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

晴安沒有回應他。

她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晴安一直不太喜歡跟別人近距離接觸,哪怕是好朋友柳茹茹以及父母這種有血緣關系的人。

這麽一看,陸嶼白對她來說,确實是個特殊的存在。

晴安将校服拉鏈拉完。

在旁邊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

繼續坐着。

鐘表就在頭頂,茶幾上也有個簡約式的小鬧鐘,閃爍着小夜光。三點半的數字能夠清晰可見。

明明已經看到了時間,她卻不說離開。就那麽靜默地坐着,濕漉漉的頭發搭在肩膀上。不看安醒,也沒有任何問題要問這個莽撞把自己就給帶回家的陌生男人。她像是一棵枯了的朽木,靜靜地安坐在夜色下,發呆,渾身都透露着一種青澀與對人生的迷茫。

安醒玩弄着手裏的易拉罐,覺得這姑娘挺有趣的。

不一會兒,晴安的頭發被春末夏初的晚風給吹了個幹。

時間凝固,每一幀往前流的都是那般的沉默。不知道在何處,肯定已經有人快要瘋了,四處尋找着失蹤了的蹤影。安醒看着季斌不斷給他傳來的短信,發送A一中那邊的燈火通明。他關掉短信提示音,陪着她就坐在屋子裏。

手機上的游戲裏的隊友,一個個含着困意提刀都提不動了。

最後一個隊友終于下線,最後一把游戲終于打完。安醒掀眼皮看着晴安,站起身,随手撈起扔在沙發另一側的車鑰匙。

“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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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安沒動。

此時已經淩晨四點了。

安醒笑了一下,抱着胳膊,站在門口邊,寬厚的肩膀抵在牆上,慢慢悠悠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穿校服小姑娘。

一字一句,若有所思地道,

“陸、嶼、白?”

“……”

晴安偏過頭去。

眼睛裏迸發出尖銳的光。

安醒晃了一下手機,

“你家監護人快把A市給掘地三尺找你了。”

“我再不送你回去,趕明兒你就能在報紙上看到‘猥/亵犯——安醒’這幾個大字。”

“順便就算你現在不想回家,明天就成了你不想回也得回。”

晴安:“……”

她盯着屏幕上那片光亮。

她近視,所以看不清上面寫着什麽。

但一聽到“監護人”三個字。

胸口像是忽然再一次被人撕開。

好不容易下去了的悲哀,又開始往上彌漫。

酸澀,苦楚,恥辱。

一根根鋼針,将她的愛戀,釘在了恥辱柱上。

是的,她愛上了照顧自己的叔叔。

陸嶼白會對她着急着急瘋了嗎?

他只是把她當成了同事家的小孩子啊……

晴安看着那換洗下來髒兮兮的條紋襯衫。

伸手将它們拉起來,窩成一團。

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好,走吧。”

安醒敞開門。

安醒喝了啤酒,不能開車。

他喊來季斌過來開車。

季斌每天晚上都要營業酒吧,時長睡覺颠倒黑白。這個時間段兒路上也沒什麽行人,四月的天,海霧已經開始漫延。這裏距離海岸線不太遠,時常大半夜從海邊到市中心再到更裏面的大學城,都籠罩在海霧之中。

克萊因藍色的天,昏黃的燈光将那大團大團的海霧給打成冷調的橙。明明是暖色,卻透露着浸透人骨子的清冷。

晴安坐在車後座,一輛不太貴的路虎,其實也不是不貴,只是在A一中這種聚集了全市最頂層學生家庭的地方,豪車什麽的實在是算不上。

季斌開着車,安醒坐在副駕駛上低頭玩手機。

“安醒。”晴安忽然開口道,聲音生生脆脆的。

安醒擡了下眼皮,往後扭頭,

“嗯?”

晴安:“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麽?”

這大概是她今晚上除了醉酒的時候,說過的多字的一句話。

安醒看着她,眼底裏鋪滿了笑意,他掃了季斌一眼,季老板也說不上來什麽感覺,反正也在笑,這些大人們在想什麽着實捉摸不透。

“可以。”

安醒把手機扔給了晴安。

晴安接了過來,手機屏幕還沒鎖,她找到發短信的地方,開了一個新的短信界面,熟練背出來一段手機號碼。

【宋暖姐姐,你好。我是晴安。我昨天晚上沒回家,去了別的地方。現在已經在往回走的路上。因為是宋姐姐帶我離開學校的,我的情緒不好也是因為宋姐姐說的那些話。如果可以,希望宋姐姐不要告訴陸叔叔是你接我走的。我不想讓陸叔叔知道我的心思。我會找到合适的理由解釋我去了哪裏。謝謝宋姐姐配合。】

發完,她把短信以及草稿箱都給删了。

晴安把手機遞回給安醒。

安醒翻了一下草稿箱,果真被删的幹幹淨淨。他挺有意思地一笑,繼續點開微博,掃視着無關緊要的新聞。

“安醒。”

“什麽事?”安醒低着頭再一次應聲。

晴安:“麻煩你們送我回學校,能不能走泰安路那條道。”

“然後再在泰安路前一個十字路口對面那邊把我放下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去。”

安醒擡頭,

“為什麽?”

晴安:“不想讓我家裏知道我從大學城的方向回來的。”

“也不想讓人看到,我是被陌生的車輛送回來。”

正在開車的季斌忽然低沉一笑。

安醒饒有趣味地回頭打量着晴安。

晴安心髒莫名一緊,夜色中,安醒身上的那串蛇紋身,正随着他壓住座椅靠墊的手,張大的獠牙,血口大盆。

安醒敲着車皮墊子,一下又一下。

半晌,他慢慢悠悠道,

“怕了?”

“怕出去喝醉酒鬼混,被家長看到了,讓家長生氣?”

晴安想到了陸嶼白,

想到了他生氣的臉。

的确是,不想那樣。

但她不能讓外人看得出來她害怕了,便硬着頭皮,故作輕松,

“這有什麽好怕的。”

“就是不想讓你們也跟着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安醒笑意加深,轉過身去,坐回到副駕駛裏,

“還真是個孩子。”

晴安:“……”

安醒別過頭去,跟慢慢悠悠開着車的季斌對了個眼神。季斌一只手打着方向盤,車頭瞬間拐向另一條路。

晴安的心情越來越緊張。

路況越來越熟悉。

快到A一中南大門的時候,在一團一團濃重的大霧中,隐約可以看得到很多盞閃爍着紅色光的警燈。

與迷茫的夜色有着眼中不符合的壓迫感。

高三的教學樓,二樓辦公室那一圈,燈火通明。

晴安的心髒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幾乎确定這些警車都是陸嶼白找來的。

能感覺到陸嶼白震怒的壓迫。

閉上雙眼,卻無法具體想象的出他生氣的容顏。

季老板将車停在了十字路口外的倒數第二棵法國梧桐下。

樹葉茂密,這種樹一到春季就開始瘋長。

大霧又那麽濃,距離幾百米,看不清這裏悄悄停下來一輛車。

晴安已經開始手抖了,懼怕參三分。

更多的,卻是做錯事的苦澀。

她讓他失望了吧。

他會對自己,很失望吧?

安醒回頭看了眼滿臉寫着心事的晴安。

忽然就說道,

“神明街的監控記錄已經全部給删了。”

晴安一愣,擡頭望着安醒。

這個男人和陸嶼白是兩種長相。

如果說陸嶼白是嚴格與認真的代表,

那麽安醒就是狂妄肆意的招牌。

安醒笑了笑,手背着頭,閑散地繼續拖腔拉調道,

“有點兒意思,從A一中門口接你走的那輛車,也剛好避開了A一中監控掃射的範圍。”

“這樣一來,你找個好一點兒的理由,完全就可以蒙混過去家長的斥責。”

“至少能躲一點兒責罵是一點兒。”

晴安:“……”

她伸手,推開了車門。

最後還是扭頭再次看進去,問車裏的兩個人,

“你們為什麽要幫我?”

安醒眨了眨眼睛,季斌仰頭閉目養神。

“這不是怕你回去,被打麽。”安醒悠悠道,

“這麽漂亮個小姑娘,被打了,多麽惹人憐香惜玉?”

晴安莫名有些懊惱上頭。

她甩了門,阖門聲在夜色濃霧中發出沉悶的力量。

安醒渾身一震,摸了摸鼻子,望着那個從後面往前走來,又逐漸走遠的藍白校服身影。

回過頭來,還是用口型,對着他們無聲說了個“謝謝”。

季斌良久才發動車子。

聲音很沉,其實并不用擔心幾百米外警車和老師家長們會察覺到他們。

因為霧色實在是太濃了。

季斌給了安醒一根煙,“這丫頭以後我打賭還會再過來找你。”

安醒嘴角叼着煙,沒點着,只是用手把玩着Zippo的打火機。

火苗在夜色中一亮接着又一亮。

剛剛在紋身店上面的出租屋裏。

晴安盯着時間最久的,就是他手裏這塊Zippo的打火機。

她一個女孩子,不像是會迷戀這些低俗游戲裏的東西的人。

安醒:“很可愛的一個小姑娘。”

“不然脖子能惦記了三年?”

“這麽大的小姑娘,就喜歡年紀比自己大的。”

季斌:“小心她把你當替代品。”

安醒:“我閑的,我跟她玩啊。”

季斌:“……”

晴安往前慢慢吞吞走着。

夜霧彌漫,撲打在臉上,一片濕漉漉。

她雙手抄在校服口袋裏。

摸了摸,發現了幾卷錢。

她拿了出來,定神一看。

發現是在酒吧裏給季老板那三張百元大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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