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看到離奇的火勢之後, 兩人立刻動身前往岐劍門派。

路上為掩人耳目,便并未乘坐梵蒼出行,依舊是序沂禦劍帶着程闕。有了上一次的經驗, 這次适應很多, 已經遠遠沒有那樣難受反胃了。

甚至在落地的一瞬, 他還極其自然地扶了一下序沂的手。

不知從何時起, 他已經習慣了與序沂這般夾雜在疏遠與親近之間的相處方式。

走在路上, 序沂忽地轉頭看向身邊的人。程闕膚色泛着一種冷冽的白,像是在冰雪中浸透了,清冷的面容, 俊秀的眉眼,以及無論何時都在崩緊的脊梁骨。

脊背就硬得像他的嘴一樣。

序沂不禁又想到,在河面上随意一瞥,捕捉到碎紙片上零星的那一個字。字如其人, 清瘦有力。

若是自己不曾有意拾起查看, 大概會一直被蒙蔽在對方似假而真的謊言中。

可程闕明明在燃起的仙燈中願意寫上自己的名字, 卻并不願意被自己知道。

程闕這才注意到對方不加遮掩的目光,垂眸有些不自然道, “怎麽了?”

“只是忽然想起小時候, 我師尊曾與我說過的話。”序沂輕聲講。

程闕對于序沂的兒時一無所知, 除了那次言清給他銀珠中的幻影, 甚至都不知道他還有個師尊。

“說了什麽?”

序沂輕笑, “他說事件許願皆從心,若是開口說出來,便失去了它本身的作用。但是卻有一種情況除外。”

程闕轉頭看他。

“若是兩人互相祝願, 則宜開誠布公, 盡釋前嫌。畢竟這人間雖人來人往, 紅塵紛擾,但真正以真心相對的卻沒多少,需得珍惜緣分才是。”

“既然你不願說,那我可以講我寫了些什麽。”序沂緩慢說着。

程闕心底忽地一.顫,他何曾不想知道對方內心所想,只是兩人如今關系較為複雜尴尬,能不問則盡量不開口。

序沂忽然輕笑着向前俯下.身來,天邊微紅的曦光在他身上流轉,鍍上一層豔麗的華彩,那身白衣仿佛忽然沾染了塵緣一般,連眼尾都墜着洗不掉的淡紅。

程闕還從未見過對方如此模樣。

如此一半泛着谪仙氣,卻又有一半堕入凡塵的樣子。

“我只是……祝我們小闕以後可以開心一些。”

內心柔軟的部分仿佛忽地被什麽東西撥開了,展現出內裏殘破如舊絮的鮮血。

從前世到現在,所有人都在勸他做得再好些,再努力些。

可從未有一人,能為他想到“開心”一事。

這給他一種自己被捧在心尖上的錯覺,仿佛天塌下來的大事都有人在撐着,而只要能讓他更開心一些,那人總願意付出代價。

“謝謝你。”程闕輕聲答道,眉眼極其放松地舒展開,仿佛埋在柔軟松針下的輕雪。

他微微擡頭,還想說些什麽,卻在那時聞見了一.股微妙的濃煙味道。

“……我們到了。”他正了正神色。

一天多的時間,兩人已經趕到了岐劍門派,而與此同時曾經最擔心的事情也得到了證實——

這裏的确燃起了熊熊大火,整座山頭都彌漫着人難以直視的火光與濃煙,看上去仿佛一份人間地獄,猙獰可怖。

序沂微蹙起眉頭,向着火焰最烈的地方施加了一道靈力,卻不想那抹白光在即将沾到火焰之時,竟被一種透明的結界分隔開,轉而又彈了回來。

如此便顯而易見,這場火勢是人故意為之,為了防止裏面的修士逃出來,甚至在外面加了一層強大的結界。

該人境界必定恐怖如斯。

而在濃烈的火勢之中,隐隐可見一群白色的人影身處其中,正調用全身的靈力竭力滅火,卻依舊于事無補。火舌一波一波地蔓延,将人們吞噬在其中。

序沂神色一凜道,“你在原地等我,我過去。”

“等下!”程闕忽然倉促叫住對方。

火光将整個天際都漫上了一層鮮血般的深紅,看上去觸目驚心,而序沂白色的身影被這濃重染得豔紅。他逆光而立,眉眼變得深邃而狠厲。

這情景與前世自己殒身當日,倒是有幾分相像。

程闕自知如今情勢危急,人不得不救,但自己靈力低微,即使跟上去也于事無補。

但此刻望着滔天火勢,他卻總是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

“要小心。”他終究吐出這幾個字,淹沒在火苗的噼啪聲音中,聽上去卻清晰無比。

“好。”

程闕坐在鄰近山頭,目視着那道白色身影愈行愈遠,直到最後消失不見。

他嘗試着修行無情道法,将這幾天學到的東西實踐加以參悟,卻發現自己總是心焦氣躁,無論如何靜不下心來。

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全是對方那決絕的背影。

而修習無情道最重要的就是心性,若是心境不靜,再多的時間也不過是無用功。

一個時辰過去,程闕已經禁不住睜眼十餘次,卻始終沒看見他想減到的那個身影。

兩個時辰過去,程闕幹脆放棄了繼續參悟功法,将視線向火場中間不住投去。

……

五個時辰過去了。

天邊從透露着魚肚白到飛起晚霞,夜幕即将降臨,而岐山的火勢竟還未減小半分。

程闕咬咬牙,蹙眉向前走去。

他并非像序沂一般,可以熟練掌握禦劍之術,若要去往岐劍,只能從山頭一步步跨越到另一個山頭。路程倒也不算太遠,步子快些大概半個時辰便可以達到。

他想,如今序沂對他有過幾次救命之恩,如今情勢險峻,縱使他無力幫忙,也不能讓序沂孤身而戰的。

可他并未意識到,若是随便換了任何一個人在裏面,他都不會如此焦心地等待,如此果斷地前往。畢竟在修仙界講究人各有命,所謂的報恩與自身生命相比根本不足一提。

他對序沂的感情,早就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講清楚的事情。

但當他行到半山腰時,情況驟變。

只見洶湧的流水不斷從山底湧出,速度劇烈得仿佛海嘯,甚至有傾覆高山之勢。

即使是七門經驗豐富的長老,也很難保證能從此處全身而退。

那瞬間程闕的心髒不可抑制地沉了沉。

他自小水性極差,不會游泳,若是被這洪水淹沒必死無疑。

在火焰中殒身尚且可以理解成英勇獻身,但被山溝裏的水淹死未免太憋屈了些。

在他還在思慮的時候,那強烈的水流已經鋪天蓋地地落下,将他整個人都包裹在其中。

浸入水的瞬間,他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

他在其中竟沒有窒息的感覺,換句話說,眼前的水流更像是一片蒼涼的幻境。

他緩緩向前走了一段距離,發現面前是一面無可逾越的牆壁,中間開有三個小門。其中第一道門上寫着一個大字:武,第二道寫着誠,而第三道寫着悟。

顯然又是那些略顯奇怪的考驗方式,只有通過一扇門才能跨過山頭。程闕覺得這位幕後人很喜歡拿人做思想上的實驗,在玄山崖下的幻境可見一斑。

他猶豫片刻,走進寫着“誠”的門內。

令他感到有幾分意外的是,門內空曠到令人贊嘆,偌大的屋子中幾乎空無一物,只有正中間擺着一副玄妙的卦。

走近一看,那卦上竟是一個字也沒有,通體呈紫黑色,中間衍生出一個把手。程闕握了上去。

沉思片刻,他忽然有了個隐隐的猜測,便試探性地在腦海中問道,“我該怎麽出去?”

話音落下的一瞬,挂盤忽然以一個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迅速旋轉起來,随即上面竟然浮現出一個個晦澀的符號。

程闕竟發現自己能看得懂它們。

上面寫着——如實回答我的問題,便可安然無恙脫離。但與此同時,你也可以詢問我問題。

說真話而已,程闕并不覺得它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我今生能活到多少歲?”他随口問道。

面前卦盤再次旋轉,随後上面寫道:人間歲月安然無恙,終将飛升得道成仙。

程闕忽地笑了。

飛升成仙是什麽概念?是所有修士蹉跎一生來苦苦追尋的目标,宛如一輪明月可望而不可即,整個修仙界數百年來也只有言清道侶兩人成功飛升。

就連序沂這個千年不遇的天才,也依舊離飛升差了些距離。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輪到他這個靈力薄弱基礎不好、運氣又極差的人?

除非讓已經成仙的人割了生魂給他,以永世不入輪回為代價換他一絲得道飛升的可能性。

聽上去就離譜至極。

而程闕的确這樣問了。

“怎麽可能?難道有人願意割魂給我不成?”

“是。”

這次的回答僅有一個字,幾乎是在程闕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便顯現出來。

程闕的表情瞬間僵在原地。

“是誰?”他顫聲問,“為何要那樣做?”

其實在卦盤出卦象的瞬間,他腦海中已經想到了一個人。

只是他不願相信,不願承認。

心仿佛在烈火上被高高懸着,一刻也不得安生。縱使在如今的情況下,他依舊不願意将那人宛如谪仙的模樣與任何殘忍的事情聯系到一起。

縱使是微微想一想,心都仿佛揪起一般狠痛着。

割魂是一種失傳已久的秘法,實際操作起來遠非“割去魂魄”那樣簡單,而是要将魂魄一寸寸剝離,随後在烈火中熾煉,用最殘忍的法術一寸寸将魂魄攪碎,最後神魂徹底消失歸于天地,永不入輪回。

由于法術過于殘忍,古往今來未曾有一項實操經歷。沒人願意以自己的永生永世為代價,換另一人飛升的機會。

除非……

“在你繼續提問之前,需要先如實回答我兩個問題。”卦盤說。

卦盤沉寂了一瞬,随後上面再次緩緩浮現出幾個字來。

字數很少,表述并不讓人難以理解,但程闕卻幾乎來回反複地看了好幾遍,才确定了對方要自己回答什麽問題。

“你喜歡他嗎?”

*

作者有話要說:

由于小雀過于不愛說話,所以卦盤決定親自盤問。

這個卦盤是個好東西,建議序沂雙十一批發入一波。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愛喝檸檬茶的貓 3瓶;深居簡出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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