
但山下不同,熱鬧至極,充斥着活躍的人氣。各種小攤就在路邊,攤主高聲吆喝着,售賣的小東西漂亮又便宜。
程闕覺得序沂一定非常讨厭這種聒噪吵鬧之地,畢竟他向來性子冷清,不喜喧嚣。
但卻不想對方帶他走到了一個小攤附近。
程闕怔愣又不解,只見這攤位上大多是女子用的脂粉環釵,雖然樣式華美,他們卻根本用不上。
只見序沂擡手,從臺上取下一件小東西。
竟是一串劍穗。
它通體銀白,樣式并不顯眼,但被序沂拿在手中就仿佛有了生機一般,被那雪白的袍袖映襯得透亮華美。
程闕看着那串劍穗,心中卻遽然泛起一-股不知名的酸澀與自嘲。
那劍穗與前世自己送的那一串大概有八分相似。
但序沂從未真正戴過那串劍穗。
是因為不喜歡劍穗,還是不屑于送劍穗的人?
攤主見來了客人,熱心介紹道,“小攤絕對物美價廉,這位公子可是要買點什麽送給家中的妻……”
序沂轉向程闕,問道,“喜歡嗎?”
“家中的兄弟!”攤主話術急轉。
周遭的氣壓驟降,序沂手握着劍穗,既沒說話,也沒動作。
序沂一定氣得不輕,程闕想。
畢竟無數貌美醫修與俊秀劍修想與他合籍,都被他冷冰冰地拒之門外。
曾有一門派跟上七門山死纏爛打,甚至被序沂一劍挑傷了左眼。
他平生造詣頗高,卻只癡于劍法,是劍修界中出了名的清冷禁欲,男女不吃。
連程闕兒時的那一句“喜歡師尊”都将對方氣得不淺,更別提這些“家中有妻”這種無意措辭。
程闕萬萬沒想到的是,序沂似乎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甩袖離開。
他仿若沒聽見攤主說話一般,拿着那串劍穗又問了一遍。
“喜歡嗎?”
“我沒有佩劍。”程闕答。
“無妨,為師給你帶了一把。”序沂注視着程闕的眼睛,“霜寒劍。”
程闕心神巨震,完全沒想到對方會随身将霜寒劍帶在身邊,随後心底又升起一-股無名之火。
自己才死了八年,受天下人唾罵不說,自己門派掌門要将霜寒劍當作大比獎勵,而序沂竟将其帶在身邊,随意贈予自己新收的弟子。
但他卻無法聲張,無能為力。
一旦他手握上霜寒劍,佩劍與他自身魂魄的感應便會立刻暴露他的身份。
程闕這個人已經魂飛魄散,死得不能再死了,絕無可能再出現在人世間。
更不可能出現在序沂面前。
攤主還在滔滔不絕,程闕卻已經無神去思考他在說些什麽。
“若是公子喜歡,不如買兩份一模一樣的,我給公子便宜……”
“便宜?”序沂冷笑。
話語未盡,情況驟變。
程闕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竟是攤主手握金釵直沖兩人刺來。再仔細看去,那攤主哪還是普通人,他眸光空洞,面容枯槁,連握住金釵的手指都朽如枯木。
這種程度的身體通常都已入土多年,剛剛怎還有說有笑地與兩人交談?
與此同時,序沂仿佛早就預料一般驟然出手。
伴随着一聲尖銳而淩厲的慘叫,金釵霎時被序沂捏成齑粉,而那“攤主”泛黑的枯手被序沂按住的一瞬間,竟恍若被烈火燒灼一般灰飛煙滅。
程闕還未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忽覺自己手臂上傳來陣痛,下一瞬自己身體被強行拽起飛到空中。
只見序沂一手緊攥着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提凝白劍,兩人縱身向那“攤主”化成的黑影追去,速度快到程闕幾乎睜不開眼睛。
這個姿勢拽得程闕并不舒服,他緊閉着眼睛喊道,“那是個什麽東西?”
“金人。”
序沂的聲音出奇地穩,大乘境後的劍修實力彰顯無遺,既可在談話間準确預判對方方位,出手力道兇悍無比;又可在飛速禦劍間不急不喘,如履平地。
似是知道程闕聽不懂,他便又補充道,“是江湖中一撥行蹤隐秘之人,将活人改造成刀槍不入的‘金人’為他們所用。你若是到了玄山崖下或許會見到不少。”
他語氣微頓,“三年前,七門長老便是因此喪命。”
這是程闕第一次聽到“金人”相關的事跡,他勉強睜開眼睛,望向對方腰間。
凝白劍通體泛銀的劍鞘附在白袍花紋之上,可除此之外空無一物,哪裏有什麽寒霜劍的蹤跡。
程闕驟然明白,對方并不是真要将寒霜劍送人,那不過是刺-激攤主暴露身份的一個契機罷了。
“那東西是因為你提起寒霜劍才忽然如此的?”程闕不解。
他只覺得自己死後世上似是發生衆多紛繁複雜的大事,好似與自己相關,卻又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聽此,只見序沂在空中偏回頭來,一縷亂發附在他眼角,形狀宛若無字室霜雪勾勒出的窗花。
他仿佛早就料到程闕會如此問,似笑非笑道,
“愛徒,你不是真以為,為師會将程闕的東西随意送人吧。”
再次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對方口中喚出,卻已滄海桑田,仿若隔世。
程闕在那剎那間有種不敢相信的直覺,對方的眼睛仿佛透過自己的面皮,在凝視內裏的靈魂。
剛剛那句話不像是對自己說的。
更像是對之前的程闕說的。
“程闕已經死了。”他殘忍道,句句針鋒相對,卻仿佛是在自己的心上剮開一道道淋漓的血口。
“就算你把他的全部家當拿去送人,把他的屍身燒了化成灰拿去喂狗,他都不會介意了。”
程闕睜着眼睛,如此狂風便盡數灌入,他似乎覺得生理性淚水正在緩慢湧出,卻倔強地不肯錯開目光。
一片碎葉從他眼角刮過,染上一道不易察覺的紅。
“不會。”序沂沉聲道。
不知是否是由于風速的原因,他的聲音終于不再同他出劍一般平穩。
像是石子落入死水,激起纏人的漣漪波紋。
序沂似是想伸手抹去對方眼角那一萸血珠,但那抹紅卻倏地從風中墜落了,一絲蹤跡也無。
連程闕的血都不想給他機會。
“就算他自己對前塵毫不介意。”序沂輕嘆,緩聲答道。
“也總會有人介意的。”
*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師尊的窗子為何是透明的,一覽無餘~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葉砸 ;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