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故事講完了。
不過十分鐘的路程。
卻将那一段青澀的回憶,淋漓盡致展現在了她的面前。
蛋糕化了。
栗子徹底糊在了盤子底。
咖啡也涼了,
上面那一層奶泡溶解,
只剩下了苦澀。
晴安仿佛聽了一個世紀。
宋暖看了眼表,已經接近六點半。
“A一中的周六小休課活,上課時間還是七點鐘?”
晴安:“是……”
宋暖結賬,手一擡,服務員過來,刷卡結現,pos機吱吱打印着賬單。
一頓餐點下來,絕對不便宜,宋暖看都不看,把小票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像是買了一瓶兩塊錢的礦泉水那麽自在。
晴安搖搖晃晃跟着宋暖出了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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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分別,宋暖終于說了一句話。
兩個人站在冷風中,宋暖重新戴上墨鏡,左手星星表鏈下方,隐約能看到一道很長很長的疤痕。
那大概……就是那張災難,給她留下的傷?
宋暖問晴安,要不要送她回學校。
晴安呆呆地看着那長條勞斯萊斯。
半晌,才搖搖頭,
“不用了,學校很近,我自己就可以回去……”
宋暖:“晴安,”
“我跟你說這些,也不是想跟你炫耀。你也看到了,那段過去,也沒什麽可以值得表彰的。”
“就是想讓你知道,陸嶼白也有過一段很荒唐的過去。”
“他曾經因為無意之舉,傷害過一個滿眼是他的女孩。”
晴安看着宋暖坐上了車。
司機開着長長的勞斯萊斯,尾氣消失在夜幕中。
三月初的天,依舊很冷。
風吹在臉上。
疼的讓人眼淚直流。
一整個晚上晚自習,晴安寫寫停停,作業做了好長時間都沒做完。數學課代表同桌來收她的作業的時候發現她居然沒寫完,還挺新奇的。
“要不明早你再交吧。”
“反正周一一模,數學老師這兩天查的不嚴。”
晴安點點頭,收回自己只做了一半的數學卷子。
趴在桌面上,一言不發。
同桌揉了把她的頭發,問道,
“怎麽了?”
“一模緊張的?”
晴安擡起眼皮,想了一下,搖晃了兩三下腦袋。
“不緊張。”
她不緊張。
她就是,好難受。
心被紮透了的疼。
晚上回家。
陸嶼白陪着她學習。
晴安悄悄打量着陸嶼白。
陸嶼白正在抱着電腦,擱置在膝蓋上,認真敲着鍵盤。
顯微鏡放在茶幾旁,金邊細框眼鏡将視線遮擋住,幾根頭發散落在額前。
認真,又專注。
晴安心裏一陣苦澀。
她想起下午宋暖對她說的那些話。
原來陸嶼白的過去,也有過那麽疼痛的回憶。
她沒辦法想象,那些年,他一個人,經歷了父母離世、家族産業差點兒被瓜分後,又要遠赴異國他鄉進行求學。
都是怎樣熬過來的。
他的妹妹,那個曾經如花年紀就輕生掉了的女孩。
唯一的親人陰錯陽差因為自己的失誤,就這麽魂銷玉碎。
他該多麽的自責啊!
陸嶼白給她檢查完作業。
用紅筆圈出來幾道做錯了的題。
聲音裏充滿了疲憊,但仍然認真。
“這幾道,之前都講過。”
“……”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陸嶼白一愣,因為晴安的表情像是要哭出來。
他下意識以為,自己說重了。
陸嶼白讓晴安過來,讓她靠近了自己的雙腿,用手摸了摸女孩子的後腰。
語速放緩,聽起來很溫和。
“哭什麽?”
晴安搖搖頭,咬着嘴唇,
“我沒哭。”
陸嶼白笑了一下,就是太疲憊了,最近博士論文忙着答辯,得意門生段書昀被迫轉學,陸嶼白忙的焦頭爛額,燈光下眼尾那點兒秀氣與妖氣,都被疲倦淹沒。
“一模緊張嗎?”
晴安“嗯”了一聲。
陸嶼白:“不用緊張。”
“無論考成什麽樣,都不是最終結果。”
“放輕松,知道嗎?”
良久,晴安低低地應聲道,
“謝謝陸叔叔。”
“去洗洗睡覺吧。”陸嶼白站起身,揉了把她的頭發。
他解開了領帶,随手扔在了門口走廊的玄關處,去了吧臺喝水,擰開礦泉水瓶蓋,背對着客廳,夜色下的肩膀,原來也沒有那麽的寬厚。
晴安忽然就很想抱抱他。
抱抱那背負着沉重過去的孤單身影。
她走了過去,
伸出手,忐忑的,不安的,環上了陸嶼白的腰。
與以往那兩次的擁抱都不一樣。
她想給他安慰,卻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
陸嶼白身子一僵,喝着水的嘴唇停了下來,将水杯離開嘴角,微微偏頭,餘光看向身後的那個小腦袋。
他只當那只是她緊張的又一次小依賴。
晴安這個丫頭,是真的很缺愛啊……
“好了,好了。”陸嶼白轉過來神身,一只手拿着瓶子,另一只手摸着她的額頭,
溫柔的笑道,
“怎麽,還要陸叔叔給你講睡前故事,晴安才願意睡覺啊?”
晴安這才松開了手。
臉有點兒發燙,別上去的劉海有幾縷垂落下來,散在眼睛前。
“陸叔叔,”
“晚安。”
“……”
“晚安,晴安。”
……
*
一模的難度果然要比其餘的考試更加讓學生生不如死。
考完最後一門英語,晴安整個人就跟蛻了一層皮似的,答案都懶得翻。柳茹茹跑了過來,哭天搶地,說着這次題到底是太難了啊還是她就是個傻子,估計要上不了五百五了。晴安看着班裏的同學都哀嚎一片,象征性安慰了一下柳茹茹,說自己也做的不好。
“生物那基因工程是人做的麽!”柳茹茹悲憤。
晴安一想到那考的基因剪切酶,就胃疼,連連擺手讓柳茹茹別提了住嘴吧不願意回憶。一模雖然慘無人寰,但學校還是給學生們放了一個晚上的假期,休息休息回家好好哭哭。
“你晚上準備去哪兒?”柳茹茹問道。
晴安想都沒想,收拾着書包,拒絕了一切出去玩的好意,
“我回家學習。”
柳茹茹捂着胸口,痛心道,
“你個不要臉的學習呆子!”
晴安:“呆子要是能考上好大學,呆子就呆子。”
柳茹茹:“晴小安你變了!”
晴安:“嗯。”
她确實變了。
雖然這段時間總是患得患失,覺得自己似乎站在世界邊緣,看不清摸不着。
但她還是想拼盡全力,考一個優秀的成績。
努力離他,更近一步。
晴安下午放學就回到家,陸嶼白不在,家裏安安靜靜。
她将書包扔到卧室裏,看了眼床頭櫃的那顆水晶球。
絢爛的銀河,在緩慢地旋轉着。
晴安回來這麽早,并不是為了學習。陸嶼白這周六就要過生日了,她承諾了要做一頓豐盛的晚飯,所以需要提前練習一下,做飯這件事她也不算特別熟練。
手上被不小心切了好幾道傷口,用創可貼貼上。
陸嶼白注意到了晴安手指間的傷,問她怎麽回事。
她只是回答道,
“在學校裏用裁紙刀劃錯題,不小心割破的。”
我希望能給你一個,完美難忘的生日。
一模的成績很快便出來了。
晴安的成績穩穩當當保持在全市前一百名。
班主任言笑晏晏,說她這個成績,要是考A大,再加把勁兒,不是沒可能的。
晴安默默點頭。
陽春三月,
周六前的最後一個周五。
晴安将自己的一模成績擺到陸嶼白面前。
陸嶼白看着自己一手□□出來的優異分數,發自內心笑了。
“陸叔叔。”晴安站在陸嶼白面前,雙手背在身後,有點兒忐忑地開口。
“我可以,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嗎?”
陸嶼白擡頭,看着她,
“什麽請求?”
晴安在陸嶼白面前,向來沒有什麽過分的要求,除去之前生日要了一個打火機,想去聽他一堂課,
就再也沒有過任何想要的東西。
陸嶼白當然願意給晴安一些小安排,也願意去滿足她。
晴安咬了一下嘴唇,
“明天……”
“明天晚上,你可以早一些回來嗎?”
“最近你都這麽忙……可是明天是你的生日。”
“我想和陸叔叔,一起在家裏吃飯。”
良久,陸嶼白拍了拍她的腦袋,
答應道,
“好。”
當風吹得很平靜的時候,
大概就是要起浪花了。
翌日。
陸嶼白的周六也很忙。
讀博就是一場沒有雙休沒有寒假的苦行僧折磨。
導師亦是折磨。
得意門生轉走後,一切重擔都壓在了他和小導身上,小導太年輕了,好多地方還得陸嶼白手把手去指導。
下午三點,陸嶼白開完學院裏的會,正扯着胸前的參會證往實驗室走。
他推了晚上所有的工作。
學院裏的老師們學生們有幾個知道今天是陸嶼白的生日。
畢竟是院草加校男神榜常駐第一。
但是這麽多年陸嶼白在A大任教,包括他讀博的時候,就沒有人見過他過生日。
所以大家也就都不提了。
“陸老師。”林婉柔抱着一摞本科生的實驗報告,從樓道裏經過,剛好碰上了陸嶼白。
“回辦公室嗎?”
陸嶼白:“去實驗室。”
林婉柔:“一道?”
陸嶼白點頭同意。
兩個人往四樓走。
走到快要接近實驗室門口的時候,林婉柔忽然頭一側,有些好奇地問道,
“今天怎麽突然請假了?”
“不太符合我們陸大教授工作狂魔的風格啊。”
陸嶼白:“今天過生日。”
說這句話的時候,陸嶼白的嘴角居然隐約浮有淡淡的笑意。
林婉柔更好奇了,但是眨眼一想,又能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她也跟着笑了起來,
“晴安給你準備生日?”
陸嶼白抿着嘴,點了點頭。
林婉柔:“這麽多年,你終于願意走出來了。”
陸嶼白:“小姑娘挺好的。”
林婉柔:“她一模怎麽樣?”
陸嶼白笑意加深,像是想到了什麽很美好的事情,
“全市前兩百。”
林婉柔:“那可以啊!”
“有沒有說想報哪裏?”
陸嶼白:“這個沒問。”
說完,兩個人就已經走到了實驗室門口。
林婉柔能看的出晴安喜歡陸嶼白,但她并不知道陸嶼白能不能看得出來。
這樣其實挺好的。
陸嶼白這些年過的是真的不容易。
陸知言的死,以及宋暖的傷,幾乎要把他的良心與自責給壓垮了。
他們這些做師弟師妹的,還是很希望有個溫婉一點兒的女性,能陪在他身邊。
只要……宋暖別再出什麽幺蛾子了。
林婉柔有點兒擔心宋暖挑事兒,但上次見到她,她似乎也已經放下了許多,生活過的燦爛,也沒怎麽提及陸嶼白。
陸嶼白一只手抄在口袋裏,另一只手拿鑰匙開實驗室的大門,今天他放了所有研究生博士生的假,大家紛紛歡呼,麻溜的滾蛋出去浪,幾乎沒人蹲在實驗室裏了。房間裏的燈開着,陸嶼白皺了皺眉,以為是哪個學生忘記關燈。
“陸教授?”隔壁實驗室的張老師忽然推開門,看到陸嶼白和林婉柔,指了指他的實驗室的門,說道,
“對了,有人找你。”
陸嶼白:“找我?”
張老師:“嗯,”
“就在你的實驗室裏。”
陸嶼白一怔,
“誰給他開的門?”
實驗室這種地方,就不是見客之地。一般有人來了都會帶到辦公室去見面,陸嶼白實驗室的鑰匙,也只有學生和他自己有。
除非是熟人,學生們都認識。
張老師:“沒看見,不過聽你的學生的口氣,好像是老熟人。”
陸嶼白:?
推開實驗室的門。
敞亮的燈。
燒杯廣口瓶滴管細口瓶量筒一排排擺滿了實驗室的架子上。
離心機顯微鏡也都蒙上防塵罩。
赤白的燈光下,
靠近前側的窗戶處。
一個小巧的身影,背對着大門。
風一吹,拂起她海藻般的長發。
……
一下午,晴安都在廚房裏忙前忙後。
蛋糕是她自己做的,往上尋的方子,烤了個戚風,從中間攔腰切開兩半。
奶油也都是從進口超市裏買來的動物淡奶油自己打發,她沒有多麽高超的技術,裱花奶油蛋糕是真的做不出來,就連一開始計劃做的巧克力蛋糕,都在準備巧克力時發現算不對比例,導致巧克力還沒加進去就凝固了,于是便放棄巧克力蛋糕等複雜化的方子,去超市買了很多水果,來一個水果蛋糕。
晴安一顆顆将新鮮的草莓還有藍莓洗幹淨,很多水果都不是應季,賣的很貴。晴安不心疼,能為陸嶼白做點兒事情,再貴她也開心。
炒了一只雞,清蒸鲈魚。鲈魚爐魚,陸嶼白……好奇怪的貼合。
最後長壽面擀好,還沒下面,晴安看了眼表,已經是下午六點鐘了,陸嶼白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吧?
晴安用圍裙擦擦手上的面粉,撈起放在餐桌上充電的手機,給陸嶼白發了個短信。
晴安:【陸叔叔,我的飯快要做好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到了大學城的時候,記得給我發個短信,我好把面條下上。】
說罷,就将手機往旁邊一丢,坐在沙發上攤開書本繼續寫這周末的試卷。
夜色逐漸降落,籠罩了整個A市上空。
“嶼白哥。”
宋暖站在實驗室的窗戶邊,轉過身來,抱着胳膊。
一身森系淺綠小裙子。
長發散在肩膀後。
眼影尾處像是張開了的蝴蝶,
純情又風情萬種。
陸嶼白握着門扶手的指尖,微微一僵。
同樣僵硬住身體的,還有後面的林婉柔。
林婉柔看到宋暖,像是遭了晴天霹靂。
她……她不是說,暫時不想見陸嶼白嗎?
怎麽這麽突然。
随後一想,好像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畢竟,他們也都認識這麽多年了。
宋暖踩着小高跟,噠噠走上前去。
立在陸嶼白面前。
“好久不見呀。”
轉頭,
“婉柔姐也是。”
林婉柔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醜的笑。
陸嶼白輕輕“嗯”了一聲,
“回來了。”
宋暖笑盈盈看了他一眼,然後側過身去,目光掃過那些實驗儀器。
陸嶼白淡定敞開門,大開,讓外面全都能看清裏面在發生什麽,
然後沒打算做過多的停留,将手裏的會議材料放在材料架子上,準備去關燈鎖實驗室。
“我還有點兒事,宋暖你要是有什麽需要,讓林老師招待你一下。”
林婉柔:“不是,我也——”
宋暖目光一頓,笑意減淡了一分。
她緩緩看向陸嶼白,
紅唇微啓,
不緊不慢,溫溫柔柔一字一句道,
“嶼白哥,”
“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你也不請我坐一坐。”
陸嶼白停下往外走的腳步。
轉過身來,背對着大門,外面走廊裏的風在輕輕吹着。
“有什麽事,在這兒說就行。”
宋暖忽然就露出一個難過的表情。
雙眼暗淡了下來,
笑意都随之流逝。
她擡起手,不經意間露出了手腕,
揚起的白皙脖頸。
一道道猙獰的傷疤,
刺入男人的眼簾。
“就出去喝一杯咖啡,都不行麽?”
“嶼白哥……”
“你要是不同意的話,”
“那今晚,我就只有自己走回家了。”
“A大校園到金沙灣,好幾公裏的路。”
“我好久沒去神明街看看了呢~”
……
奧迪SUV,緩緩開過生科院,停在學生夜晚吵鬧最多的籃球場區。
陸嶼白挂了檔,安全帶沒有解開,手扶在方向盤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平視前方敞開了大燈打籃球的學生們,一個籃球叩擊,贏得周圍一片掌聲喝彩。
“有什麽事,在這裏說吧。”
“今晚我還要回家,喝咖啡下一次再請你。”
宋暖望着這來來回回的學生,
做什麽,都會被看的一清二楚。
她也沒什麽表情,只是解開了安全帶。
然後把飄飄的海藻卷曲長發往右側一攏。
露出了白皙細膩的肩膀。
車窗被人按了開關,利落降下。
“嶼白哥。”
宋暖忽閃着畫了濃濃妝容的眼睛,眼底浮現出一層濃厚的眷戀,微微側轉過身,
眼睛裏的星空照亮了全部世界。
“這一年,”
“我一直都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