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趁着周遭人流雜亂, 序沂帶着程闕來到了二層樓角落中的一個小房間。
程闕行走途中并未多想,可直到進入室內才驟然察覺到不對——
這分明也是青樓中客人享樂的一間屋子。
足夠睡兩個人的巨大床榻被層層輕紗幔緊緊包裹着,桌案上盛放着佳肴珍馐, 還有烏角鎮聞名的烈酒。而目光再轉移到一旁的櫃面上, 卻見其上盛放着千奇百怪, 甚至常人都叫不上名字的淫`巧器具。
可程闕被黑布蒙住雙眼, 并未意識到這間屋子的布局陳列。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程闕問道。
“找東西。”序沂淡聲答道, 他仿佛對屋子中充斥着欲`望與暧`昧的氛圍熟視無睹,視線不鹹不淡地在屋子中掃視一周。
也包括那櫃面上不堪入目的器具。
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序沂竟向櫃面那邊大步走過去。
這副場景簡直過于違和, 序沂白衣勝雪周身嚴正,而周遭軟香烈酒足令人面紅心跳,甚至依稀還能聽見其他房間傳來的靡靡之音,可序沂的目光卻偏偏不起波瀾。
那雙眼仿佛七門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 凡是沾了紅塵之物到他面前, 都會被霜雪凍得黯然失色。
但那雙眼并不只是這樣的。
在程闕前世紛繁大夢中, 在溫禮雅正的靜室內,那雙眼曾也淪陷在令人窒息的深海中, 被相觸口中呼出的熱氣暈染得氤氲, 就像清晨霜雪浮起的水霧。
從程闕被黑布蒙住眼睛的那一瞬起, 序沂的手就未從他手腕上擡起一瞬。
察覺到兩人似乎在什麽東西前停住, 程闕下意識想擡手去探, 卻瞬間被對方按住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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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亂動。”低沉的聲音在耳側炸起。
大概是錯覺,程闕竟覺得對方聲音并不想往常一般穩。
耳邊忽地傳來一陣七零八碎的巨響,序沂長袖一揮, 櫃面上全部器具竟在瞬間應聲落地。
“找什麽?”程闕蹙眉問着。
“這裏。”序沂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随即程闕感到自己的手被對方牽起來, 觸到櫃臺上面。
程闕心下仿佛被柔軟的爪子輕輕撓了一下,有些驚訝,還有些微妙的癢。
這還是重生後,對方第一次直接直接牽他的手。
之前要麽是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要麽是隔着袖子布料點到即止,以至于如今對方直接将他的手拉上去之時,他好一會都沒回過神來。
對方掌心依舊偏涼,是一個會讓人感到舒适的溫度,指尖有意無意劃過程闕手背,薄繭摩擦的觸感格外鮮明。
出于程闕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原因,他并未将手抽開。而是順着對方的力度搭在櫃臺之上,在上面劃過一周。
櫃面上落滿了厚厚的灰塵,只有角落一處潔淨,角落周遭似乎有一圈隐秘的縫隙,與桌面顏色融為一體,不仔細察覺根本看不出來。
但若是用手觸去,感覺卻鮮明得很。
櫃面落灰意味長久沒有東西放置,而那些不堪入目的器具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程闕試探性将手在那縫隙邊緣劃過一圈,按到某處忽覺有些松動,用力向下,那圈縫隙竟聞聲翻折,露出下面隐藏的一個小暗格。
暗格中藏着一封信紙。
他将信紙拿在手中,卻并未打開查看,蹙眉道,“這是?”
話語未盡,房間門外忽地傳來說話聲音。
序沂擡手随意掐了個指決,櫃面上器具瞬間被放回了原位。
剎那間程闕覺得天旋地轉,自己似乎被緊緊環住轉了個向,而後被重重推進角落中,眼前一花,來自對方身上特有的霜雪氣息撲面而來。
而對方的手還環在他的腰上,宛如鐵鉗般堅固不可撼動。程闕微怒着偏過頭去,卻因門外有人不敢發出聲音,只是身體掙動着。
序沂的手在那瞬間松開手,腰上禁锢的感覺倏然消散,只有依稀的溫度留存。
程闕的心跳劇烈,兩人藏在狹窄的角落中,他的背部被迫貼到對方胸口,也并非出于自己意願地聽到了對方的心跳聲音。
快速、有力、卻又紊亂得猝不及防。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又瞬間被大力推合上,想象中交談的聲音并未傳來,取而代之的是交錯雜亂的呼吸聲,以及行走間磕磕碰碰的悶響。
那兩人緩緩向床榻這邊移動着,沉浸得過于忘情,根本沒向這邊投來目光。
不難認出,那女子正是剛剛的花樓姑娘,而男子的長相卻極為陌生。
程闕無法看見,耳邊盡數充斥着心跳聲和喘`息聲,這聲響在青樓中本是普遍得很,但在這種緊張又尴尬的場景中着實是來得猝不及防。
序沂用意念給他傳音道,“是花樓,和一名男子。”
程闕微驚,周身在瞬間緊繃,剎那間明白了這間屋子的用途。
應是花樓的閨房。
剎那間萬千疑惑湧進腦海中,比如序沂如何知道此間屋子中有他要找到東西,再比如花樓為何此刻同他人在一起,蕭執又在什麽地方。
但所有疑惑都被隐隐的緊張蓋過去了。
剛剛在情急之間,他被序沂拉至櫃後,但嚴格意義上這裏并非是便于躲藏之處,甚至沒有東西在前隐蔽,單憑一人高的櫃子遮擋。
若是那兩人走到這邊來,一眼就能發現他們。
“剛剛出價最高那個小子,我一定要他好看。”床榻間男子惡狠狠的聲音傳來,伴随着布料摩擦的聲響。
“我又不會真的跟他走,這不過是……完成主上的要求罷了。”花樓的聲音有些不穩,“切莫誤了大事。”
“主上不過叫我們留意幾個人而已,其中那個大個已經被抓走,剩下一個小白臉,一個小孩,和一個看上去不怎麽會打架的白衣服,你還怕什麽。”
饒是再遲鈍的人,也能明白此刻的情景了。
有人早已知曉序沂四人行蹤,便派青樓中安插的眼線前往執行,而花樓一事之所以被鬧得這麽大,八成也是為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更大的可能性是——花樓根本就不是曾經的花樓。
在程闕看不見的地方,那女子的容貌突變,眉眼迅速拉長,嘴角扭曲到一個非人的形狀,整張臉竟瞬間從花樓變成一個半化形的狐妖,身後還瞬間生出九條豔紅色尾巴來。
狐妖最善魅惑之術,據說修為最高深的狐妖生有九尾,無論是修為多高深的修士,只要被她們看上一眼,便會瞬間受其蠱惑,飄飄然不知身在何方。
而那男子看上去像是個孔雀精,脖頸處還有一根淡藍色的羽毛。
他們二人的話音與喘氣聲音聽得程闕心浮氣躁,更何況他與序沂兩人緊緊貼在狹窄角落處,幾乎要将他逼到崩潰。他伸手想将眼上的黑布扯下,卻再一次被對方緊緊按住。
“不要看。”對方只輕輕說這一句。
床榻上兩人似乎放棄繼續談正事,徑直進入正題,花樓的聲音如絲如縷傳進耳中,程闕身體又緊繃了幾分。
他想将身體向前挪動幾寸,卻發覺對方的手緊緊按在自己手臂上;想擡手将耳朵堵住,又覺沒必要。
他如今雖是孩童外形,可實際上年齡已經不小了。
每秒鐘都被無限拉長,程闕只覺自己的呼吸都要逐漸與聲音一樣急促起來,數秒過後,終于忍不住向身後人小聲道,“你向後些。”
“身後是牆。”序沂輕聲回應,“櫃子太窄。”
明明每個字都絕無歧義,對方的聲音聽上去也是溫正淡漠不沾一絲欲`念,此時情況特殊,兩人不得已才靠在一起。
可程闕偏是覺得序沂是有意如此。
他拗着對方力氣向前挪動身體,卻又再次被對方拉着拽了回來。
序沂本就力氣極大,境界上的絕對壓制更讓程闕絲毫沒有還手之力,他只覺兩人距離竟是比剛剛還要近了些,甚至能感受到後背處對方肋下的壓迫感。
可偏偏序沂的回應叫人挑不出錯處。
“再往前,衣角露在外面,會被發現。”
“序沂!”程闕回頭壓低聲音道。
可是這細微的聲音很快被花樓的聲音掩蓋過去,沒什麽威懾力不說,還被這周遭氛圍平添幾分勾人。
不知是否是程闕的錯覺,他覺得身後緊貼的身體也緊了幾分。
正在程闕快難以忍受之時,房間大門被轟地一聲踹開,隔着許遠都能感受到門外人的憤怒。
“蕭執?”程闕猜測問道。
身後人加力捏了捏他的手腕,表示肯定。
花樓聞聲立刻驚坐起來,中途被打斷面露微怒,卻并沒有什麽窘迫之意。
看着門外怒氣沖沖的蕭執,甚至還露出一抹魅惑的笑,嗓音柔媚道,“這不是今日願買走妾身的公子嗎,既然來了,莫不如一起……”
妖族的狐媚術幾乎無人能敵,蕭執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竟真的木讷走進來,到了床榻邊就打算脫衣服。
可不知為何,當他目光無意中掃到櫃臺側面程闕二人的身影時,像是短暫清醒過來一般,怔愣片刻。
花樓二人立刻意識到不對回頭看去。花樓不屑輕笑道,“本來還想着如何去找你們,沒想到你們三個倒是主動找上門來了。”
目光轉到程闕身上時,她忽然隐隐皺了皺眉頭。
主上給她的信息中,這個人雙目健全,絕非因為視力原因蒙着黑布。
——狐媚術是狐妖的底牌,卻鮮有人知若是不睜眼對視,便不會中招,這也是妖族數百年來拼命護住的秘密。
可這群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下一瞬只覺眼前一花,那個她口中“看上去不怎麽會打架的人”在那瞬間毫無遮掩地釋放出浩大的靈力威壓,她心下驟驚,竟是猝不及防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釋放靈力威懾本并非罕見之事,只是通常用在震懾對方,很少能做到直接将對手壓出內傷的情況。
而如今眼前這個看上去年紀并不大的人類修士,竟随随便便就釋放出如此強大的氣感,少說也是大乘境以上。
花樓暗罵自己過于情敵,可在此時竟也沒有任何解決之法,只得暫時服軟,眼波柔軟流轉,婉聲求饒。
可序沂看她的目光冰冷,其中的殺意淋漓。
恐懼在那瞬間抓住她所有神智,她身為九尾妖狐,狐媚之術從未有一次失效過,可面前此人竟對此熟視無睹。
蕭執緩緩回過神來,呆呆看向程闕二人,一時沒說出話來。
大門開着,隔壁傳來的歡音更甚,室內若有若無地摻雜着不可言說的味道,令人浮想聯翩。
而霁寒真人和他身邊那個少年竟站在此處。
更要命的是,那少年垂着手,纖瘦而蒼白的手腕從玄色袖口中探出,腕口處竟有着一圈深色紅痕,仿佛朱筆繪了一串紅梅,乍看上去竟有種淩亂的美感。
明顯是被人強行按過的模樣。
更何況,他的眼睛依舊被黑布蒙着。
再看霁寒真人,全身上下彰顯出的威壓幾乎能将低階修士逼死,就連他都要默默盡全力才能勉強抵禦。冷冽的長眸宛如冰霜長劍,不摻雜一絲情緒。
看出是真動了怒氣。
再結合這屋內淩亂的床榻,微妙的氣味……
神志不清間,蕭執仿佛驟然明白了什麽,卻又瞬間被自己的猜想吓得冷汗直冒。
他不會……打擾到霁寒真人和那個少年……做正事了吧?
*
作者有話要說:
程闕:師尊想教我的東西,還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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