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晴安一直有個願望,就是想去一次A大,去A大的生科院,聽一堂陸嶼白的講課。

然而陸嶼白實際上卻是非常忙的,一進入十二月,碩士答辯忙着開題,市裏面各種評審會議,加上博士論文的修改以及自己手上的幾個課題,他幾乎要忙到腳不沾地,每天晚上輔導完晴安的作業,會大半夜直接開車再回到實驗室裏去,跟學生們看着養殖池。

晴安不是那種喜歡強迫別人的小孩,況且這還是陸嶼白。

十二月一過,時間正式進入到2015年,新的一年,高三生們也迎來了即将到來的高考年。晴安是一月的生日,陸嶼白再忙,還是帶她去吃了一頓慶生的晚餐。

吃的是日料,晴安很喜歡日料,精致,少油,晚上吃了後不會油膩到半夜睡不着。

生日那天,陸嶼白特地請了半個下午的假,回去換上了周正的衣服。晴安一身白毛衣灰色牛仔裙,搭上肉色保暖連褲襪和到膝蓋的咖啡色牛皮靴,将頭發散落下來,捋在後腦勺。劉海卻沒放下,用陸嶼白之前給她買的鑲嵌珍珠金色一字夾別了上去,光潔的額頭細膩而又白皙。

站在陸嶼白身邊,整個人都不輸給他的氣場。

陸嶼白按照晴安的喜好點了菜,等待上菜的功夫,他從搭在旁邊椅子靠背上的大衣口袋裏取出一個墨綠色的長方形盒子,上面系着金邊暗紅色的彩帶,看起來像是最昂貴的聖誕禮物。

“生日禮物。”男人溫和地道。

晴安接過禮物,捧在手裏,如視珍寶。

“這是……什麽?”她期待到心髒都快從胸腔裏跳出來了,卻不敢貿然撕開,怕壞了氛圍。

陸嶼白:“拆開看看。”

得到許可,晴安将盒子放在灰色的桌布上,小心翼翼抽開了那絲帶……

一枚精致的手表,靜靜躺在白色絲絨的盒子中。

晴安小聲驚呼,那只表實在是太漂亮了。不說多麽華貴,但做工相當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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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第一眼給人的感覺,柔和。

能讓女孩子一下子便愛上的那種大氣卻不失溫柔的軟。

表鏈勾着一串水晶樣的串兒,晴安低頭用眼睛看着,那似乎真的是用水晶在描繪星星,而鏈子的最底端,點綴着一顆細小的深藍色寶石。

仔細一看,裏面描繪着源遠銀河。

晴安一愣,瞬間擡了擡頭。她想到了放在她床頭上的那顆暗藏着星河的水晶球,都是星空和銀河。晴安眨了下眼睛,輕輕開了口,

“為什麽……送我星星?”

陸嶼白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她,

“不喜歡?”

晴安用力一點頭,剛想要表達自己喜歡喜歡!然而後知後覺發現了自己做反方向反應,又開始搖頭,整個人怪滑稽的。

“喜、喜歡……”

陸嶼白往後一靠,胳膊搭在座椅靠背上,嘴角挂着淺淺的微笑。

就在這時,服務生上來了第一道菜——壽喜燒。

這家日料店做派相當複古,立志要讓顧客們吃到最原汁原味的料理。壽喜燒選用了特定的鍋子,起鍋前都是用火柴點燃下面的木炭去燒。

服務員用火柴擦了一下,咔擦咔擦,

半天卻沒點燃。

“對不起!”穿着員工服的服務員彎腰抱歉,

“火柴好像返潮了……我現在就去換!”

晴安轉頭,看着服務員直起身,就要離開。

這就是很小的一個插曲,也沒什麽不對勁兒,坐在對面的陸嶼白卻忽然止住服務員,手伸向褲子口袋,摸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小方塊。

啪嗒——

火苗在他的指尖綻放。

他低頭,将那鍋子底下的柴火,靠近了點燃。

用手護着邊上,防止風吹滅。

“這樣就可以。”陸嶼白收了火,打火機含在手掌心,說道,

“不用麻煩了。”

服務生頓了一下,被如此英俊帥氣的男人這樣看着,還解了圍,小姑娘一下子紅了臉,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謝、謝謝……謝謝你!”

陸嶼白手指轉了圈打火機。

插曲結束,壽喜鍋燒上了,和牛在鍋子底部滋滋煎着油水。兩個人面前分別有一個小碗,裏面盛着可食用生雞蛋,等會兒用來沾壽喜燒的和牛吃。

陸嶼白給晴安敲了蛋,蛋殼分離,用木筷子攪弄。

“吃得了生雞蛋嗎?”

“嗯……嗯嗯。”晴安點了點頭。

“那個……陸叔叔。”

陸嶼白整理着自己的碗筷,打雞蛋的手法相當熟練,“嗯?”

晴安猶豫再三,終于鼓起勇氣,将表盒往旁邊一推,伸出手指,指向陸嶼白握在手裏的那只銀色的方塊。

“我可以……再要兩個禮物嗎?”

“……”

“哦?”陸嶼白有些驚訝,微微挑了下眉,似乎被她這句“再要兩個禮物”裏的“兩個”給新奇到。

“說說看?”

晴安低着頭,稍稍抽回了一下手指。

半晌,她開口說道,

“可不可以,下個大休,”

“我去A大,聽一堂你的課啊。”

……

陸嶼白神色幽深地看向她,雙手交叉,壓着桌墊。

晴安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撲通撲通。天知道這句話究竟用了她多麽大的勇氣,大概是一輩子的力量都被她用完!說完後,她就忐忑不安,手支在半空中,要不要抽回都不知所措。

陸嶼白笑意加深,聽到他用比陳釀葡萄酒還要深沉的嗓音,略帶輕佻,開口道,

“這個算什麽禮物?”

晴安:“……”

陸嶼白甩了一下手裏的打火機,又問道,

“那第二個禮物呢?”

“阿拉丁的神燈都能許下三個願望,那我們的小晴安許下的第三個願望又是什麽?”

晴安不太敢看她,只能默默盯着自己的盤子,極力忍住顫抖的聲線,

結結巴巴回答,

“……”

“打,打火機。”

“陸叔叔,可不可以、再,送我你手裏的那支、打火機。”

說罷,她擡手,指向了那轉在男人掌間的銀色亮光。

……

陸嶼白一愣。

*

2015年的春節來的很晚,因為有個閏九月,所以陽歷二月份才過年。

想當然,中小學這種按照陰歷放假的單位,就将放假日期延長到了一月底。高三沒有正規的全市大統考期末考試,因為開學後就要進行最至關重要重視程度僅次于高考的一模。學生們複習的熱火朝天,但在閑暇之餘,還是有人稍作放松,女生男生偷偷去小賣部的次數也愈發多了起來。

又是一個大休。

臨近放寒假,一有大休大家也都不願意學了,鋪天蓋地往外面跑。晴安坐在靠走廊的座位上,手裏拿着一只銀色的Zippo打火機,她打開蓋,幽藍的火苗溫順舔舐着空氣。學校肯定是不允許學生帶打火機的,但是課間雜亂,也沒人注意到發生在她掌心下的小驚喜。

這份驚喜,很快就變成了驚吓。

明明過去她們兩個人都是在班級三十名開外徘徊的落難姐妹!

但是柳茹茹好就好在心大,心态也好,從不嫉妒晴安。她真心高興晴安的成績能夠如此大的提高,帶動着她也跟着努力學習。她爸媽一看女兒成績有了這麽大上升,高興壞了,可個勁兒給她加了不少零花錢。

柳茹茹拍了下晴安的肩膀,剛想要問問晴安周末大休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她拍的很無意,但晴安卻吓了一大跳,仿佛地震了般,胳膊劇烈抖動了一下。

啪嗒。

有什麽東西,掉落在了胳膊肘下的書本上。

“這是啥?”柳茹茹低頭,瞅着那銀色的小方塊,

“打火機???”

晴安連忙撿了起來,向左向右檢查上面有沒有被摔壞,神色都有點兒慌亂。

柳茹茹:“你抽煙嗎?”

晴安頓了下,将打火機小心翼翼收好,才擡起頭,耳朵邊緣有點點泛紅,

“不是,你小聲點兒……”

“我偷偷帶過來的。不是抽煙。”

柳茹茹一笑,覺得晴安可能有不願意告訴她的理由,也不過多問,開始說着自己來的目的,

“這個大休好像咱學校做什麽考場,星期天下午五點後才能回學校。”

“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呀?”

“聽說實驗高中對面新開了一家楊國友麻辣燙,麻醬自己加,裏面的油條也不是楊國福張亮那種速凍炸的不脆,他們家好像是從早餐店進貨來的,特別酥脆,外酥裏嫩。”

“去嘛去嘛,我們上午九點鐘去占個位,然後寫卷子。下午還可以去看看書~”

晴安低着頭,擺弄面前的課本,她的書桌幹淨整潔,一本本書都用書立按照每天要上的科目整理好,筆記本練習冊都從來不會亂放。

咚咚,上節課的一輪《創新設計》和錯題本邊緣對齊,在桌面上敲了敲。

“我周末……還有事兒。”

柳茹茹:“啊?你周末啥事兒啊。”

晴安用手指将筆記本某一頁折疊了的也叫撫平,聲音聽着不大,卻很溫和,仔細感覺,還能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害羞,

“我要去,A大。”

柳茹茹:“你爸媽回來了?”

晴安搖搖頭,

“陸叔叔……同意我去聽他的一節、公開課了。”

……

……

……

真到了周六,柳茹茹居然放棄去實驗高中對面吃麻辣燙的機會,陪着晴安專程去A大。

其實柳茹茹是看不出來晴安對陸嶼白的那份心思,晴安自己掩藏的好,柳茹茹也是大大咧咧。但是A大在全國高校排名位列前茅,多少學生拼命考都想考進來。能去這裏感受一下頂尖學子們的學習氛圍,更是能聽一節陸大教授的公開課,絕對是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

當天早上,晴安等到陸嶼白出門後,才起床。樓下餐桌上依舊是稀飯和清炒莴苣,陸嶼白的手藝相當好,那些家常菜經過他的廚藝一炒,要比外面飯店的都好吃。

還少油少鹽!

她迅速解決了早飯,就回到卧室,打開櫥櫃門開始搭配衣服。大學裏那麽多漂亮的女生,陸嶼白今天要上的還是公共課,據說A大常年都會有激進瘋狂地女孩去追陸嶼白,專業課都偷偷去聽,更別說公共課了。一間可以坐五百人的階梯大教室,三大個投影顯示屏,大學裏向來被著稱為“狗都不願意呆”的第一排,只要是陸嶼白的課,就絕對會被搶滿。

要怎樣穿,才能顯得自己沒有那麽幼稚呢……?

晴安翻箱倒櫃,找了整整三圈。

又去手機上扒拉了一遍時尚穿搭博主。

她的肩膀比較挺拔,是屬于很明顯的直角肩。網絡上說,直角肩走成熟風格比較合适。晴安沒有什麽成熟風的衣服,只找到了一件高一那年書架清倉打着買的淺色雙排扣風衣。她又去找了一條黑色的牛仔褲,褲腿稍微闊開,穿上後特別拉伸腿長。風衣裏面就套了件簡約款黑色羊絨毛衣。晴安想了一下,去書桌的抽屜裏找出之前跟柳茹茹一起在學校飾品店買的十來塊錢一條的仿制項鏈,佩戴在了毛衣的高領之外。

對着鏡子一照,确實有點兒成熟風韻了。

晴安的頭發是那種很順滑的樣式,紮辮子後散落下來,不會有任何的變型弧度。今天晴安不再紮起頭發,任憑微微泛棕的頭發披在肩膀上,劉海別上去,用U字型的發夾固定在頭頂。耳邊的長發蕩漾在臉頰兩側,看起來又成熟又不失十八歲少女的甜美。

她跟柳茹茹約好,兩個人在A大的校門口早餐亭前彙合。柳茹茹姍姍來遲,看到站在冬日太陽底下的晴安,瞬間睜圓了雙眼。

“挖槽!!!”柳茹茹奔上前去,一把摟住晴安的肩膀,

“你今天怎麽打扮的……如此漂亮???”

“我他媽——都差點兒沒認出來!!!”

晴安腼腆一笑,一身成熟風,讓她的氣質都提升了一個檔次,舉手之間透露着溫婉。柳茹茹繞着晴安足足打量了三圈,才肯罷休。

她一拉晴安的手腕,瞬間握住了一片舒服的冰涼。

“呀——”

“你居然戴手表了?”

手腕被擡起,就看到了那款星星墜落的手表,表鏈上的鑽石晶瑩剔透,最底端的藍寶石吊墜在陽光下發出璀璨的光,銀河轉動,照耀在身後的水泥地上,星光斑斑。

“這手表好漂亮呀!”柳茹茹又一次的驚呼。

晴安的心都快給甜蜜醉了,那可是陸嶼白送給她的呀,其實她真的很寶貝陸嶼白送給她的這塊手表,相對于她問他要成功了的那個Zippo打火機,這塊腕表似乎更能讓她感覺到他是在乎自己的。

柳茹茹沒問晴安這塊表從哪裏來的,但是卻摟着晴安的脖子,要挾她,

“說!今天打扮這麽好看,是不是來A大釣小哥哥的?”

晴安推了她一把,

“去去去,什麽小哥哥不小哥哥!我們今天是來聽陸叔叔講課的。”

柳茹茹:“哦對,來聽陸教授講課。嘻嘻,那是得穿的隆重點兒。”

柳茹茹這女子頭腦簡單,根本不會把晴安打扮了是為了給陸嶼白看這方面想。兩個女孩手牽着手進入到A大校園,校門口是開放式,學生教職工以及外來人員都可以随意出入。

冬天的冷風在吹,校園裏的柿子樹已經光禿禿了,法國梧桐也都沒了葉片。陸嶼白上課的地方在綜合實踐樓,因為上的是公共課,全校人選修,教室當然要選一個面積大能坐的人更多的大教室。

晴安帶着柳茹茹先去了生科院本部,陸嶼白的大課在上午十點半才開始,現在不到十點鐘,去早了門可能都還沒開。

“你的陸叔叔不出來接一下你嗎?”柳茹茹四處看高校的各式各樣帥哥,邊看邊問晴安。

晴安拿出手機,翻到陸嶼白的微信,

“他是讓我到了就給他發個微信……”

“不過我想先過去,再給他發。”

柳茹茹:“為啥?”

晴安想了一下,把手機叩在胸口前,臉上微微浮起一片紅暈,輕聲開口道,

“他來接我的話,”

“就看不到日常他工作時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模樣了……”

柳茹茹絲毫沒察覺到晴安直接用了“他”,而不是“陸叔叔”,有什麽氛圍的改變。晴安這麽一說,她歪了歪頭,握拳一敲,點頭道,

“也對!”

“我們偷偷過去,就是要看看大教授的科研日常究竟有多麽變态!”

“哈哈!”

……

生科院這個地方比較大,分為好多個研究領域,分別在不同的樓層不同的地方。晴安她們繞了好久才找到海洋生物學院系所在的區域。晴安小時候跟随父親來過幾次生科院海洋生物院系,但那也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況且陸嶼白從來沒跟她說過他的辦公室在哪兒,她只得一間間辦公室門口挨個兒研究,看看上面的教授名牌,找陸嶼白的辦公室和實驗室。

“糟糕,我有點兒想上廁所!”走到一半,柳茹茹忽然捂住小腹部,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

晴安一頓腳步,轉頭看向她,

“啊,那要我陪你去嗎……”

柳茹茹擺了擺手,從口袋裏拿出面巾紙小包,在晴安面前晃了一下,

“哎呀我自己去就行啦!”

“你快去找陸叔叔的辦公室吧。要是我回來之前就找到了,記得給我發個定位!”

“嘿嘿,我也想看看大教授的科研日常~”

晴安點點頭。

柳茹茹一跑,晴安繼續前進,尋找着陸嶼白的領地。據傳聞生科院的院長就是搞海洋生物的,專攻海水蝦類。陸嶼白攻扇貝,她爹攻海洋魚類。這真的是快把海洋給搬進家裏來了。

院長辦公室的旁邊,終于看到了陸嶼白的名字。

“陸嶼白教授”五個字,赫然貼在旁邊的介紹欄裏。

晴安稍稍一緊張,吸了口氣,她伸出有點兒顫抖的手,理了下衣服和頭發。對着介紹欄的玻璃牌,又左右看看自己的打扮。成熟、優雅,如花的年紀嬌嫩綻放,皮膚白的吹彈可破,素面朝天都不失風韻。

加油,晴安!

她将胳膊往前一擡,靠近了那扇門板。

突然,身後的房間穿出一陣歡笑聲。晴安一愣,手臂停在半空中,下意識扭頭望了過去。

只見是走廊對面的一間屋子,有人伸手擰開了門,口裏還喊着,

“行了啊,還不是陸老板你慣着她們,咱們組裏每次考勤都全缺,院長早就踹門了……”

晴安的目光順着離去的那個男生推開的門縫裏望去——

看到了很多臺比教科書上高大很多倍的顯微鏡,數不清的燒杯量筒滴管。

三四個穿着白色實驗服的女孩子,還有兩個男孩,坐在漆黑的實驗臺旁。

在他們正中間,那個熟悉的男人,一身白衣大褂,輕輕斜靠着臺子邊緣。

他們似乎并沒有在工作。

陸嶼白戴着金邊細框眼鏡,頭發微微往前散,手裏拿着一個黑色保溫杯,專心致志低頭看向前方的學生們。他的神情是那麽的認真,除了穩重,還透露着很多晴安從未見過的自信與意氣風發。

他說了一句話,

對面的學生,轟然笑了起來。

晴安感覺到渾身的血液在那一霎那凝固了。

出去的男生再一次回到實驗室門口,

将大門推開。

裏面的人都往外看。

晴安一僵,腳步控制不住往後轉,

在陸嶼白的目光望出來那一刻的前一秒——

瞬間躲到了旁邊白漆刷着的水泥牆壁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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