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微妙僵局
第067章 微妙僵局
已過去了二十分鐘, 周及和覃尚卻并未離開小區,而是正坐在小區內宣傳板前的臺階上。
清冷月光下,并肩坐着的他們還都背着書包, 影子看上去像兩個弓着背的老人。
是周及提議讓覃尚冷靜一下再去外公家的。
覃尚大概無措到了極點,才會任由周及拉扯着停在這裏。坐下後他就一句話沒說,呆呆望着近前地面發呆。
年少時最無法明白的事情總是大人們那些遙遠到難以觸及的不得已。
得知爸媽沒有繼續給外公治病的打算後, 周及感覺出了覃尚要比知道外公确診結果時還傷心。
他本着只要覃尚不想交流他就不出聲的原則安靜陪坐, 時不時會用餘光瞄沉默不語的覃尚。石階和空氣都是涼的,但坐在覃尚身邊的他絲毫不覺得冷。
好久好久,覃尚才啞着聲說:“我們回去吧。”
周及側過頭問:“不去外公家了?”
“去,”覃尚緩緩起身,“明天再去。今天太晚了,會影響外公休息。”
周及仰頭向已站好的覃尚伸出手說:“拉我一把, 我腿麻了。”
覃尚起初有所猶豫,最後卻還是伸出了手。他快速拽了周及一下就轉身走了。
周及樂呵呵攥緊那只被覃尚拉過的手跟上,咧着的嘴角直到進了家門才放下。
朱慧琴和覃平年也還都沒睡,見他們回來想問什麽又沒問出口。看到他們人回來了, 就知道是沒去成外公那裏。
走在覃尚身後的周及看向他們說:“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Advertisement
回到房間的周及和覃尚很快就各回各床睡覺了。一夜無話,一夜無夢。
次日周及難得比覃尚起的還早,他洗漱後到客廳轉了一圈回去才見覃尚從被窩爬起來。
朱慧琴進門來叫他們接水,說是小區中午開始停水,要到明天晚上才恢複供水。
看着覃尚愣坐在床上沒睡醒的樣子, 周及開口說:“哥,我去接就行,你再睡會兒吧。”
開始穿衣服的覃尚手上速度加快了:“不睡了。”
接下來的十多分鐘裏, 家裏空着的桶和盆都被接滿了水。用來飲用的和用來沖馬桶的都準備了很多。
“差不多就行了,”朱慧琴對還在找尋盛水器具的大兒子說, “你跟州州不是要去外公家住麽,我跟你爸用不完的。”
提到外公的朱慧琴自然而然繼續說起了外公放棄治療的事。
她将碗筷放在桌上叫小哥倆吃早飯後開口道:“我們同意讓外公出院也是沒辦法,他說要是我們堅持給他花錢治療,他不如現在就結束生命。老爺子犟的很,我跟你爸不得不先順着他。”
周及看了看悶頭吃飯的覃尚,覃尚沒出聲,他就也沒說話。
“你們去外公那勸勸他,”朱慧琴繼續說着,“不管他這個病到了多嚴重的地步,治療肯定要比不治療好。”
周及點頭說:“知道了。”
也許這就叫隔代親吧。
朱振勝拒絕女兒女婿時用了強烈又極端的方式,而當兩個外孫勸他接着治療時,他是用非常真誠和溫和的态度。
到外公家沒一會兒周及就坐到外公身邊切入了主題。外公聽完他的話,笑盈盈說:“我這個情況沒有治愈的可能。治療下去只會花冤枉錢,以後家裏用錢的地方多。人的身體就像是機器,用久了肯定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外公活了七十多歲了,已經可以了。”
“可是外公......”
“醫生說了還有多少時間嗎?”周及的話被站在一旁看窗外的覃尚打斷了。
“說了,”朱振勝柔聲地看向覃尚,“最多半年吧。”
外公說完這話,周及明顯看到覃尚肩膀微微抖動了一下。他知道覃尚為什麽一直望向窗外了。
覃尚在偷偷地哭。
盯着覃尚背影的外公解釋着:“呆在醫院太不自在了。外公沒有消極對待,不是從醫院開了那麽多藥回來嗎?外公肯定會按時吃藥的。”
覃尚胡亂抹了下臉後繞過客廳去了洗手間。周及不知說什麽好,他只是長久的看着洗手間的門陪外公坐着。
鑒于朱振勝的高齡年紀和身體基礎,醫生确實有建議他可以選擇保守治療。他帶回家的那些藥便能讓他不那麽痛苦的熬完最後日子。
從确診到現在,他已經看的很開了。放棄治療是他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他希望得到家人的理解和尊重,那麽作為家人,就該給他他想要的。所以朱慧琴和覃平年在某種意義上講,并沒有做錯。
跟外公深度交流後,周及也認為不該再勸老爺子住院治療。與其讓那些無法扭轉結局的錢打水漂,不如給外公珍貴的陪伴,起碼可以讓外公心安。
許久才從洗手間出來的覃尚應也想通了,或者說是不得不接受當下局面。他路過時挽起袖子:“我來做午飯。”
周及愣了下後扭頭看外公:“我哥......他會做飯?”
“會,”外公邊擡手比劃着邊說,“他這麽高時就跟我學會做飯了,但我沒讓你爸你媽知道,他倆總是忽略了對尚尚的悉心照顧,得讓他們多照顧尚尚才行......”
後面外公又說了什麽周及完全沒聽進去,他看着身旁笑的滿臉皺紋的小老頭,內心很受觸動。
外公是真的疼覃尚,打心眼裏疼。他到這一刻才突然特別難過。他難過這麽疼覃尚的外公已經開始了人生倒計時。
意識到自己眼眶發熱後,周及忙轉移話題:“外公,我哥他小時候調皮嗎?”
外公想都不想地說:“就敢跟我皮,跟你爸你媽他可不敢。”
“是怕挨打吧。”周及笑了起來。
“對喽。”
“你倆能聊點別的麽。”覃尚從廚房探身出來道。
客廳裏正笑着的一老一小突然噤聲,然後在覃尚縮回去後又開始了小聲而激烈的交流。
在外公那知道了不少覃尚小時候事的周及雖是笑着的,但情緒上卻染着層哀傷。
他想外公如果能一直在就好了,能一直陪着覃尚就好了。這肯定也是覃尚最想要的。
再次明确了外公的意思後,不管是周及與覃尚,還是朱慧琴和覃平年都達成了共識,那就是盡最大努力陪外公舒心度過最後的時間。
他們在探讨過後,都認為不能再讓外公孤零零的繼續生活。
覃平年的意思是接老爺子到立景苑來,他打算再弄張床放客廳。朱慧琴卻認為她爸在老屋住習慣了,過來住不僅擠而且不能跟那些老朋友們常見面了。
覃尚說了他早有的打算:“我過去跟外公住。”
朱慧琴和覃平年還沒回應,周及就舉起了手:“我也過去陪外公住。”
“那你們上下學就沒有在家方便了。”覃平年說。
朱慧琴看了看覃平年:“孩子們過去住是可以的,爸肯定很高興,上下學多了十多分鐘也沒事,他們能克服的。”
“對,能克服的。”周及積極表态。
相對嬌氣些的小兒子都這麽說了,朱慧琴和覃平年就沒再多說什麽。他們囑咐兩個兒子上下學路上注意安全,還說他們每天晚飯會到外公那陪外公吃。
這樣一來,他們四口人就都處于每天能讓外公見到的狀态了。
搬去外公家住的那晚是覃平年開車送小哥倆過去的,這次跟以往過去不太一樣,之前周及只是去外公家住一晚兩晚的,沒帶什麽東西。這次他連他的大拉杆箱都用上了。
整個後備箱除了覃尚那個提包,都是他的東西。
住外公家只有一點不好,不能跟覃尚在同一個房間了。
可這在朱慧琴和覃平年那看來卻是個優點,之前周及跟他們提過想單獨住一個房間,他們沒能滿足周及的願望,現在也算是間接滿足了。
雖跟覃尚分在兩個房間住,但在班裏他們又成了鄰座。周及找機會跟覃尚說話的時候特別多。
外公的精神狀态前無僅有的好,其他四口人上班和上學的時候,他就到社區的老年活動室玩樂。
中午飯是小哥倆陪着吃,晚飯是女兒女婿陪着吃。這對獨居久了的朱振勝來說是特別幸福的一件事。
朱慧琴每天都買新鮮的水果和蔬菜送到外公家,不管上下班多擠,都會繞路過來。覃平年趕上練車學員不多時會把老岳父拉在車上到處轉轉。
他們兩口子雖還是照常的累,但想着家裏的兩個小小孩和一個老小孩需要他們,就更加幹勁十足了。
周及和覃尚的關系緩和很多,他們每天上下學又一起走了。外公家距離倉汀二中要比立景苑距離倉汀二中要遠,但各種出行方式還算方便。
公交是首選,其次是公共單車。覃尚沒有手機不能掃碼就用外公的。
有時也會坐出租車,倆人平攤只比乘公交多三塊錢。
就算步行的話,早出門二十分鐘完全夠用了。
晚上回家路上他們要是買了什麽好吃的,會視情況給外公也帶一份。
雖然他倆看起來回到了之前,但周及知道很多時候覃尚面對跟他的親近都有種不動聲色的抗拒。
氣溫低到了可以穿那件朱慧琴給買的那件他們都有的外套後,只要周及穿了,覃尚在同一天就肯定不會穿。
搞得程思卓忍不住發問:“這件衣服你們倆是換着穿的嗎?”
“不是同一件好麽,”周及啧道,“我跟我哥一人一件。”
“我才不信,”程思卓撇嘴,“除非讓我看見你倆都穿上。”
“不信你問我哥。”周及說。
程思卓張開嘴剛要問,覃尚就看向他說:“你真無聊。”
程思卓:“......”
與覃尚間的關系越發微妙,讓周及完全找不到契機跟覃尚表明心意。
更何況,他越來越不确定覃尚是否還對他有意思。他怕他太冒失的話,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不說,還會打破當前這種平衡。
他總算理解了覃尚為什麽在之前那麽多日日夜夜裏沒動作,合适的機會确實太難把握。
周及跟李唯欽說了自己的困惑,而李大腳只會嘲笑他之前反應遲鈍。
當然周及沒有跟李唯欽說對方是覃尚,他避重就輕地只表達了他的感受。導致在李唯欽眼裏,周及後知後覺喜歡上的人是某個肯定特別溫柔漂亮的南方姑娘。
“還有什麽糾結的,你只管出擊就完了。”李唯欽笑着說。
周及:“可我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改變主意。”
“你先巧妙的試探試探不就知道了麽。人家要是心裏還有你,那還愁進行不下去?人家要是真對你沒意思了,你也不至于太尴尬。”李唯欽有理有據地說着。
聽完這通話的周及認為李唯欽說的挺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