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那人在跟他道歉, 另一種層面的意思是，在為序沂辯解。

程闕在那瞬間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冒進腦海中的第一反應是：本體與神魂本是一人, 既然小序沂會因為這種情況而道歉, 那序沂是不是也會？

但他一時竟無法想象, 那一向冷面禁欲的人稍微示弱起來, 會是什麽樣子。

亦或者, 序沂是如何從小時候這種嘴硬心軟的人，變成了裏外都硬邦邦冷冰冰的人的。

是不是因為他成長的環境與自己類似，父母師長嚴厲, 以至于逐漸淡漠，道法無情。

亦不會去愛一個人。

但下一瞬，眼前忽地一陣天旋地轉。序沂竟然用神魂的靈力，将他帶到了自己面前。

這是一片圓形的空地, 周圍幽閉, 四面的石壁上充斥着亂劍劃出的痕跡, 足有一拳深，足見剛剛此處經歷了多麽兇險的境況。

程闕沒想到的是, 徐瑾已經被救了出來, 序沂正半蹲在地上為他療傷。而蕭執也不知何時被序沂叫了回來, 在一旁靠在石壁上看着。

此處光線晦暗, 程闕下意識朝空地中間那二人看去。

而像是早有預謀, 又像是自然而然，在程闕擡眼的瞬間，那雙淩厲而淡漠的眸光也朝這邊瞥過來。

兩人的目光剎那間在幽暗光線中不經意對視, 卻誰都沒有率先離開。

程闕在腩沨那時終于感受到了違和之處。

無論按照什麽道理, 他都應該更關心負傷的徐瑾才對, 可他在剛剛瞥間石壁上驚悚劃痕的那一刻，竟迫切地想擡眼去看序沂。

這是在他潛意識中深刻的，無意識生發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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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許久沒見到序沂，但兩人剛剛又仿佛從未分開過。

他随即錯開目光，序沂也繼續低頭，處理徐瑾身上的傷口。

兩人對視間極富拉鋸，卻轉瞬即逝，無人注意到這黑暗中短暫的小插曲。

還是蕭執先開了口。

“霁寒真人，徐兄的傷還好吧……”

序沂甚至沒擡頭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點了下頭。

“那究竟是誰……”

這下序沂終于擡頭瞥了一瞬，淡聲道，“等徐瑾醒來一問便知。”

蕭執驀然覺得有些郁悶，他本早就聽聞霁寒真人的大名，且着實敬佩，在客棧偶遇激動萬分，遂與之同路。

但一路上雖然對方對他禮遇有加，但他卻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甚至某種層面上……是他插不進去序沂和那小少年之間，難道真是……

蕭執搖搖頭，将這些奇怪的想法抛出腦海，覺得這一定是男人的直覺，再不準不過了。

“那我歇着等真人好了。”他松了口氣正要坐下，“一路上找人也着實辛苦。”

卻不想序沂竟站起身來，徑直盯着蕭執看。

這還是進石洞後，他第一次直視着對方，蕭執還未來得及感動，就聽殘忍的話語從對方淡漠的唇中吐出，“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休息。”

他還沒沾到地面上的尊臀只得又擡了起來，笑着應下。

心中卻不禁暗道，序沂哪點都好，就是性子着實太冷。

而徐瑾終于緩緩從地面上坐起來。

程闕那瞬間立刻跑過去，急忙問道，“你怎麽樣？”

你怎麽樣？

這忽地叫程闕聯想到很久之前，也是極其類似的情景，他開口也是問過同樣的話。

還是在前世的時候，一次徐瑾下山游歷，卻莫名其妙受了極重的傷，幾乎是撐着最後一口氣回到門派，渾身是血倒在石階半途，被第二天下山的小弟子發現。

事情發生得蹊跷，當時連長老都吓了一大跳，将徐瑾安置在房間內，不準有人來打擾。

可程闕自然是發揮着自己偷偷摸摸的性子，隔三岔五扒在窗縫往裏瞧，一把鼻涕一把淚，生怕好好的大師兄就這樣沒了。

後來，依舊有些古怪，序沂把他叫到房中，讓他去嚴府給徐瑾求一張藥方。可當時程闕年少心急沒多想，便去了。

程闕日夜兼程，藥方求回來不出三日，徐瑾便好了大半。

他醒的時候程闕恰好在床邊，看見徐瑾有了一些動作，連忙湊上前緊張問道，“你怎麽樣？”

徐瑾緩緩睜開眼凝視着程闕，良久既沒轉動眼珠，也沒說一句話，看上去很像是大病初愈之人的呆愣感慨。

但其實并不是。

他的眼中在那瞬間迸發出一種激烈的情緒，痛苦而熾烈。

他瞳孔有些泛紅，緊緊盯着面前的程闕，緩緩叫了他的名字。

“我在。”程闕緊忙答道，“我去給你倒杯水。”說着就要起身。

但徐瑾卻忽然按住他的手。

程闕驟然回頭，略顯驚詫地看着對方，卻見徐瑾仿佛終于清醒過來一般，瞬間将手抽回來。

徐瑾緩緩說道，“修仙并非易事。”他擡眼看着程闕，“切忌急功近利，誤入歧途，走火入魔。”

程闕便覺得他大概是練功不慎才受傷至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

時至今日，當程闕再回憶起這段往事時，也忽然發現些曾經未能注意到的細節。

比如徐瑾一向穩定持重，怎會突然過來按他的手。

當時他究竟為何受傷？

他将徐瑾從地面上扶起來，一只手輕托着對方的背，盡管對于他如今的體型來說，這個姿勢顯得尤為困難。

“你怎麽樣？”他又問了一遍。

徐瑾像是剛醒來還有些不甚清醒，迷茫的眼神在周遭掃了一圈，最後緩緩定格在眼前的程闕身上。

那瞬間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給人的感覺像是處于半夢半醒之間的狀态，眼睛直勾勾盯着程闕，卻仿佛是透過程闕看見其他的什麽人。

他緩緩伸出手來，隔着幾寸虛虛貼在程闕的臉側。

徐瑾的唇有些裂，開口時有道紅淌了下來，那瞬間他用沙啞的嗓音怔怔道，“程闕。”

渾身的血液都在那瞬間徑直轟向頭頂，繼而忽地變涼，宛如重錘般一下下在意識中強烈鳴響着。

程闕周身在那瞬間仿佛入定般僵住，每一塊肌肉都緊縮到極致，這是人在極端險境下的應激反應。

那瞬間他連呼吸都屏住，直到時間緩慢拉長，肺部的空氣稀缺，他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痛感，伴随着胸腔中不可忽視的鈍痛與酸澀。

蕭執在一旁直接看傻了，呆呆地“你……他……”半天，一句完整的話也沒憋出來。

而程闕此刻根本不敢回頭去看序沂的表情。

他垂下目光低聲笑道，“徐公子認錯人了，我不是程闕。”

“那程闕在哪？”徐瑾皺眉問道，“小闕呢？明明剛才還在。”

程闕輕吸一口氣，“他在八年前死了。”

不只是哪個字将徐瑾刺激到了，他渾身猛地一抖，仿佛從什麽漫長的回憶中忽然醒過來，喘息好久，又擡眼盯了程闕好久。

程闕也回視着他。

“……抱歉。”徐瑾沉沉地吐了一口氣，“剛剛有些不太清醒。”

程闕面上笑着緩緩站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的喉頭酸澀得厲害。

序沂也在看他，不知已經盯了多久。

程闕走到他面前，直到對方腰帶上的花紋清晰呈現在自己面前。

“徐公子無事，可以離開了。”他清淡道。

那道極具審視意味的目光在頭頂逡巡許久，直到程闕覺得那人就要剖開自己的頭顱，看看裏面究竟在想些什麽。

“好。”

*

幾人來到不遠處的一處空曠且相對安全的平地處，生了篝火打算暫且過夜，徐瑾講了自己被捉走後的悲慘經過。

他将長廊、火燭、黑衣人、聽不懂的語言等都說了個詳細，唯獨刻意掠過了遇見老妪時，對方說的那句“他回來了”。

他感覺自己能将那個小少年誤認成程闕，八成也是被老妪的話搞魔怔了。

蕭執點了點頭，“那我懂了，那些人本來想捉徐兄勾我們過去，卻沒想到派出的高手都被霁寒真人打得哭爹喊娘，覺得計劃行不通，臨時跑路了。”

倒是沒什麽問題，程闕也是如此想。

但是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今日先早些休息吧。”序沂淡淡道，“明日要早起。”

他說着側身，将剛剛蕭執撿回來的一根柴扔進火中。

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個動作，但程闕的眼神卻驀地移不開。

對方轉身的時候，動作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抖。

程闕微蹙了眉，卻不想蕭執不知何時已然悄聲竄到他的身邊來。

“這位小兄弟。”對方打着招呼。

出于禮貌，程闕點頭回禮。

蕭執頓了片刻，小聲問道，“你跟霁寒真人怎麽認識的？”

程闕撥弄柴火的手微頓，随即輕聲答道，“他救過我。”

“原來如此……”蕭執恍然大悟，“那你們認識多久了呀？”

“沒多久，到了烏角鎮他就要送我回去了。”程闕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嘴角，“天色不早了。”

“就最後一個問題。”蕭執繼續死纏爛打，小聲道，“我其實有點仰慕霁寒真人，既然他一直沒有道侶，我想争取下機會。”

程闕手中的小木棍啪地一聲落在地上。

“別激動。”蕭執說，“我不渣，我很專一，我是真心喜歡他，想讓你幫我一點忙。”

“什麽忙？”程闕不動聲色地将木棍撿回在手中，心裏卻忽地有些不是滋味。

也弄不清自己是因為什麽別扭着。

“你知道……他有喜歡的人嗎？”

程闕剎那間想脫口而出“沒有”，但似乎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漂亮的眸光微閃，卻被纖長的睫毛盡數掩蓋住。

“不知道。”

蕭執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繼續問道，“那，他喜歡什麽樣的人，會喜歡我這種嗎？”

程闕緩緩偏頭向他看去。

不知為何，那瞬間蕭執竟被對方那眼神驚了一霎。明明是蒼白深邃的眼窩，看上去竟然令人驚心動魄。

“不會。”程闕的聲音淡漠，音調甚至都是平的。

“他不喜歡姓蕭的人。”

*

作者有話要說：

程闕（正宮氣場）：序沂不喜歡姓蕭的人，百家姓裏他只能喜歡一個姓，就是程。希望序沂能早點官宣讓全天下人知道，不要不識好歹，我随時會走

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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