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仿佛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響, 季嶼瞬間身體僵硬瞳孔地震。
怎麽回事?他在心裏嘶聲咆哮。
這人不是已經睡着了嗎?為什麽會突然醒過來?!
季嶼尴尬得恨不得當場化身成鴕鳥鑽進被子裏,不用冒頭也不用面對,然而也只能想想。他閉緊嘴巴, 保持着現在的姿勢一動不敢動,試圖制造出一切都是夢游的假象來蒙混過關。
二中對內務要求很嚴, 為了整齊好看,宿舍裏的一切東西都不允許私自更換。老師時不時就會過來檢查,因此501寝室的窗簾仍舊是學校統一配制的。
薄薄的一層, 根本不能完全遮住光線。
清淺的月色趁機溜進來, 将屋子裏的一切都照得無所遁形。
岑景淮坐起身, 手上微一用力,就将季嶼拉到了自己身上。
“怎麽不說話, ”他垂眸看着季嶼的發頂, 低笑, “季老師, 你剛剛到底在幹什麽呢?”
季嶼:“……”
季嶼死死閉着眼睛, 跟塊無知無覺的石頭似的,任憑他将自己抱了個滿懷, 打定主意不出聲。
反正只要他不回應,他就是沒聽見。
這麽倔的嗎?
岑景淮挑眉, 沒關系, 他最會治犟種了。
岑景淮嘆息:“這是夢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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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嶼沒想到他這麽上道,若不是還在裝睡沒法出聲, 肯定要跳起來給他點個贊。
沒錯兒!就是夢游!
看來岑景淮确實剛醒不久, 沒聽到自己喊他的那兩聲。
還好還好, 季嶼松了口氣,正想着這次能幸運地逃過一劫, 就聽見他又道:“說起來,夢游要怎麽弄來着,是不是得第一時間把人叫醒?”
季嶼小拇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岑景淮唇角勾了勾,假裝沒有注意到。
他将手放到季嶼衣領處,慢條斯理地撥弄着上面的扣子:“直接叫?不行,萬一吓着了就不好了。上手推?也不行,突然驚醒有可能會留下後遺症,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他微笑:“聽說對付夢游的人,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把他的衣服脫光——”
季嶼:“!!!”
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但岑景淮可以。
季嶼垂死夢中驚坐起,生怕他真把自己扒幹淨。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警惕地按住了他的手背。
按完他就後悔了,這不妥妥地不打自招。
果然,下一秒,耳邊就傳來了岑景淮的悶笑聲。
季嶼的拳頭頓時硬了:“岑景淮,你故意的是吧?”
“咱倆到底是誰故意,”岑景淮抓住他後腦的頭發微微用力,強迫他擡起頭看着自己,“說吧,大半夜不睡覺偷偷脫我衣服幹什麽?”
季嶼被這天降一口鍋驚呆了:“我什麽時候脫你衣服了?”
他充其量就卷了個褲腿而已!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岑景淮挑眉:“卷褲腿就不是脫了?你就說我露沒露肉吧。”
季嶼:“……”
季嶼沉默了。
雖然但是……确實露了。
可就是一截小腿而已,他怎麽不知道他這麽保守!
“看不出來啊季老師,”岑景淮啧啧,修長的手指擠進他的指縫間,跟他十指相扣,“白天裝的跟正經人似的,晚上卻在偷偷觊觎我的身體。”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季嶼抓狂:“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那是什麽?”
季嶼抿了抿唇,沒回答。
要是能直說他早直說了,也不至于讓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這麽堅持的嗎?
岑景淮詫異,看來還得加一把火。他狡黠一笑,牽着季嶼的手放到自己的大腿上:“來,不是想摸麽,成全你。”
說着,微微曲起腿方便他動作。
雖然已經退役一年,但岑景淮身上的肌肉水平仍舊在線。甫一觸到那緊繃的肌肉,哪怕隔着睡褲,季嶼仍舊被燙了一下。
他連忙縮回手,後撤的時候卻不小心碰到了岑景淮的膝蓋。
掌心霎時傳來一股凹凸不平的觸感,季嶼頓了頓,下意識順着摸過去。
幾條長長的疤痕交錯在一起,盤旋在膝蓋周圍,不用看就知道當初傷得不輕。
屋子裏頃刻間安靜下來。
季嶼輕輕擡起手掌。
原來這就是斷送了岑景淮職業生涯的傷,放在普通人身上尚且算得上嚴重,更何況他這樣追逐世界賽場的頂尖運動員。
怪不得沈休說他那會兒情緒不好。
換誰誰會好?
前一天還在為夢想拼搏努力,轉瞬就跌落無邊地獄。岑景淮沒抑郁沒想不開已經算是心胸開闊了。
自己怎麽就沒早點認識他呢?
季嶼收回手,哪怕什麽做不了,陪着他聊聊天散散心也算是一種安慰。
他喉結動了動,正想說點什麽,手已經被握住再次放了回去。
“你就是為了看這個?”岑景淮恍然。
他就說嘛,季嶼這樣的小書呆子做不出半夜拱被窩這種事。
真是的,害他白高興一場。
不過……
岑景淮眯了眯眼,他怎麽會心血來潮要看他的膝蓋?是誰跟他說了什麽嗎?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季嶼也沒什麽好隐瞞的了。
他“嗯”了一聲,低聲道:“你這傷是怎麽受的?”
聽出他口氣不對,岑景淮傾身湊到他面前:“怎麽了,心疼我?”
季嶼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催促地推了推他。
岑景淮笑了,随即不甚在意道:“車禍。”
只不過不是常規的車禍。
岑景淮靠在床頭,微微有些出神。
那天是四月裏難得的晴天,他做完常規訓練後跟教練請了個假,打算回家拿幾套換洗衣服。
連續下了兩個月的雨,一絲陽光都沒有,衣服根本曬不幹。饒是他衣櫃再滿,也有些吃不消了。
剛走出校門,還沒來得及打車,就看到一輛失控的電動車歪歪扭扭地開了過來。而它前面,赫然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岑景淮自問不是什麽善良的人,但那一瞬間,他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沖了上去。
最後,小男孩被毫發無損地救下來了,而他的膝蓋則被撞成了粉碎性骨折。
治療加複健用了半年,恢複成普通人的狀态沒有問題,卻再也無法承受高強度的訓練,只能遺憾退役。
岑景淮哂笑。
事後,見結果無法挽回,教練便想要給他争取最大的好處。不說別的,起碼要申請個見義勇為獎。
然而根本找不到被救者。
校門口的監控剛好壞了,車禍現場雖然有人看到是一個中年男人趁着混亂,偷偷摸摸将那小男孩帶走了,具體長相卻沒記住。
警局那邊嘗試了很多辦法,仍舊是徒勞。
于是事情就這麽草草畫上了句號。
他賠上了熱愛且願意為之奮鬥終生的事業,卻連句感謝都沒得到。
過去,岑景淮一直對此耿耿于懷。
但認識季嶼、并且慢慢跟他拉近關系後,他終于釋懷了。
如果不是那次救人産生的一系列後遺症,自己就沒法遇到季嶼。
岑景淮莞爾,将身上的人往懷裏攏了攏。
他不是沒得到感謝,如今這樣就已經是世界上最好的感謝了。