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不是那樣的人

第25章 他不是那樣的人

丹賦聖撐住了自己的腦袋,閉上眼沉思。

“你到底在幹什麽?”司空仿問他。

“我在思考我和我師父的點點滴滴。”丹賦聖想要回憶起溫暖的師徒情,試圖回憶起猶清真人作為一個長輩的包容與關懷。

就像電影裏主角那泛黃且夾雜着陽光與微塵的記憶。

但他發現真的很難:“我師父好抽象哦。”

“你師父的确神秘。”司空仿和猶清真人是一個輩分的人。

在司空仿的印象裏,猶清真人話很少,他是天之驕子,他是世外高人,他似乎不樂意參與三族紛争。

“啊……嗯。”丹賦聖覺得很難評,他覺得他師父對外話少是為了維持形象。

丹賦聖記憶裏的師父太過抽象,他過于不拘小節了。

在丹賦聖從“邪惡七彩怪”手裏“拯救”師父後,他為了守護師父,在師父身邊跟了半年多。

晚上趴在師父身上睡覺,白天也死死盯着師父。

猶清真人很滿意小徒弟對自己的在意,但丹賦聖不太适應。

師姐的原型很大,能把他卷起來,但是師父不行,師父是個人類。

這導致丹賦聖睡在師父身邊時容易驚醒,睡得不安穩。

猶清真人也很愁,不過最後他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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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把睡着的丹賦聖搖醒。

丹賦聖揉着眼睛疑惑地詢問猶清真人是不是又碰到七彩怪物了。

猶清真人雙眼發光,他搖了搖頭:“是這樣的寶貝兒,你師父沒有大尾巴,但是師父有個絕妙的想法!”

丹賦聖半眯着眼睛看猶清真人。

“雖然師父是男人,但是師父也煉體,看起來馬馬虎虎像回事,用來安撫也行。人類和魔族的構造都是差不多的。”猶清真人拍了拍胸膛,“師父允許徒兒你把師父當臨時媽媽,來吧!”

丹賦聖:“什麽?”

他還沒明白,猶清真人已經開始描眉畫眼了,力圖讓自己更像那麽回事。

丹賦聖再次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師姐沖了進來,在看到房間的場景之後師姐連忙把丹賦聖拉到一邊,而了解前因後果之後,師姐差點動手弑師。

那天之後,丹賦聖就沒怎麽跟師父睡過覺了。

後來師姐從丹賦聖口中得知師父認為自己化了妝之後和師姐長得一模一樣,她又跑去給師父打了一頓。

師父身高兩米二四,眉眼深邃。而師姐的人形只有一米六五,模樣是清麗那一挂的。他們倆人完全不沾邊。

師姐覺得師父是在抹黑她的形象,師父覺得師姐是嫉妒他女裝時的豔麗。

這種師父哪來的“長者的溫柔”啊?!他到底應該回憶什麽啊?

丹賦聖還在努力回想,而司空仿等不了他了:“有人替你償了債,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那不然呢?”丹賦聖反問,“要是替我償債的那人死了,我想不開又死了,他不就白犧牲了?”

“不愧是魔頭!你永遠只看得到你自己。”司空仿咬牙說。

“我就當你誇我了。”丹賦聖嘬了一口飲料,用舊仇人的錢買來的食物最為美味。

“你到底找我做什麽?!”司空仿不想再跟丹賦聖有多餘的交流了。

丹賦聖指了指桌上的食物:“找你請我吃飯,今天打折诶。”

“你騙誰呢?!”司空仿不信,“你帶這麽多人,你的舊臣,你的師弟,還有官方的人,就是為了找我蹭頓飯?你問問他們!他們信嗎?”

晨歸和白愉完全沒有動桌上的吃食,而化為人形的玉獒停下了猛吃食物的動作。

他們三人齊齊沉默。

丹賦聖能為了一頓飯就跑出來找司空仿嗎?完全有可能啊!他現在太會占便宜了,白蹭一頓飯的機會他可太樂意太喜歡了。

不過丹賦聖也很樂意在不損害利益的前提下去維護自己的形象,司空仿不相信,他就順着司空仿的話說:“好吧,被你發現了,我确實另有圖謀。”

桌上的人看向了他,等着他編瞎話。

“我是來勸你收手的。”丹賦聖想要握住司空仿的手,但司空仿躲開了。

這不影響丹賦聖的“真情流露”,丹賦聖眨巴眨巴眼:“你不信我,為什麽又肯信我的舊部呢?”

“你是庾國的陛下,我那位下屬的全家都死在庾國手上。你覺得他會真心對你嗎?他只是覺得你沒有威脅了,好拿捏了,你是用來對付我的武器。”司空仿死得太早了。

曾經司空仿是只能被仰望的大能,是前輩。

他們之間的差距就跟白愉看玉獒差不多,當然,是曾經的玉獒,現在白愉的濾鏡已經碎幹淨了。

司空仿沒變,如今他與丹賦聖的情況扭轉了,丹賦聖的境界更高,他更強悍,他甚至比司空仿活得久。

司空仿再沒有修為突破的可能,他現在的身體很奇怪,而造成這一切的丹賦聖看起來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這兒曾經是庾國,這裏和死地是挨着的。以前這裏不允許魔族踏足,可如今因為兩邊挨得近,混血可是不少啊。”丹賦聖撐着腦袋,“你是想把混血都殺幹淨嗎?”

“哪怕只有一滴血,哪怕是祖上二十代裏有一個魔族。”丹賦聖嘆了口氣,“我幫你看了一下,單就這個快餐店裏,真正的純血人類只有三個。”

“所以你是想把他們都殺了?”

“包括那邊兒童樂園的孩子和那些陪孫子進來的老年人類?”丹賦聖輕聲問,“無論他們是誰,無論他們做過哪些事,你要一視同仁地将他們處理幹淨,就因為他們體內有魔族的血?”

“哦,可能他們自己都不清楚。”丹賦聖見司空仿不說話,他又補充,“我了解過這個時代,人族與魔族雖然沒有了激烈的沖突,但他們依舊會有摩擦,甚至極端點的還有人族至上或魔族至上傾向。”

“就像千庾門的弟子那樣,可是千庾門的弟子也有好多混血,他們自己沒有意識到。”丹賦聖又指了指自己,“而且他們對我超客氣,他們不是過去的庾國皇室,你們的本質不同。”

他們對魔族有偏見,可他們和魔族沒有真正的血海深仇。

“聽故事和親身經歷是不一樣的,庾國回不來了,你是最了解庾國過去的人,所以你應該清楚現在和過去是不同的,你感受得到。”丹賦聖是不想聊這些的,畢竟他還吃着別人的飯。他不能一邊吃飯一邊打擊別人,這樣不厚道。

但是司空仿不讓他閉嘴,他也沒辦法。

“你覺得你能撼動這個世界,我覺得你沒那個能力。”丹賦聖如實回應,“我不只覺得你沒那個能力,和你合作的人同樣沒這個能力。”

“你們最多也只是在這個時間段撲騰一下。”丹賦聖這屬于經驗之談。

不甘心?不甘心有屁用。

不甘心,然後反抗,最後成功?

這太放屁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世上還哪有“不甘心”這個詞呢?

“所以你是在勸降?”司空仿冷下臉。

“呃,你可以這麽理解。”丹賦聖主要是來吃飯的。

“哦?如果我不願聽呢?”司空仿不是來跟丹賦聖辯論的,他原本以為這家店有多特殊,結果丹賦聖繞了一大圈就是要跟他聊這個?

想動動嘴皮子讓他改變目标?

他從前怎麽不知道丹賦聖這麽天真?

“你不願意聽你就走呗,我不攔你。”丹賦聖把他撿來的鎮魂鈴還給了司空仿,“喏,把它贖回去,給我再買幾份套餐,我就放你走,怎麽樣?”

“嘁,你在意這些?”司空仿只覺得諷刺,“你裝得不像。”

白愉羞愧地低下了頭。

他也是個修士,雖然修為不高,但他好歹也是在千萬人裏脫穎而出的,他有自己的驕傲。

他這輩子都沒打過秋風,還是跟着大前輩一起占另一個前輩的便宜。

司空仿沒有戳穿丹賦聖,他真跑去給丹賦聖買了幾十份套餐,他心裏氣悶,足足買了四十四份,買完之後他冷眼看着丹賦聖,他等着丹賦聖的下一步行動。

但丹賦聖什麽都沒做,丹賦聖被他盯得很困惑:“你還不走嗎?”

“你真放我走?”司空仿震驚。

“你是自由的,你想來就來,想去就去,我又不是你的監護人,我為什麽要攔你?”丹賦聖把那些多出來的套餐收進儲物器。

司空仿哈哈一笑:“有意思,丹賦聖!好,這次我記住了。”

說完他就頂着快餐店衆人迷惑的目光,大步向外走去。

玉獒嘴裏叼着薯條:“嘶,他記住啥了?”

白愉不懂,白愉很迷茫,白愉覺得司空仿看着還挺開心。

“他以為丹賦聖是故意放他走的。”晨歸面無表情地解釋。

玉獒噢了一聲:“是不是那些電視劇裏演的,兩個英雄惺惺相惜,哪怕在不同的陣營,哪怕信仰不同,也不會用那些下作的手段,不會乘人之危。他以為丹賦聖在‘惜英雄’?!”

白愉心中感嘆,還能這樣?!

哦,也是。司空仿估計一開始就沒覺得丹賦聖是在占便宜,他以為丹賦聖對套餐的喜愛是丹賦聖在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

他可是魔主,他怎麽可能在意凡俗的食物和金錢呢?

後面丹賦聖讓他多買些,只是給了他一個離開的理由。

這個理由莫名其妙,荒唐至極。

司空仿認為這是他與丹賦聖這個舊敵之間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丹賦聖雖是個魔,卻也是個通情達理的魔,是個可敬的對手。

“給他自己感動完了。”玉獒又嘬了一口飲料,他看向丹賦聖,“那麽多套餐你準備幹嘛用?”

“送給千庾門的那些弟子。”跟他關系不錯的成年弟子,還有那些小孩。

玉獒噢了一聲,他再次吸溜飲料,很快玉獒又想到了新的問題:“你會說這些是誰買的嗎?”

“哈哈,他們不會問的。”不問丹賦聖就不說。

“如果他們問了價呢?”

“我會讓他們別在意這些,不重要。”丹賦聖把薯條放在白愉面前,“快吃吧,不吃就浪費了。”

而晨歸皺着眉:“真是演的嗎?”

“什麽?”丹賦聖把餐點往晨歸的方向推,但晨歸反手就把托盤移到玉獒那邊去了。

已經把自己那份吃完了的玉獒看了眼食物,又扭頭看向晨歸:“謝謝啊。”

“你汽水還要不要?”玉獒自己的飲料快喝完了。

晨歸又把汽水給了玉獒。

玉獒重新開始大吃大喝。

“你跟司空仿說的那些全是假的?”晨歸問。

“當然不是!”丹賦聖微微後仰,“那是你師兄的肺腑之言啊,你師兄很認真地在勸他。”

“你看起來不太正經。”晨歸覺得丹賦聖惦記的只是套餐。

“師弟,我想要他請客并不代表我會忽悠他。”丹賦聖拍了拍晨歸的手背,“你師兄說的那都是親身經歷,都是自己的感悟。”

晨歸開始思索,丹賦聖不再過多解釋。

等玉獒和白愉吃完,玉獒又找了個公廁變回了獸形,讓丹賦聖抱着自己回去了。

玉獒吃飽喝足,眯着眼睛趴在丹賦聖肩頭。

丹賦聖給那些弟子分發套餐時,玉獒的狐貍腦袋随着丹賦聖的肩膀動作微微起伏,他被搖睡着了。

千庾門裏的人知道玉獒的身份,他們不能理解。

那樣一個清冷淡漠的老前輩,怎麽會是這副德行?

“玉獒前輩是不是開朗過頭了?”明明是上千歲的前輩,他跟孩子們玩的時候就跟獸性未脫似的。

玉獒甚至不會讓那些不到十歲的小孩。

“他?”丹賦聖的一只手始終托着彩虹狐貍的尾部,“還行吧,他一直都是這麽個性格。”

他的另一只手撫上了玉獒的背毛。

丹賦聖看過玉獒教學的視頻,看着裏面那個嚴肅正經的臉,丹賦聖有種割裂感。

玉獒說他經歷了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他從千年之亂裏活了下來,他甚至為妖族作出了不少貢獻。

修複功法,建立學校。

相當了不起。

但丹賦聖看不到玉獒的那一面,或者說玉獒沒法在他面前表現出那種樣子。

“實在是看不出來。”那位弟子說,“以前我也上過玉獒前輩的課,他和現在……”

“可能是我回來了吧。”丹賦聖晃了晃懷裏的玉獒,“小孩嘛,他這麽多年應該受了不少委屈。”玉獒的表現比過去更誇張了一些,他極力想抛棄過去那些面具,他想窩在丹賦聖身邊。

“小孩?”

“我比他大了那麽多,他當然是小孩。”丹賦聖一邊說一邊搓着玉獒的狐貍腦袋,“有機會做小孩為什麽不做呢?”

那位弟子陷入沉默。

而丹賦聖扭頭詢問默默跟在身後的晨歸:“要不要師兄也揉一揉你的腦袋?”

“不要,而且我覺得你不應該抱着玉獒,他畢竟有自己的職業,他也需要形象。”晨歸覺得玉獒是只成年妖族,他不是真正的獸,他和丹賦聖太親密了,這樣不好。

“師弟,你有職業嗎?”丹賦聖試探性地詢問。

晨歸琢磨了一下丹賦聖的這句話,随後他睜大雙眼,蹭蹭蹭地後退。

他沒有職業,丹賦聖想抱他?!

丹賦聖笑了笑,他扭頭繼續往前,沒有糾纏晨歸。

晨歸又有些拿不準了,是他想多了嗎?

他又不想直接問丹賦聖,他只能憋着,心裏亂成一團麻,面上卻什麽都沒表現出來。

他跟着丹賦聖在千庾門裏走了一圈,最後丹賦聖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他把玉獒放在床上,最後他長嘆了一聲:“你說咱們師門是怎麽回事呢?年紀越小的越高,哦,除了師父以外。”

“現在沒人了,要不要師兄抱抱你?”丹賦聖朝晨歸伸出雙臂。

這下晨歸不用亂想了,丹賦聖确實有這個打算,只是他不在人前做這個動作而已。

晨歸重新防備起來:“你想都不要想!”

“哦?真不想做師兄的好師弟啊?”丹賦聖問他,“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做小孩的哦,你應該慶幸你師兄還能活着抱你。”

晨歸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那你呢?”

丹賦聖擡眉。

“你還想做小孩嗎?”晨歸繼續問,“你說師父和師姐對你來說就和旁人沒有兩樣,你為什麽到現在都不問我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麽?”

“師弟,你這樣就不可愛了。”

“我不需要可愛,我只想知道你腦子裏是什麽。”晨歸聲音越來越大。

睡着的玉獒哼唧了幾聲,有轉醒的趨勢。

丹賦聖伸手蓋住玉獒的眼睛,讓玉獒重新睡去。

丹賦聖很無奈:“想啊,可是想也沒用啊。”

“我就是想像玉獒一樣,才跟你說要珍惜的啊。”丹賦聖只是明白那一切都回不來了,他沒必要去耿耿于懷。

師姐回不來了,他沒法再溜進師姐的洞府,沒法再頂着師姐的揍去犯賤,他沒法再用師姐的靈泉。

師父也不在了,他和師父的關系在後期變得很複雜,他以為他能夠坦然接受那個老頭的死亡,但這件事真的發生了……

人沒了。

“師姐走的那天,我去給她送行。我苦口婆心地勸她,勸她認清形勢。”丹賦聖找了個椅子坐下,“先裝孫子,再徐徐圖之。讓她別和人類來硬的,不然人類容易抱團反撲。”

丹賦聖撐着自己的腦袋:“那時候你師兄真覺得自己特別聰明,特別明白。可是師姐說‘這不公平’。”

“我勸了她好久,師姐沒聽我的,最後她死了。”丹賦聖表情還算平靜,“那時候我很難受,我崩潰,我是真恨師姐。她不知變通,她把自己的命給丢了。”

“你後來做的事比師姐更過頭。”晨歸提醒他。

“是啊。”丹賦聖勾了勾唇角,“一開始我想證明師姐是錯的,她太偏激了。”

“如果她像我一樣聰明,她像我一樣委婉,她像我一樣懂得變通,她怎麽會死呢?”丹賦聖想要證明,盡管那時的師姐再也不可能看到他的結果。

一開始真的很順利,丹賦聖吸引了一大批擁趸。他也成了一方魔尊,他向那些人承諾,他有辦法通過平和的方式讓他們擺脫魔族糟糕的處境。

他以為魔族太過混亂,太過殘暴。而丹賦聖是人類大能教養的,他可以拯救魔族,他和那些未開化的魔族是完全不同的。

的确,人類各方勢力都願意賣丹賦聖一個面子,他們與丹賦聖這一支勢力建立了基礎的貿易往來,庾國甚至不會對丹賦聖手下的魔動手。

一切都在穩中向好……直到丹賦聖試圖将死地建立成魔族的國度,直到丹賦聖開始宣稱,魔與人是同一種東西。

沖突霎時爆發。

丹賦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不明白那些人的反應為什麽那麽大。

他嘗試平衡雙方的矛盾。他的手下向反對最堅決的庾國要說法,那魔言辭激烈,他也沒法冷靜,任誰在觸及希望的前一秒被阻攔,都不會有好脾氣。

丹賦聖怕自己下屬過激的行為讓庾國更加抗拒,他想要把那位下屬帶回來。

他到的時候,那位下屬連帶着侍從都死了。

庾國的人用劍尖指着面目全非的屍骨,那人對丹賦聖說:“這次是警告,我不希望還有下回。”

那一剎那丹賦聖明白了。

如果說生在死地的魔族和妖在他們眼裏算野獸,那丹賦聖就是個挂牌寵物。

他是猶清真人的徒弟,所以誰都給他幾分面子。這幾分面子诓騙了丹賦聖,讓他真以為自己是人。

那些身居高位者會逗他,會撫摸他,會做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會誇贊他乖巧懂事“像個人”一樣。

像個人,但終究不是人。

他被誇得飄飄欲仙,可等他上餐桌,那些家夥便會将他趕下去。

寵物上餐桌吃飯就是認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丹賦聖向自己的下屬保證,他可以通過平和的方式為他們掙得“人”的身份。

他帶着下屬回了家,吃了盆裏的飼料,下屬信了他。

等一起爬上桌,下屬這個“沒主”的野獸便被打死了,以示懲戒。

三百多年功虧一篑,他這時候才明白師姐是對的,是他想當然,是他自以為是。

師姐早就說了“不公平”啊。

“繞三百多年的大圈子。”丹賦聖看向窗外的景色,天漸漸黑了,“自以為是地害了他人的命,終于明白了一個三百多年前就有人跟我說過的最簡單的道理。”

“我看那些小說故事裏面的魔主,無論好壞,他們都沒幹過這種‘打白工’的事。他們故事裏的起承轉合太清晰了,清晰到讓人安心。”誰都知道哪個劇情過去之後是沖突的爆發點,哪裏又該沉寂平淡。

他在作出決定的時候,仿佛先一步看到了自己的成功,先一步看到了勝利。

他憑借一腔熱血莽了三百多年,莽回了原點。

“好在你師兄這個人不樂意琢磨‘死’這件事。”丹賦聖的幻想被打破,但他又沒絕望自殺,他對不起自己的下屬,他對不起自己的承諾,但他還是沒死,繼續活着,繼續走。

他曾經對未來的幻想在心魔的折磨中煙消雲散。

他還活着,他必須走出來。也因為他還活着,所以他一定走得出來。

再然後就是千年之亂的開端,徹徹底底地反撲。

他要徹底打亂牌局,強行擠進去。

他不需要溫和的态度,不需要憐憫的施舍。

他要那些人怕,又怕又恨。他要那些人與他對談時滿心防備,他本來就是人!他要做人!

“哪怕發生了這麽多,可師姐如果複生站在我面前,我大概也會像玉獒這樣。”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丹賦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一點。

晨歸的手握拳貼在身側,微微顫抖。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丹賦聖說,“所以你看,司空仿他們回來幹嘛呢?他真以為他自己能倒轉現實嗎?”

晨歸走到了丹賦聖身邊。

丹賦聖的笑容還沒揚起來,他就被晨歸摟住了。

丹賦聖:“嗯?”

“我不相信你。”晨歸開口。

丹賦聖很無奈:“你每次表達親近之前都要念一遍經嗎?”他被晨歸捂着,聲音很悶。

晨歸繼續:“但,但是我感覺我快要堅持不住了。”

丹賦聖僵住。

“我不想叫你師兄,因為你是個魔頭。”晨歸依舊面無表情,但他把丹賦聖摟得特別緊,“如果你有什麽過頭的計劃,我一定會跟你同歸于盡。”

“因為你是黑惡勢力的老大!我跟你水火不容。”

丹賦聖忍不住了:“你再罵,我就讓自己徹底成為‘寡人’。”這破師弟還是扔了吧。

“我暫時相信你,暫時!”晨歸的聲音更大。

床上的玉獒被驚醒,他睜開眼左看看右看看,之後又把眼睛閉上了。

等等,好像有哪裏不對。

玉獒重新睜開雙眼,他看到了晨歸狠狠摟着丹賦聖。

晨歸把丹賦聖抱起來了,他一手托着丹賦聖的大腿,一手把丹賦聖的腦袋摁在自己的頸側,就像丹賦聖抱玉獒那樣。

晨歸拍丹賦聖後腦勺的動作很輕柔,但他的語氣格外生硬:“暫時的,你別多想。”

丹賦聖:……

晨歸沒得到回應,他又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冷硬了:“我可以溫柔,不過你得記住,只此一次。”

玉獒眼睛越睜越大,這是怎麽個事兒?!

丹賦聖想過掙紮,但是他怕晨歸又跟他斤斤計較,問東問西。

丹賦聖幹脆閉上眼睛,學着玉獒那樣睡着了。

他睡着了,晨歸就不自在了。

晨歸只想短暫地給丹賦聖一個關懷,丹賦聖怎麽就睡着了呢?

晨歸着急地轉了幾圈,随後他注意到了懵逼的玉獒。

晨歸用氣音問:“現在怎麽辦?”

玉獒:“呃,你把他叫醒呗。”他們這個等級的修士壓根沒有睡眠的必要。

晨歸點點頭,随後他壓低聲音喊:“魔頭?”

丹賦聖沒反應。

晨歸重新看向玉獒:“他沒醒。”

玉獒:……什麽動靜?晨歸剛才喊了嗎?

玉獒只覺得腦殼疼:“那你把他放床上。”玉獒自己就被放床上了。

晨歸看了眼床,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把他放上去會不會醒?他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啊?玉獒沒明白。

他覺得晨歸自己都不一定明白自己在說什麽。

醒了又怎麽樣?剛才你不是還喊了他一聲嗎?雖然那聲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什麽叫好不容易睡着的?丹賦聖壓根就不需要睡覺啊!

晨歸沒聽到玉獒心裏的吐槽,他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只覺得這魔頭真麻煩。

“沒辦法了,我先摟着吧。”晨歸又啧了一聲。

玉獒:“呵呵。”

“你笑什麽?”

“你。”玉獒很直白,他現在已經不怕耀靈真人了。

“為何?”

“沒啥特別的,就覺得你這人挺搞笑。”

……

司琛跪在地上,他被鎖鏈緊緊禁锢在一片虛無之地。

沒有白與黑,沒有邊界。無數鎖鏈像是淩亂的蛛網一般纏繞,每個鎖鏈的盡頭都是一個“人”。

那些人幹枯瘦削,皮膚只剩下了黑色,稀稀拉拉的頭發挂在頭頂,眼眶空洞。

在這一具具幹屍裏,司琛是唯一的人。

這是司空仿的體內,如今司琛和司封朗都是借着他們師父的身體“複生”的。

司琛抓着鎖鏈蕩來蕩去:“師父!你找到我師兄沒啊?!丹賦聖交人了嗎?”

“我就說你別讓我師兄獨自去面對丹賦聖,你不信。”司琛晃動幅度太大,他撞到了身後的幹屍,“就我師兄現在這個腦子和修為,魔主玩他跟玩狗似的。”

他沒有等來回應,便又開始絮絮叨叨。

最後司空仿受不了了:“你給我閉嘴!”

“師父你終于理我了?”司琛蕩得更歡了,“我都跟你說了,師兄和他真沒什麽,你倆都不信。”

“師父你不能這樣,你做出這麽傻缺的決定,以後說出去誰信我們是庾國皇室啊?有損皇家顏面!”司琛嚷嚷。

他又擡起腳勾了勾右側方的屍體:“喏,師祖也不同意啊。您丢的可是我們所有人的臉啊。”

“閉嘴!”司空仿受不了了,“我已經見過了丹賦聖。”

司琛停下動作:“見過了?”

“他雖是魔,但不愧是猶清真人的弟子,有幾分俠氣。”司空仿把他和丹賦聖的相遇原原本本地講給了司琛聽。

司琛:……

司琛:“師父!他這王八蛋是在騙吃騙喝啊!!”

司空仿:“不可能,他不差這個錢。”

“他确實不差!不過這不妨礙他騙吃騙喝啊!”

“你從小就心思多,但這次也太荒唐了。”司空仿依舊不信。

“他就是很荒唐啊!”

司空仿:“唉,算了。”他這二徒弟也太執拗了。

你嘆什麽氣啊!你是受騙者!你幹嘛搞出一副“包容徒兒的好師父”的姿态啊!

你上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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