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撒嬌的孩子們
第6章 撒嬌的孩子們
狗籠子裏被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玩具,白愉擺好了七色花軟墊,又從塑料袋裏掏出了一個毛線娃娃。
籠子裏的玉獒相當自然地把毛線娃娃叼進口中。
白愉總覺得哪裏不太對,玉獒是不是适應得太快了?
“要不要我幫你扔玩具啊?”丹賦聖靠着陽臺的推拉門框。
“丹先生?!”白愉被丹賦聖的聲音吓了一跳,“您看完了?晨先生呢?”
丹賦聖對自己的同人創作小說起了興趣。
白愉試圖阻攔丹賦聖,但沒有成功。他剛才路過丹賦聖的房間時注意到丹賦聖在發抖,晨歸也在抖。
那些故事裏的魔主往往是道德敗壞,品行低劣的,酗酒淫·色,無惡不作。
而魔主的結局總是很悲慘,碾成肉泥都算是善終了。
丹賦聖倒是能理解能接受,晨歸覺得這些作品太偏激了,本性低劣成那樣的人根本不可能入道。他留言提醒作者不要走極端,然後他就作為“精神魔皇走狗”被罵了幾百條。
晨歸試圖講道理,但那些人不打算講道理,只是不停地攻擊他。
原本丹賦聖還在嘲笑晨歸的呆板,可他也很快就破防了,他看到了另一種類型的同人——魔主和猶清真人的愛情故事。
什麽霸道的他愛上了倔強的他,什麽清冷倔強的眸子,什麽魔主的金絲雀……
丹賦聖在害怕,晨歸也被吓到了,于是晨歸繼續嘗試講道理,他又被罵了幾百條,這次他成了“猶清真人的夢女”。
晨歸在魔主和猶清真人的故事裏也有一席之地,作為猶清真人如今唯一被記錄在冊的弟子,他耀靈真人的名氣也不低,他往往作為魔主的情敵出現,畢竟歷史上耀靈真人殺魔主格外的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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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有人見不得魔主與猶清真人被反複創作的暧昧故事,所以一部分人另辟蹊徑寫了耀靈真人和魔主的虐戀。
當時丹賦聖已經調整好了心情,他看着還覺得挺有意思。
而晨歸又開始評論,為自己的清譽辯護。
于是他被打成了“嗑魔主和猶清真人這個大熱cp的天龍人”。
“他還在跟人争。”丹賦聖覺得晨歸能跟那些人争個十幾年,“他就是這樣的,固執得要命。”
玉獒走向了丹賦聖,他把娃娃遞給丹賦聖,丹賦聖猛地抛出,玉獒跑着去撿。
白愉看着那條瘋狂擺動的大白尾巴,忍不住開口:“那個,丹先生。”
“嗯?”丹賦聖接過玉獒叼回來的玩具,繼續抛。
“玉獒先生是這邊高階修行學院的老師,他還負責管理部分妖族功法。”白愉說完這句之後注意到丹賦聖的臉色沒變,他略松了一口氣,繼續道,“您能放玉獒先生走嗎?”
丹賦聖挑眉。
“我們知道玉獒先生攻擊您是不對的,我們會處罰玉獒先生,您這樣做是動私刑。我們……我們……啊!”白愉的小腿被跑過來的玉獒給撞了一下。
“你說得也有道理,原來他還有工作啊。”丹賦聖摸了摸下巴,随後玉獒吐掉玩具,一口咬住了丹賦聖的小腿。
“您別攻擊了!您這樣是咬不死丹先生的!”白愉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才能讓玉獒恨成這樣。
丹賦聖倒不怎麽意外,他将玉獒身上的封印解開:“行了,你自由了,走吧。”
玉獒松開丹賦聖的小腿,他牙關緊咬,喉嚨裏溢出低吼之聲。
“有你什麽事?!你管得着嗎?!”玉獒沖着白愉罵,“你的工作涉及得到我這邊嗎?又不給你多發工資!狗拿耗子!”
“別罵你自己。”丹賦聖摸了摸玉獒的狗頭。
“我是狐貍!”玉獒喊破音了,“丹賦聖我告訴你!今天這個狗你不想養也得養!他不讓你養你就不養?你不是魔主嗎?!沒出息!太沒出息了!”
白愉懵了:“啊?”玉獒不要自由嗎?這世上怎麽可能有妖真願意做他人的寵物?
丹賦聖微笑:“你還有工作傍身……”
“呸!誰他媽要上班!”玉獒罵罵咧咧地進了狗籠子,他用爪子把籠門關好。
最後他從墊子下扒拉出手機:“吃飯再叫我。”
他點開視頻軟件,不耐煩地開刷。
最後玉獒的動作停住了,手機裏響起了視頻的聲音:“寵物焦慮沒有安全感的n種原因,你是個合格的好主人嗎?”
玉獒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丹賦聖,随後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房間裏跟人争執的晨歸擔心丹賦聖跑,他決定等晚上丹賦聖睡覺之後再去回應。
“你跟那三撥人吵完了?”丹賦聖詢問晨歸。
“不止三撥。”晨歸面無表情,“現在有56撥人。”
丹賦聖嚯了一聲:“怎麽搞的?”
“帽子越扣越多,不過還行,我應付得過來。”晨歸決定先勸誤入歧途的玉獒,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蹲到了狗籠旁邊。
面對這位實力強悍的耀靈真人,玉獒沒有耍小性子,他端正地坐好,狐貍臉上滿是認真。
“你情願放下自尊嗎?”晨歸問他。
“我沒有放下自尊,我嘗試刺殺丹賦聖了,只是我計劃不周全,失敗了。”玉獒替自己辯解。
“他願意放你走。”晨歸皺眉,“你應該了解他的性格,他不會在你走後對你做什麽。”
“他放我走我就走?!”玉獒揚起高傲的頭顱,“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那我成什麽了?我也是有自尊的,不行!”
“做狗更沒有自尊。”
“我有自己的判斷能力,您看他現在給我買這麽多東西,他肯定已經掉入我的陷阱了,回頭我伺機而動,你別操心我。”反正玉獒不打算走。
晨歸回頭看了一眼丹賦聖,他問:“他說的伺機而動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可能是殺我吧。”丹賦聖随口回應。
晨歸陷入沉默,他覺得不對勁,可他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玉獒重新趴回去刷手機。
他恨丹賦聖嗎?應該是恨的吧。
他的父母死于人類之手,在千年之亂的沖擊下,人族和魔妖兩族的矛盾愈發激烈,雙方死傷無數。
玉獒痛恨丹賦聖這個發起千年之亂的罪魁禍首。
哪怕他被丹賦聖撿走,哪怕他被丹賦聖養大……
丹賦聖被封印時他狠狠松了一口氣,他覺得一切就要結束了,可是并沒有。
玉獒沒有丹賦聖冷血,他試圖平衡人類與魔妖兩族的關系……他失敗了。
有個魔族告訴他,這場對抗只能持續下去,持續到對方受不了,因為他們從沒有選擇和平相處的權力。
只能持續下去,哪怕丹賦聖被封印,他們也必須繼續。
最後猶清真人死了,玉獒見證了人類與魔妖的和解,甚至見證了“國”的消失。
他對丹賦聖的想法變得很複雜。
丹賦聖明明那麽讨厭,可他似乎不能算徹頭徹尾的混蛋。
甚至人類官方都不會去主動貶低這個魔主,他們只是刻意地忽視他,将另一位破壞性沒那麽大的魔族捧為英雄。
玉獒不再需要操心妖族的未來,他重拾了自己的生活。
他有了工作,有了學生,甚至在某個時間段裏,他有了一位愛人。
在按部就班地生活上百年後,玉獒意識到一件相當詭異的事——他有點想丹賦聖了。
好吧,可能丹賦聖真的沒有那麽壞。
也可能是丹賦聖特別會裝。
更可能是玉獒太累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玉獒成了某些領域的權威者。
他在魔主的隊伍裏都混不上大統領,他就是陪丹賦聖玩的小侍從。丹賦聖這王八蛋甚至認錯了他的種族。
丹賦聖從未信任過他,從未讓他執行過太複雜的任務。
而丹賦聖被封印後,他和幾位妖族同胞一起搜羅妖族修煉的典籍,整理編繪成冊。募集資金建立學堂,他飛速成長,學堂弟子無數。
再不會有人像丹賦聖那樣逗他,沒人會認錯他的種族。玉獒成了不茍言笑的老前輩,他為自己的學生晚輩們指點迷津,他成了“魔主陣營的大能”。
他人眼中的玉獒是疏離的,是溫和的,他揮一揮手就能移山填海,可他卻對後輩那麽溫柔。
明明他是屬于魔主的陣營,可他身上卻沒有半分暴戾之氣。
玉獒的過去是團迷霧。
這些學生不知道玉獒隔一段時間就去一次魔皇山,這位優雅的前輩是去罵丹賦聖的。
時間越長,玉獒就越暴躁。
魔皇山的臉被猶清真人削掉了,他看不清丹賦聖的長相。
猶清真人簡直有病!閑得沒事削石頭幹嘛?顯着他了?
在得到丹賦聖封印被解開的消息時,玉獒立刻就制定了這個刺殺計劃。
可惜丹賦聖還能碾壓他,他殺不掉丹賦聖,所以他只能委屈自己被俘虜了。
“別看手機了。”丹賦聖打開狗籠,他把玉獒的手機收走了,“這不是好習慣。”
玉獒撲騰着想去搶手機,丹賦聖樂呵呵地把手機舉高,躲避玉獒的蹦跶。
玉獒也沒跳太高,他像只普通狗一樣,用前爪搭着丹賦聖,兩條後腿用力蹬。
這畫面看着還挺有意思的……不過這得忽略那只“狗”是實際年齡上千歲的妖族。
不是!玉獒前輩到底怎麽想的啊!
白愉不能理解,他趁着丹賦聖去做飯的空檔,把自己關進房間裏搜索玉獒的講學視頻。
玉獒的長相是偏妖嬈那類的,只不過他用平光鏡微微遮擋了自己上挑的狐貍眼,猩紅的瞳色,銀白的頭發,不茍言笑,拒人于千裏之外。
他連聲音都是清冷的。
門外的狗玩具發出吱吱吱的叫聲。
白愉開了個門縫往外瞄。
大白狐貍咬着狗玩具,搖頭晃腦地踢踏前腳,腦袋有節奏地跟着吱吱聲舞動。
丹賦聖在一旁鼓掌。
在注意到白愉之後,一妖一魔齊齊擡頭看他。
丹賦聖問:“怎麽了?是餓了嗎?”
“不,沒有,我忘記我要幹什麽了。”白愉重新把門關好,他重新看向視頻裏嚴謹認真的玉獒。
白愉有些幻滅,他不能理解。
晨歸也不能理解。
在晨歸看來,玉獒就是自甘堕落。
他怎麽就甘心做狗?狗是什麽好東西嗎?
晚上玉獒還主動地跟着丹賦聖進了房間,他叼着自己的軟墊睡在了丹賦聖的床邊。
而丹賦聖理所當然地問起了玉獒當老師的經歷。
“那些學生蠢得出奇,可能是沒有了生存危機。”玉獒絮絮叨叨地說話,“一些初階的學生居然自傲于自己修行者的身份,這樣的心性注定走不長久。”
“還有一些心智更差的……他們妄圖跟我來一場戀愛,他們就覺得我是什麽魔主舊臣,覺得刺激,搞得我都不敢笑了。”
“我收集的妖族功法不全,有一些孤本已經遺失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重新琢磨複原。”
“我記得一些,你有想知道的可以問我。”丹賦聖笑着說。
“妖族的修煉功法你也清楚?”
“我是魔主。”丹賦聖伸手摸了摸玉獒的狐貍腦袋,“你不是一直都看不透我嗎?我底牌多得很。”
“認認真真當了這麽久老師,你還蠻厲害的啊。”丹賦聖覺得新奇,“聽起來像個正經大人,琢磨的事也挺正經的。”
“可我永遠都比不過你。”玉獒嘆氣。
“你想跟我比?”丹賦聖記得玉獒對強悍的力量沒那麽渴望。
“也不是,你把手遞過來一下。”玉獒仰起頭,等丹賦聖的手伸過來之後,玉獒擡頭把下巴墊在了丹賦聖的手心上。
“我只是覺得你這個魔真可怕,這個世界上還有能看透你的人嗎?”
“有啊,那兒不就是?”丹賦聖指了指站在牆角的晨歸。
晨歸皺眉反駁:“我看不透你。”
“看透一點點也算。”丹賦聖用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喏,就這麽一點點也算。”
“師父已經死了,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解你的人了。”
“師父也看不明白,不然他怎麽會讓你殺我呢?”丹賦聖輕笑了一聲。
丹賦聖手中的狐貍頭微微擡了擡。
“要上床睡覺嗎?”丹賦聖問他。
“不。”玉獒讨厭丹賦聖。
但他有些好奇,如果丹賦聖的所有經歷和想法都成為了晦澀不清的謎團,那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認識”丹賦聖嗎。
就像丹賦聖認識自己那樣。
玉獒不算什麽不茍言笑的老師,不算什麽孤膽英雄。好吧,也許這些身份都是真的,但這絕不是全部。
玉獒看着丹賦聖,丹賦聖在笑。
他永遠都在笑。
雖然玉獒不想承認,可他從自己的情緒狀态也能明白,他有些想丹賦聖了。
丹賦聖知道玉獒過去是什麽樣的,他見識過玉獒的幼稚。玉獒不怕在丹賦聖面前丢人,他知道丹賦聖這混蛋才不會對他失望,丹賦聖從未對他有過什麽期望。
他和丹賦聖之間有着讓人絕望的差距,可這種差距也讓他安心。就像小孩和大人,小孩奮力追趕,趕不上也沒什麽可崩潰的。
那丹賦聖呢?
玉獒無數次想看清這個魔主。
可是他做不到。
就像他隔一段時間都會乘坐纜車經過魔皇山,魔皇山很高,纜車幾乎是擦着魔皇山過去的。
可無論玉獒怎麽努力都無濟于事,他伸長脖子,死死地盯。
他只能看到覆蓋山體的樹,樹木郁郁蔥蔥。
樹木之下不是魔主的真容,那裏被削掉了,再也沒人看得到。
“你們一定要在這裏做這種事嗎?”晨歸皺着眉頭。
玉獒的鼻子抵在了丹賦聖的鼻尖上。
它的前爪也趴在了床沿。
玉獒怎麽說也是一千多歲的大妖了,這樣的姿勢實在太過暧昧。
玉獒聽到這話後反應過來,他精神亢奮過頭了。
“還有人會來找你的。”玉獒連忙扯開話題。
“嗯?”
“一些舊人。”
“他們也想跟我撒嬌?”丹賦聖明白了。
“他們是想質問你!想把你逼到他們認為你該走的那條路上去!”玉獒大聲道。
“那不就是撒嬌嗎?”丹賦聖嘆息,“還在做夢,期望有個人拉着他們的手帶他們過馬路嗎?”
“我年紀大了,帶不動孫子了。”丹賦聖翻了個身,閉上眼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