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你是不是程闕

18 # 第 18 章 “你是不是程闕。”

面前那人依舊沉默地站着,偶有幾聲粗重的喘息夾雜在雨幕中傳來。從對方身上和劍槽中淌下來的鮮血已經在地面上聚集成一灘,随即被污黑的水沖刷走。

“你受傷了?”程闕起身,開口問。

“扶我進去。”序沂将全身的重量靠在劍柄上,聲音聽上去有些虛弱。

程闕微愣,他走出洞口,試探性地伸出一只手,示意對方将部分重量壓在他的手臂上。

他潛意識中,依舊不習慣與序沂有過多的肢體接觸。

卻不想他站到對方身邊的瞬間,序沂經仿佛渾身徹底脫力一般,整個人盡數靠在他身上。

兩個人的距離太近,以至于程闕能嗅到對方發絲上浸染鮮血的味道,能觸碰到對方隐在袖口下冰涼的體溫。

也能聽見自己顱內共鳴着的劇烈心跳,那聲音幾乎要将磅礴的雨聲蓋過去,略顯紊亂地震顫鳴響。

洞外的冷雨系數打在他身上,将原本烘幹的衣服浸得透濕。

程闕在那瞬間有些恍惚,畢竟序沂強大恐怖如斯,從未受過如此重的傷,也從未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弱态來。

而現在,他就靠在自己身上,雙眼緊閉,纖長睫毛被雨水沖刷成縷,連握着劍的手都不如曾經用力,整個人全無防備。

序沂本身要比程闕高不少,以至于程闕費了好大勁才将對方扶進洞中,已是渾身濕透,不知是雨還是汗。

序沂背靠在石壁上,偏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柴火堆,便立刻錯回目光。

映着洞內的火光,程闕這才看清對方身上的傷勢。

只見一身白衣完全沒有原來的顏色,左肩處血跡尤為明顯,甚至一滴滴紅色液體依舊在從袖口向下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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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程闕微微屏住呼吸,“在地府中,被那女子?”

序沂輕輕點頭,說道,“原本已經快好了,只是在這雨中不知為何又迸裂開了。你來幫為師處理一下傷口吧。”

說着,就要将外袍褪下來,以便露出肩上的傷勢。

“等下!”程闕倉促開口。

火光映照下,只見他的耳垂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薄紅。

序沂疑惑看着他,一側眉毛略挑起。

“洞裏沒有處理傷口的藥材。”程闕快速說道。

沉默片刻,序沂輕聲說,“山崖另一側生有百草神藥,你可願同為師一同前去?”

程闕朝洞內看了一眼,搖頭道,“不可,洞內還有其他弟子,我守夜期間若擅自離開,他們會有危險。”

序沂皺眉道,“洞內若是還有其他弟子,大可替換守夜。我的安危難不成還沒有那幾個弟子重要?”

程闕沉默地看了他半晌,依舊搖頭。

良久,序沂妥協般嘆口氣道,“如此也罷,那你把為師之前給你的銀珠拿出來,裏面有治傷良藥。”

程闕猶豫片刻,将銀珠從懷中掏出來,只見其光滑圓潤,幹淨如初,甚至沒被雨水浸到半分。

程闕将它放在了衣內的最裏側。

之前在暗處看得不甚清晰,如今程闕才發現,那看似完整無缺的圓珠中間,竟是有一道微不可見的縫隙。

大概做開啓之用。

“圓珠如何打開?”程闕問。

“此銀珠乃天下珍寶,開啓方式極為特別。”序沂答,“收到銀珠的人,需要心念對送銀珠的一方最想說的言辭,銀珠方能開啓。”

程闕将銀珠放在手心中,注釋片刻,随即在心裏念道——序沂。

銀珠紋絲不動。

他輕吸一口氣,又念道——師尊。

這次,銀珠忽然以極小的幅度細微震動起來,但片刻後又歸為平靜。

序沂挑眉,“你連想對為師說些什麽都不知道?現在看着我,告訴我,你想說什麽。”

程闕的神情瞬間變得古怪,他遲疑片刻,悄聲道,“只是想對師尊說的話過于私密,不好開口。”

“師尊不妨靠近些。”

序沂後背離開石壁,身體略微前傾,耳側靠在程闕身側,用充滿蠱惑性的聲音說道,“想說什麽?”

“我想說……”

在那瞬間,程闕的神色驟然冷下來。電光石火間,他隐在身後許久的符文驟然出手,毫不猶豫地徑直砸向對方的胸口。

“你不是序沂。”

對方的眼神從志在必得到空白如紙,直到程闕的符文将他胸腔砸得破碎,那張俊美的面皮緩緩破碎剝落,露出裏面枯槁而黝黑的骨骼。

他大張着嘴,說不出話來,他直到最後也沒明白,程闕是如何認出自己的。

“我從一開始就認出來了。”程闕起身俯視着對方攤在地上的身體,冷然道,“序沂性子硬得很,但凡有最後的力氣走路,都不會讓我扶他,更不會讓我冒雨出去尋藥。”

他嗓音愈發冷漠,“還有,他被鬼魂刺穿的傷口在右肩。”

那鬼影見僞裝已經被識破,便絲毫不再掩飾由心而生的憎惡。他手指絕望地抓撓着地面,惡狠狠說道,“都怪你們,都怪序沂!玄山崖中無數魂魄葬身于凝白劍下,他若不死,我們便永無安寧之日!”

洞外暴雨傾盆,雷電交加,更顯猙獰。

“不過……序沂馬上就要死了。”他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種詭異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我們主人,那高明的仙君,他花了五年的世間只為造一個傳送陣法,将序沂傳送到那個極惡之地去,他現在可能已經骨灰都不剩了!”

程闕的心髒宛如被人狠狠揪住一般,驟然一緊。

他鞋履踏上對方茍延殘喘的頸,嗓音嘶啞且殘忍,怒道,“他在哪?”

“我不會……告訴你。”

聲音剎那間停止,程闕在他說完話之前,徑直踩斷了他的脖頸。

程闕怒極,他無法想象竟有人敢在大比的傳送上做手腳,竟暗算到了七門頭上。

剎那間,他感受到黑暗中似有一道目光從旁打來,他蹙眉轉過頭去——

溫元那雙在黑夜中仍然亮得明顯的眸光徑直打在他身上,已經不知看了多久。

“我知道他說的地方在哪。”溫元輕聲開口,嗓音像是天生的沙啞,乍聽上去有些像樹林中蟄伏的野獸。

“橫跨三山,在玄山崖另一側出口附近。路途艱險,非常人所能及,你确定要去?”

程闕斂着目光,沒立刻答話。

火光在他鼻骨處投下深刻的暗影,從側面看上去,他面像是極為俊秀的,但又帶着些與生俱來的冷硬與強勢。

他修長的指骨不易察覺地摩梭着,指尖仿佛夾着一個小圓球。

看到那神色的瞬間,溫元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決定。

他沒試圖勸阻,沒嘆息對方不自量力,只是依舊平靜地說道,“如果你決定要去,我可以陪你,不會拖你後腿。”

程闕并未拒絕,他琢磨不透溫元對他的态度,但直覺告訴他,對方并無惡意。

于是傾盆大雨中,有兩道黑色身影鬼魅一般從洞中躍出,向山後方行進。

*

邢曲門派擅用彎刀與毒粉,一路上遇見不少小妖獸,皆被溫元一刀解決掉。

只是程闕發現,他寡言得很,一路上除了揮刀拔刀,一句話不講,臉上甚至沒什麽表情變化。

活像個地獄中走來的野獸。

大約一個時辰後,兩人來到一結界面前。與之前遇到的小結界不同,它無法用尋常刀劍劈砍破解。溫元試探性投了一顆石子過去,結果其在剎那間分崩離析,碎成滿地齑粉。

禍不單行,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

程闕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足有三人高的巨猩猩咧着血紅的獠牙朝這邊走來,時刻可能将他們吞之入腹。

溫元一向平靜的面孔終于裂出了一絲波紋,他回頭朝程闕大聲道,“你想辦法打開結界,我先拖住它,動作要快!”

話語未盡,巨猩猩一只粗樹般粗壯的手臂已然揮來,溫元揮出一記不相上下的刀法,卻在相觸的瞬間連人帶刀被甩出十米遠,悶咳出一大口血。

縱使溫元再有技巧,在絕對的體型壓制面前,依舊沒有還手之力。

趁巨猩猩邁步走來的間隙,溫元回頭喊道,“你怎麽還不動!”

程闕站在原處,眼神在月色下顯得冷冽,他手心早已畫好破結界的符文,卻遲遲未擲出。

因為溫元知道許多關于他前世的事情。

他不該在對方面前用符。

下一瞬,随着一份排山倒海般的劇烈氣力,巨猩猩的手臂再次向倒在地上的溫元揮去。

溫元甚至來不及閃躲,他的目光狠狠盯向身後的程闕,那眸子中有着驚心動魄的強烈求生欲望。

他仿佛在求着程闕打開結界。

仿佛知道他一定能做到。

程闕心下一橫,咬牙将手中符文擲出,剎那間整個山峰迸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巨大結界霎時崩塌,雷火般碎裂成空中的細密光點。

而那頭巨猩猩也在同時消散,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皆為幻覺。

溫元在那瞬間敏捷起身,拉着程闕一同躍過結界。

程闕正向詢問那巨猩猩為何忽然消失,胸口卻驟然感受到一份劇烈到無法忍受的疼痛。

宛如前世被一劍穿心一般,一寸一寸将心髒攪爛,細密而磨人,感受分毫不差。

他被迫停住腳步俯下身來,雙手将胸前的衣物揪成一團團褶皺,冷峻的長眉蹙在一起,汗水順着臉頰水般落下。

他痛到眼神恍惚,依稀看見溫元那雙黑色的鞋履停在自己視線內。

随後對方不夾雜情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今天是七月初五。”

程闕緊咬牙關分神思考,雙眸卻在那瞬間猝然睜大。

七月初五,是他在八年前,被一劍穿心的日子。

溫元的嗓音冰冷卻顫抖,

“你是不是程闕。”

*

作者有話要說:

假師尊出場了,真師尊依舊沒見到雀兒。

明天一定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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