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這裏亮,他怕黑
24 # 第 24 章 “這裏亮,他怕黑。”
程闕霎那間還恍惚覺得, 自己又來到玄山崖下的大比中,周遭盡是僞裝人相貌的鬼魂。
但直覺告訴他不是。
他幾乎在看見對方眼神的一瞬間,便确定了這就是序沂本人無疑。
序沂緩緩向他走過來, 對方看着地上碎裂的棺蓋, 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玩味。
程闕剎那間腦海一片空白, 驚慌與窮迫瞬間占據全部心智。
對方為什麽活了過來?
剛剛自己在塌邊說的那些話, 序沂聽見沒有。
若是聽見, 是不是已經發現他不是向言。
“你……”程闕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你剛剛……”
“為師魂魄剛剛歸位,就立刻趕下來找你, 此地危險,你自己怕是要出什麽岔子。”序沂轉眼間已經走至他身前,周身散發出從骨子裏滲出的威壓感。
“怎得,看你還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弟子……”程闕頭一次震驚到不知說些什麽好, “弟子恭迎師尊回魂。”
序沂盯着他, 神色古怪, 似是在忍耐着什麽。
良久,竟是輕微一笑。
程闕極少看見序沂有笑的時候, 那瞬間竟覺有萬千銀光洩露進幽暗的石洞深處, 在碎裂的棺材側邊綻開出幾枝勝雪的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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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微微舒了一口氣。
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 在看到序沂完好無損地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之時, 第一感覺竟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他心底并不希望序沂有事。
“過來。”序沂行至那透明棺材旁, 沉聲道,“到我身邊來。”
程闕僵硬着走過去。
序沂在盯着棺中“程闕”的面孔。
程闕震驚于自己屍體保存的完好程度,根本看不出是死了八年的樣子。渾身皮骨完好, 頸側及面部膚色宛如冰雪般白皙, 與一席黑袍對照強烈。
他終于明白, 與自己死去八年的屍體對視是什麽感覺。
詭異,驚悚,令人渾身不适。
他擡眼,竟見序沂依舊垂着頭,并無錯開目光的跡象。
剎那間,許多疑問鑽進腦海。
序沂不是恨極了他嗎,為何會将屍體保存在寒室下方,他的屍體有何用處?
天下人不都以為自己屍體找不到了嗎,為何序沂會瞞着所有人将自己屍體帶回來?
但他現在卻全然被對方那專注的目光吸引。
那目光含義複雜,若是棋逢對手,大概可以理解成英雄相惜;若是高山流水,大概可以理解成是知己足矣;
若是道侶之間,也大概可以理解成難以言說,卻幾乎要從眼底溢出的情意。
程闕沒法繼續想下去。
他突兀打斷道,“這是程闕師兄嗎?”
“師尊為何将他屍體放置在此處?”
他似乎将序沂的注視打斷了,因為他看見對方目光輕微閃動一下,随即才逐漸朝自己打來。
“因為……”序沂身體略微向前壓去,用近似輕嘆的音量說着,
“這裏亮,他怕黑。”
序沂言語間吐出的熱氣系數打在程闕耳垂處,顯得那白到透徹的耳垂泛起血色。
程闕剎那間什麽也聽不見了,除了自己心跳在胸腔中不規則的撺掇。
他隐在衣袖下的雙拳攥緊,又緩緩松開,低聲說道,“人死了,還能怕什麽呢?”
“不是他怕。”沉默良久,序沂自言自語一般答道。
“是我怕他怕。”
怕他覺得周遭黑,魑魅魍魉形色可怖;
怕他覺得心底凄涼,魂魄流離舉目無親;
最怕他恨自己。
程闕垂着頭,未給出任何回應。
許久,序沂忽然輕嘆道,“棺蓋我自會處理好,你今後切莫獨自下來,此處陰險崎岖,并無你想象這般安全。我剛醒來之時恰有道童對我說,昊淼那老頭子又來了,徐瑾先過去敷衍了。”
“愛徒,你可願陪為師去見他一面?”
程闕疑惑道,“我不認識他,為何要見?”
序沂笑道,“需要你幫為師一個忙。”
程闕不解,“我能幫你什麽忙?”
序沂停頓片刻,十分自然地說道,“需要你假扮一下我的道侶。”
只怪他長相過于周正,以至于突然說此孟浪的話都顯得出塵脫俗。
程闕震驚到無以複加,“什……道……不可!”
“為何不可?”序沂挑眉,“你之前在七門山下長跪不起,求我收你為徒的時候,可是信誓旦旦言辭鑿鑿,說你若有幸拜入我門下,願意從提糞澆花到打坐練劍,從服侍起居到取暖床榻。”
聲音似笑非笑,卻還有些恰到好處的親昵在裏面,讓人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因果。
“如今為師還未讓你提糞,未讓你暖床,怎得反倒不情願了?”
程闕咬牙,向言怎可在大庭廣衆前說出這種話!
“若是你肯幫為師忙,為師便可答應你一個條件。”
程闕沉吟片刻,問道,“任何條件都可以?”
他今生已經沒什麽念想和他求,只想找個合适的機會與徐瑾道別,然後離開七門,找個合适的地方歸隐山林。
“任何都可以。”序沂肯定道。
不過在他人面前假扮一會道侶,又不會發生什麽,如此便能痛快離開,何樂而不為。
“好,我答應你。”
*
七門大堂中,一向肅靜的位置此刻竟顯得雞飛狗跳。
若是全七門上下最畏懼的是霁寒真人懲罰,那麽昊淼真人一定屈居第二。
他與序沂完全是兩種作風,為人溫和甚至有些包子,但卻十分擅長折騰人。
只見他坐翹着二郎腿,半躺着坐在首座之上,手中搖着一把破舊的蒲扇,微眯着眼對一旁的弟子懶懶道,“好孩子,去幫爺爺倒杯茶水來。”
小道童本分呈上一盞茶,昊淼真人卻皺了皺眉,“你們七門的冰泉水最為難喝,茶水講究熱水慢浸,香氣才能傳到水中,怎能用冰水泡茶?簡直大逆不道!”
小道童慌忙取柴火燒水,不出一柱香的時間便捧了一盞剛燒開的茶水進來。
昊淼道人拿起茶水端在嘴邊,卻又立刻蹙眉拿開,嚷嚷道,“剛燒開的水泡茶乃是最佳,但你們這茶盞都是冰做的,涼得很!”
道童委屈得說不出話來。
而七門上下最憋屈的地方也在于此,昊淼真人雖然經常倚老賣老渾身不正經,但無人敢反駁他。
因為他是霁寒真人的師叔,七門仙逝長老的師弟。
只是他們性情有天壤之別,無人敢相信他們竟師出同門。
徐瑾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走上前躬身行禮道,“真人有所不知,我七門地處嚴寒,飲冰水已成弟子習慣,一時……”
“別說這些!”昊淼真人将手中茶盞擲地有聲地放在一旁,大聲道,“還不是序沂那小子給你們養成的壞習慣。他和他師父一個樣,我從他小時候就苦口婆心告誡他,要用熱水沏茶……”
“熱水沏茶。”
忽有聲音從門口傳來,一白衣身影翩然從雪中邁進,他身側跟着一個黑袍的俊朗青年,正是程闕。
“燙喉。”
衆弟子看見序沂來了都宛如找到救星一般,心底石頭重重落地。
踏進來的瞬間,程闕看見昊淼真人的臉,不覺有幾分驚訝。
序沂稱他為“老頭”,他還以為是什麽白發蒼蒼的老者,卻沒想到外表看上去與幾十歲的壯年人無異。
那人衣衫褴褛,眼神卻迥然有神。他本是躺靠在首座上面,目光懶懶地瞥過序沂,正想怼回去,卻在看見程闕的一瞬間猛地直起身來。
動靜之大,甚至将身-下的座椅推翻,乒乒乓乓響了一陣。
他指着程闕,大聲驚道,“序沂啊,十年了,你終于找到道侶了!”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氣氛宛如死一般沉寂,小道童沒見過大世面,直接将手中的水壺打碎了。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銳利打向程闕,而程闕之前從未想過見昊淼真人會是這樣一副場面。
他開始忍不住了,不禁清嗓道,“不是,我……”
“只是師叔與我許久未見,我與道侶已經相識很久了。”序沂打斷他的話,随即竟牽起他的袖口向室內走去。
外人來看,這是個耳鬓厮磨親密無間的姿勢,但只有程闕自己知道,對方不過隔空施法拉起自己袖子而已。
不過是懶得認真的逢場作戲。
二人坐在一張桌案側方,桌上還有剛剛被昊淼真人嫌棄涼的茶。
序沂将茶向程闕的方向推了幾寸,靠近輕聲說道,“要不要嘗嘗?”
程闕極力壓制着心中古怪的情緒,舉起杯盞試探着輕抿一口。
舉到嘴邊才忽然發現,那茶盞中竟有一塊拇指大的竹牌,上面細密地寫着常人難以看清的小字。
程闕驟然轉頭看向序沂,卻只見對方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随後序沂竟極其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杯盞,在手中巧妙微旋,将拿帶有水跡的一面壓在薄唇邊。
他看着程闕,然後一寸寸擡手,将盞中涼茶一飲而盡。
序沂收手,但程闕指尖卻仿佛依舊沾有對方泛涼的體溫。
僅一觸即分地觸碰一下,可那溫度卻仿佛浸到皮肉中一般,剔不掉。
周遭弟子幾乎要驚掉下巴。
他們簡直覺得序沂怕是被人穿魂奪舍了,否則潔癖到別人碰過衣物都要洗的霁寒真人,怎會堕落到與別人共用一盞茶杯。
還用了同一塊杯沿。
“涼茶可清心火,最宜修行者服用。不過師叔年歲已大,大抵不需要這些。”序沂面上笑着,話裏卻藏着刺的鋒芒。
昊淼真人的目光還停留在程闕身上,從進門開始便緊緊追随直至他入座,甚至似乎沒注意到序沂說了些什麽。
随後感慨道,“真是俊俏啊,天生根骨也不錯,只是看上去年紀不大。”
程闕心中暗想,他若是前世沒死,也絕對不小了。
昊淼真人似是對于序沂選的這個道侶十分滿意,看來看去也挑不出錯。
他只覺得那人俊俏到毫無瑕疵,眉骨俊挺,眼角卻帶着慵懶勾人的弧度。
像是塊初長成的璞玉,外表溫潤無害,槽中卻帶着淩厲腥血氣。
“只是有一點可惜……”昊淼真人緩緩嘆道,“是個男劍修,否則雙修還能順便将下一位劍尊帶到世界上。”
七門戒律禁止公開場合談論非禮言論,衆弟子聽此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怎可公然讨論雙修一事?
簡直荒謬至極。
程闕蹙眉,只念着在假裝道侶幫序沂的份上,并未起身與他理論。
卻不想昊淼真人又繼續開口。
“只是序沂啊,你之前不是受了重傷嗎,聽你們掌門說你金丹重損,極難複原。”
“那你這種身體情況,你們之後……還能雙修嗎?”
*
作者有話要說:
程闕:序沂不是恨極了我嗎?為何會保存我的屍體?難道是因為我的屍體可以對他練功有所裨益嗎?
序沂,沉默:有。
程闕:……
不是吧,不是我想象的那個修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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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家被人扣了叛通敵國的黑鍋,全家锒铛入獄,一個月後滿門抄斬。
據傳,這一切都是洲不寧的死對頭,那病秧子奸臣沈難清做的。
洲不寧死後得以重生,他立刻拎起砍刀去找沈難清,誓要讓他血債血償。
然後他看到沈難清在府裏為他黯然神傷、失魂落魄,最後哭得幾近窒息。
洲不寧:……
這個人間突然變得玄幻。
得知沈難清居然暗地裏苦戀他八年有餘,并自打洲家出事以來,就一直為他家在朝廷上周旋的洲不寧心情複雜,思來想去,敲開了沈家大門,說自己孤苦無依無父無母,要進他沈家做雜役。
沈難清披着長袍蒼白着臉色走過來,捏着他的臉左右看了看,說長得挺像洲不寧,進他房裏做雜役好了。
沈難清:你知道洲不寧吧?
洲不寧本人:……知道。
沈難清:學他說話。
洲不寧面如死灰:行。
可惜洲不寧還是那個洲不寧,沈難清卻不是那個沈難清。洲不寧替他束發伺候他入浴,他這雙金枝玉葉的手幹起這些個個都不行,沈難清卻從不說他,甚至後來還讓他睡在自己旁邊,和他同床共枕。
洲不寧表情扭曲,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你瘋了吧你!?
沈難清平靜看他。
洲不寧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然而,沈難清說:挺好,入戲頗深,繼續保持。
洲不寧:……
他真的瘋了。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深居簡出、大貍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黃花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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